見殿中隻剩下叔侄二人及退到門口的榮慶,承平帝歎了口氣道:“唉,你太心軟了!你剛才進來的時候就應該什麽都不做,趁機把我弄死然後矯詔即位,而不是將我救活!”


    “臣萬不敢做此想!”祁翀連忙跪下誠惶誠恐道。


    “那白郾呢?他剛才其實也有機會——”


    “陛下,白郾是心思單純之人,他眼裏隻有疾病和病人,絕不會有害人之心!陛下其實也是信任他的,難道不是嗎?”


    “他的眼神裏的確沒有恨意,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朕如果要他給朕動那個截趾的手術,總得徹底放心才行!”


    “臣願為白大夫擔保,他對陛下絕無惡意!”


    “今日朝議之事你怎麽看?”承平帝往嘴裏捏了塊蜜餞轉移了話題,又示意祁翀起身回話。


    “陛下指的是冠禮之事?”祁翀站起來問道。


    “那就先說說冠禮之事吧。你的冠禮,你覺得該怎麽辦?”


    “陛下,既是臣的冠禮,此事便不該問臣。冠禮乃成人之禮,行冠禮之前,臣在宗族中的身份還是‘孺子’,一應事務自然由長輩決斷,哪有征求小孩子意見的道理?”


    “嗯,你這話雖圓滑了些,倒還真有幾分道理!”承平帝笑了笑繼續追問道,“那立嗣之事呢?”


    祁翀腦門頓時冒汗了,繞來繞去還是躲不過這個送命題啊!


    他剛準備想個什麽取巧的說辭搪塞過去,卻又聽承平帝道:“這次你別想著巧言令色糊弄朕,否則外麵那個——朕讓他跪死在殿前!說實話!你到底想不想當這個太子?”


    祁翀頓時老實了,他可不會認為承平帝的威脅是說著玩兒的,思慮再三後認真答道:“臣不敢請,亦不敢辭,惟陛下命耳!”


    這句話雖隻有十幾個字,卻包含了三重意思:“不敢請”表示自己不會主動圖謀,也害怕被猜忌;“不敢辭”表示自己作為天家子弟,一旦國家需要他擔起重任,他義不容辭;“惟陛下命”則表示主動權在承平帝手中,您說了算!


    承平帝顯然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又問道:“就算你這麽想,那你身邊人呢?比如——柳明誠!”


    “臣之所想便是寧遠侯所想!”


    “可朕看他對於皇太子冠禮倒是熱衷的很哪!”


    “呃......其實,此事是個誤會?”


    “什麽誤會?”


    “寧遠侯他——嗐!臣跟您說句實話吧,他其實是想把冠禮攪黃!因為他不想讓陛下為臣加冠,他想自己為臣行冠禮!”祁翀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個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心裏默默祈禱,但願義父編的這個荒唐理由承平帝真的會信。


    承平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原來是因為這個!這個德甫啊,看來他是真把你當自己兒子了!”


    祁翀不可思議地看著承平帝——他信了!他居然真的信了!


    祁翀心中暗暗為柳明誠點了個讚,不得不說,柳明誠對承平帝的心思拿捏之準確無人能出其右!


    “榮慶,傳寧遠侯!”


    “是!”


    不多時,柳明誠進到殿中跪下行禮。祁翀注意到他跪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顯然膝蓋不大舒服。


    “柳明誠,你好大的膽子!”


    “罪臣愚鈍,不知因何觸怒聖上,請陛下明示!”


    “既不知罪在何處,如何又口稱‘罪臣’?”


    “陛下認為臣有罪,臣便是待罪之身,不敢辯駁。”


    “哼!你這張嘴啊,打小就總是有理!也罷,你既不知罪在何處,那朕便告訴你!秦王是先帝之子、天家子孫,哪怕在你膝下喊了你幾年‘義父’,你也不要因此便罔顧尊卑,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明白了嗎?”


    “臣明白了,臣罪當誅,請陛下降罪責罰!”柳明誠的態度愈發恭敬,臉上甚至顯出些恐慌的神色。


    “是得罰!就罰你——給秦王取個字吧!”


    此言一出,祁翀、柳明誠都是一愣,原本祁翀還擔心承平帝真的會重罰柳明誠,心一直都在嗓子眼裏提著,可萬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個“罰”!


    柳明誠心中一喜,忙叩頭謝恩:“臣領旨謝恩!”


    “行了,起來吧!”承平帝小小捉弄了一下柳明誠,心情頗佳,又笑著對祁翀道,“昨日那事也查清了,都是殷天章搞的鬼,朕已經罰過他了。可他畢竟是宮中的老人,有功勞也有苦勞,好歹給他留條命吧,你也不必再為難他了。”


    “是,陛下!”


    “朕乏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祁翀、柳明誠走後,薛尚進來了。


    “薛尚,朕昏迷的時候,秦王可曾有過任何異常舉動?”


    “回陛下,奴婢沒發覺秦王殿下有一絲一毫的異常舉動,他的那個法子也的確管用。話說回來,今日幸虧殿裏有這盒蜜餞啊,否則,等從禦膳房取來蜜糖,怕是就來不及了!”


    “哼!老家夥!知道你想說什麽!隨朕去紫宸宮看看皇後吧!”


    “擺駕紫宸宮!”


    紫宸宮中,謝皇後半倚在榻上,神色之間既傷感又寂寥。夫妻二十年的情分,換來的卻是一句“禁足”的旨意,最初的憤怒過後,現在她的心裏更多的是傷心難過。


    晉王祁翎蹲坐在榻前連聲勸慰,不時還抹一把眼淚。謝皇後看著這個自幼養大的侄子,隻覺得他倒比丈夫、弟弟都更加貼心,忍不住愛憐地輕撫著祁翎的額頭。


    此情此景恰被步入紫宸宮的承平帝看在眼裏,一瞬間他也有些恍惚了,若是兒子們還在,料也應如此吧!


    “今日陛下的病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去壽王府的路上,柳明誠忍不住問了一句。


    “消渴症引發的急性低血糖,一碗糖水給救回來了!”


    柳明誠看了看祁翀,欲言又止。


    “義父,我知道您想說什麽,實話跟您說,看到他躺在那兒的一瞬間,我腦子裏真的閃過那個想法!”祁翀認真地道,“但是,當我掃視了四周的內侍一圈之後,我發現除了那個叫榮慶的小內侍,其他人身上都是有功夫的!”


    “當真?”柳明誠頓時一驚。


    “義父,我好歹也跟著韓炎練過幾年,還不至於看錯,當時他們已經將我圍在了中間,相信我但凡有任何可疑的舉動,他們都會立時將我拿下!”


    柳明誠眼中閃過一絲陰鬱:“這是連環的試探哪!那他的病......”


    “病倒是真的,借病試探應該是臨時想出來的。”


    “他病情如何了?”


    “很嚴重,而且,在他用膳的時候,我觀察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他伸手拿取東西時常常不能準確觸碰到位,而是需要摸一下,這說明他的眼疾也很嚴重了。”


    “可我們的部署還沒有到位,還需要時間啊!”


    “我會跟白郾繼續想辦法再盡量多留他一些時日的。對了,義父,我很好奇,您是怎麽篤定他會相信您那套說辭的?”祁翀歪著腦袋看著柳明誠。


    柳明誠笑道:“陛下多疑而少智,剛愎而自負,臣若沒有一些跟他作對的小心思,他反而會不信。”


    “隻是今日委屈義父了。”


    “殿下言重了,臣今日本就是過河小卒,拋出來衝鋒陷陣的。”


    “那棋手是陛下、羅先生和......越王?”


    “正是。”


    “那這局棋到底是誰贏了呢?”


    “陛下無論是想將殿下樹為眾矢之的也好還是想查出殿下身後都有誰也罷,他的目的都沒有達成,自然是輸了。越王推波助瀾,恐怕是為了激怒陛下,探查陛下的真實意圖,從這一點來說的話,他今日應該是達成了目的。陛下盛怒之下說出了‘再有四年便可立四皇子為儲君’這樣的話,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對於傳位給自己的兒子這件事,他還是不死心啊!至於我們,既解決了逾製冠禮的危機,又順帶轉移了越王一黨的注意力,自然也算贏家。”


    祁翀笑了起來:“合著就是設局的人自己輸了!那這麽說,無論是對於我們還是祁翎來說,當下最大的敵手其實都是祁翌?”


    “如果我們不掌握陛下的真實病情,當然會這樣判斷,可我們既然篤定陛下活不了那麽久,那就大可不必將齊王放在心上。反倒是越王那邊,如果他們也這樣想,那就可能造成誤判,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


    “那就由著陛下去折騰吧,我們靜觀其變。誒,對了,那個程訓是誰安排的?”


    柳明誠搖搖頭:“不是我們的人,可能是越王那邊的吧!”


    “哦!那袁繼謙呢?他不是越王的嶽父嗎?為什麽跟梁顥唱反調呢?”


    “這個嘛......臣也猜不透,也許是越王不想讓陛下知道他跟梁顥是一黨,所以故意這麽安排的?”對這個問題柳明誠顯然也沒想明白。


    “有這個必要嗎?”祁翀心中疑竇叢生。


    柳明誠沒再答話,祁翀探頭叫過來韓炎:“老韓,給連述傳個話,讓他往越王、袁繼謙府裏埋幾個人,我想知道越王跟袁家真實關係到底如何。”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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