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禮後,承平帝笑道:“都平身吧,今日是家宴,隻序家禮,不論君臣,都不必拘謹。”


    “謝陛下!”眾人重新落座,宮人開始上菜。


    祁清瑜和林貴妃分別坐在承平帝左右兩側,承平帝首先舉杯敬了祁清瑜一杯:“姑母一路辛苦了。這些年委屈姑母流落在外,是侄兒的不是,侄兒給姑母賠罪了!”


    “陛下言重了,老身不敢當!”祁清瑜客氣了兩句,便跟承平帝拉起了家常。


    祁翀顧不上吃飯,依然拉著鄰座的扶餘豐璋聊天,也不知他對這位扶餘太子哪來那麽大的興趣。


    二人聊天的聲音也傳入了承平帝的耳朵,承平帝笑道:“祁翀,你還沒見過你弟弟吧?祁翎,給你兄長磕個頭吧!”


    “是,父皇!”祁翎依言便在座位上跪起來給祁翀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小弟見過兄長。”


    祁翀連忙還禮,伸手從韓炎那裏接過一個盒子遞到了祁翎麵前:“幾套繪本,給你做見麵禮。”


    “多謝兄長!”祁翎接過盒子,對祁翀又是展顏一笑。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祁翎的笑容持續了八秒!祁翀心裏頓時就有數了,同時一股拔涼拔涼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這小子笑的真特麽假!


    祁翀沒有再理會祁翎,轉身對承平帝道:“皇叔,臣侄有幾份禮物要送給您和皇嬸。”


    “你的禮物不是都讓謝宣砸了嗎?”承平帝故意調侃道。


    謝皇後的臉色登時就不好了,可當著承平帝的麵又不好發作,便沉下臉來不言語。謝宣隻是喝悶酒,根本沒有理會承平帝的調侃。


    “是啊!本來是給皇叔預備了一份大禮,現在大禮送不成了,可是總不能空手來啊,劃拉劃拉剩下的家底兒,好不容易湊了點東西,實在拿不出手,還請皇叔、皇嬸別嫌棄。麻煩內侍呈上來吧!”


    承平帝點了點頭,薛尚一拍手,幾名內侍端著盤子送了進來。


    “瓘玉桌麵四扇屏一對!”


    “瓘玉首飾六副!”


    “瓘玉山子擺件八件!”


    “泥金扇子十把!”


    “藕絲印泥四盒!”


    “竹雕筆筒一對!”


    “葡萄酒四壇!”


    “玩具一箱!”


    內侍報完了禮單呈上了禮品,瓘玉製品雖然珍貴,但大家畢竟見過,就算沒見過也可以大致想象,泥金扇子今日也有人收到了,也不算稀奇了,但是藕絲印泥卻是除了柳家兄弟外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這藕絲印泥是什麽呀?”果然承平帝首先問道。


    “陛下,這藕絲印泥可是個好東西!”接話的自然是柳明誠,他眉飛色舞地講述了藕絲印泥的妙處及製作的不易,極言其珍貴難得。


    承平帝當即讓人取紙來試驗這藕絲印泥是否真的“遇水不溶,火燒留痕”,一試之下,與柳明誠所言分毫不差,眾人皆嘖嘖稱奇。


    “這玩具又是什麽呀?”承平帝又問道。


    “玩具就是玩具呀!給齊王弟弟的!”祁翀笑道。


    “哦。林妃,那你替翌兒收著吧!”


    “是,陛下。”林貴妃向祁翀點了點頭,算是道了謝。


    宴席繼續。承平帝當場讓人將葡萄酒開封給大家倒上,這酸甜的酒味很合承平帝的胃口,他忍不住多喝了幾杯,謝皇後怕他貪杯,忙在一旁好言勸慰著。承平帝在這位發妻麵前倒是聽話的很,訕笑了幾聲放下了酒杯。


    小祁翌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已經忍不住打開了裝玩具的箱子,翻找了起來。滑翔紙鳶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但他不會玩,林妃也不知玩法,便輕聲耳語,讓他去找大哥哥。


    祁翌拿著紙鳶邁著小短腿跑到祁翀麵前,將紙鳶遞給了祁翀,滿眼期待地望著這位大哥哥。


    “你想讓這個小鳥飛起來是不是?”祁翀笑眯眯地望著祁翌道。


    小祁翌還不大會說話,連連點頭嘴裏蹦著單字:“飛、飛!”


    “好,大哥哥教你!”祁翀將紙鳶卡上滑道,扣動扳機,紙鳶頓時在大殿裏滑翔了兩三丈遠。


    祁翌開心地拍手大笑起來,嘴裏還嘟囔著:“飛、飛!”


    內侍忙將紙鳶撿回來遞給祁翌,祁翌又遞到祁翀手裏,繼續期待地看著祁翀。


    紙鳶再次劃出,這次不等內侍去撿,祁翌自己咯咯咯笑著跑了過去,撿起來又轉身跑了回來,再次遞給祁翀。


    兩人就這樣在大殿裏玩了個不亦樂乎,祁翌那清脆悅耳的笑聲溢滿了大殿,就連承平帝都被這笑聲感染,也哈哈大笑起來。


    其餘眾人也都跟著笑,所不同的是,有人是真心覺得有趣,有人卻是在敷衍。


    祁翀偷眼觀瞧著眾人的表情,有三個人的表情引起了他的興趣。


    一是祁翎,雖然他一直在笑,但一直都是假笑,看到祁翌靠近時偶爾甚至會輕輕皺眉,露出一絲幾乎微不可查的厭惡神情。


    二是祁樺,祁樺臉上一直都掛著淡淡的微笑,但當全場的焦點集中在祁翌身上時,他的目光卻一直圍繞著祁翎,總是在不經意間瞟向祁翎的方向。


    這第三個人就是袁妃,她倒是一直在看祁翌,但她眼皮下垂,雙目無光,嘴角微微下拉,神情中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偶爾瞥向祁樺時,卻又露出幾分厭惡、嫌棄的表情,雖然持續時間很短,但還是被祁翀捕捉到了。


    祁翀心裏暗暗吃驚,袁妃的憂傷他能理解,婚後多年無所出,看見別人家的孩子暗自神傷,這是正常的;可是厭惡、嫌棄自己的丈夫又是為什麽?不是“神仙眷侶”嗎?不應該啊!


    看來——有故事啊!


    祁翀又假裝故意將紙鳶射向不同的方向,借機將目光從其他人臉上一一掃過,掃到簡澤那一桌時,突然與一道目光直直相對。


    簡嵩?


    祁翀忙將目光移開,隨後又幾次假裝隨意的射出紙鳶,可總在簡澤周圍落下。當他的目光屢屢追著祁翌的身影望向那邊時,每每都能與簡嵩的目光相撞。


    嗬嗬,大表哥好愛我呀!


    玩膩了紙鳶之後,小祁翌幹脆靠在了大哥哥的懷裏,勾住了大哥哥的脖子,任憑奶媽怎麽勸都不肯下來。祁翀也很喜歡這個小弟弟,伸手從柳恪的腰間將荷包拽了下來,掏出幾個瓘玉彈珠塞給祁翌。五顏六色的珠子頓時吸引了祁翌的注意力,他開心地拿著珠子找承平帝和林妃炫耀去了。


    長輩們互相之間頻頻敬酒,說著沒營養的車軲轆話,小輩之間已經互相聊起了天。祁翎也拉著祁翀熱絡地說著話,訴說著對兄長的思念之情。不管他說什麽,祁翀隻是微笑應對,禮貌卻不親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承平帝有些疲累了,祁清瑜也忍不住打起了嗬欠,小祁翌也終於電量耗盡,倒在奶媽懷裏打起了瞌睡。


    承平帝趁機宣布宴席結束,帶著謝皇後等人回了後宮。


    眾人也紛紛出宮而去。


    回府的路上,祁翀依然邀請柳明誠同乘一車。


    “有意思。”祁翀還在想著宴會上的情景,情不自禁嘟囔了一句。


    “什麽有意思?”柳明誠有些不解。


    “越王夫婦、我弟弟,還有那位扶餘太子,都有意思。”


    “哦?”


    “我那位弟弟很會裝,看上去人畜無害,實際上心思很深,看不出來真實想法;越王夫婦沒有表麵上那麽恩愛,越王對我弟弟的興趣遠大於對他王妃的興趣;最有趣的還是扶餘太子,他才是最能裝的那個,表麵看上去膽小怯懦,可臉上的表情嘛,總感覺過於誇張了。對了,還有一位,簡嵩,他對我感興趣,特別感興趣!這一頓飯吃的可真累呀,牛鬼蛇神一大堆!”祁翀說著閉上了眼睛,靠在了車廂壁上。


    柳明誠嘴巴微張,有些驚訝地看著祁翀,祁翀說的這些異常連他都沒有注意到,祁翀竟全都看在了眼裏。


    他不禁在心裏又重新審視了一下這個朝夕相處了八九年的義子,這小子總能時不時地暴露出一些新技能,卻沒人知道他的這些技能都是從哪裏學來的,這就是“生而知之者”的異能嗎?


    在柳明誠、祁翀同車而行的同時,另一輛馬車上也有兩人在說話。本該回府的祁樺此時卻在謝宣的車上,皺著眉頭聽謝宣抱怨。


    “您說的那什麽能打火藥的鐵管子我一根都沒找到,被俘的那個都指揮使也沒見人影,一無所獲不說,我還賠進去一百萬貫!您說說這叫什麽事?”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祁樺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的船隊那邊我也讓人檢查過了,也是什麽都沒找到,能藏哪兒去呢?”


    “現在先別管東西了,先說說那個人吧!那人若是的確落在了祁翀手裏又被他藏了起來,您能確保他不會把您供出來嗎?”


    “他沒見過我,要供也扯不到我身上。再說了,他家人在我手裏呢!他可是很在乎自己父母妻兒的,這一點可跟謝大將軍不同。”


    祁樺不動聲色地刺了謝宣一句,謝宣渾不在意,繼續道:“那一百萬貫怎麽辦?就算搬空了宋國公府的家底也湊不出來這麽多錢啊!陛下明明已經知道了此事,卻沒有為我說一句話!”謝宣的語氣中充滿了不滿。


    “這事孤也愛莫能助了!十倍賠償那是你自個兒說的。”


    “那還不是因為您跟我說敢篤定車隊中有貓膩嗎?否則我何至於......”謝宣頓時火了。


    “好啦好啦!你也別急,回頭讓梁顥幫你想想辦法,這點錢他還是拿的出來的!”祁樺也不敢真的把謝宣惹毛了,畢竟現在還在一條船上,連忙勸慰道。


    “哼!”謝宣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路過一個小巷口時,祁樺悄悄下了馬車往巷子裏走去,馬車逐漸消失在夜色中,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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