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不是責怪連述和桑玉奴的時候,心中暗自吐槽幾句後,柳翀還是隻能繼續勸祁清瑜。


    “祖母,桑玉奴落難的時候連述沒少幫她,否則她現在恐怕已經死了,桑玉奴知恩圖報,以身相許也沒有什麽不對的呀?您何不成全他們呢?”


    “我又沒說不讓她報恩,可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也不是非得以身相許啊?就算要以身相許,那也應該先回來稟報,由主人做主許配,而不是擅自私定終身。若是府中奴婢人人皆如此,那以後還有什麽規矩可言?”


    柳翀一時語塞了,祁清瑜的話也有道理,這裏可不時興自由戀愛,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奴婢的婚姻則由主人做主,奴婢確實沒有私自做主的權力,從這個角度講祁清瑜是對的。


    可接受過新思想的柳翀顯然無法接受這種觀念,在這個問題上他和祁清瑜截然不同的態度其實是理念的不同。


    柳翀暗暗自責起來,說起來桑玉奴如此大膽很難說不是受了他和杜心悅的影響,包括“自由擇婿”的觀念也是他灌輸給桑玉奴的,可杜心悅有個對她寵溺至極的父親,所以才有大膽的資本,而這個資本桑玉奴卻沒有啊!


    他一時想不出什麽替桑玉奴開脫的好理由,隻能好言好語地求著祁清瑜,可祁清瑜在這個問題上觀念極為保守,死活不吐口,隻一個勁兒讓人去催互人。


    好在柳明誠及時趕了回來,問明了情況後柳明誠道:“母親,當年兒子曾答應她二十歲以後便放她自由,後來隻是因為翀兒要用她,因而此事便暫緩了。說起來她其實早就應該是自由身了,既如此便應當允許她自由擇婿,若是發賣了她豈不是讓兒子成為言而無信之輩?”


    “你的話固然有道理,可你以為我氣的隻是這一件事嗎?你別忘了,就是她慫恿翀兒和杜家那位小姐私下往來。一個奴婢自身行為不端也就罷了,還教唆小主人做出那樣的事,不該罰嗎?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沒有放她自由,可隻要她一天是我府裏的人那就得守我府裏的規矩!”


    柳翀頓時替桑玉奴叫起屈來:“祖母,我和心悅那事也不怪她,不是她教唆的,再說了那樁親事您不是都讚同了嗎?怎麽還算後賬呢?”


    “一碼歸一碼!我讚同你們的親事跟我怪罪那個賤婢是兩回事!”祁清瑜的態度依然堅決。


    柳翀再次語塞,他不敢再爭辯下去了,再說下去他怕祁清瑜連杜心悅都會怪罪進去。雖說他的親事不需要祁清瑜的允準,可出於對祁清瑜的敬愛,他還是希望這門親事得到老人家的祝福而不是反對,因此他隻能暫時閉嘴。


    柳明誠忙道:“那也不必發賣呀!她在京城幫了翀兒不少忙,畢竟是有功的,母親待人一向仁厚,怎就容不下一個小小奴婢呢?”


    “不發賣也行,那就還她賣身契讓她離開,從此以後她便再跟府裏沒有任何瓜葛了,也不準她再在商號做事,省得再敗壞了我家的聲譽!”祁清瑜看似是讓了步,但這個條件柳翀依然無法接受,他求助地望向柳明誠。


    柳明誠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猶豫了一下道:“夫人、孫氏、翀兒,你們都先出去吧!”


    見柳明誠要屏退眾人,知道他們娘倆是要說些體己話不想讓別人聽到,因此三人及滿屋子下人呼啦啦都退了出去,屋裏便隻剩下祁清瑜、柳明誠母子了。


    柳明誠深吸幾口氣,撩袍跪倒在祁清瑜麵前。


    柳明誠是典型的忠臣孝子,始終遵循著“事父母幾諫,見誌不從,又敬不違 ,勞而不怨”的法則,因此一見這架勢,祁清瑜就知道兒子是又要說些她不愛聽的話了,輕歎了口氣道:“說吧!”


    “母親,兒子有句忤逆的話,不敢說又不得不說,您聽了千萬別生氣。”柳明誠小心翼翼道,見祁清瑜並沒有什麽反應,繼續道,“兒子想問您一句,二十年前紫玉之事您後悔過嗎?如果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您還會那樣做嗎?”


    “你!你怎麽能問出這樣的話?”祁清瑜勃然大怒登時站了起來,柳明誠這話如同一根針一般刺進了她的心裏,“那件事傷我多深你不知道嗎?你怎麽還敢再提!”


    “兒子自然知道母親不願意提,可不提它就沒發生過嗎?母親心裏固然受了傷,可您想過兄長的心裏傷的有多重嗎?”柳明誠今日一反常態,竟然跟祁清瑜頂起了嘴。


    祁清瑜顯然也是沒想到柳明誠今日竟會如此這般,一時也沒了言語。


    “當年兄長和紫玉發生那事時,您也是說壞了長公主府的聲譽,在她生下柳恢後不管不顧地將她發賣了,結果當天夜裏她就自縊而亡了。從此兄長便與我分了家,再不登長公主府的門,您則放出話去永遠不見柳恢,母子之間日漸疏遠!此事難道您心裏就沒有遺憾嗎?這麽些年來,兄長始終不願與母親親厚,不是他不想孝敬母親,而是他心裏過不去那道坎兒!畢竟,有一條人命攔在那兒呀!”


    祁清瑜頹然地跌坐在榻上,柳明誠這番話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心坎上,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窩裏打轉了,但是倔強地沒有落下來。


    柳明誠知道自己今日已經觸動了母親,既如此那就得趁機將母親的心結打開,否則隻怕以後再無機會,因此隻能暫時狠下心來不顧祁清瑜的感受,繼續道:“母親,我知道您一生最重聲譽,可有些事您把它想的過重了。就說紫玉一事吧,您覺得此事壞了名聲,可事實上呢?大家的確談論了一段時間,可最多不過一兩年以後就無人再記得此事了!可您呢?您付出了母子離心二十年的代價,值得嗎?所以兒子才要問您一句,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您還會那樣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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