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繼續道:“謝昕嘛,既然謝宣想讓他死,那咱就偏不。就按過失殺,先將人命保下來再說,我倒想看看謝宣會是什麽反應!至於你說的疑點嘛,你都無法解釋我們又怎麽知道?先放著吧,隻要謝昕活著,以後若查明還有其他人參與,那就有機會還他清白!反正火是他放的這總沒錯吧,定他個活罪也不算冤枉他。”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謝昕是他的獨子,他就不怕絕後嗎?”邱維屏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年富力強,隻要再娶幾房妻妾,還怕沒有兒子嗎?我聽岐國公說他已經跟梁相的女兒定親了,還是越王保的媒。”羅汝芳道。


    “嗯?”這個消息引起了杜延年的警覺,“這三人何時走到一起的?”


    “鶴壽也認為不是巧合?”羅汝芳抬起了頭。


    “在謝宣賦閑之際將自己的女兒許給他,這種雪中送炭的妙招可不是梁顥那個豬腦子能想出來的!”


    “越王?”羅汝芳皺了皺眉,“我對此人了解不多,聽說他好禪修,幾乎從不上朝,不像是個有野心的呀?”


    “說不好,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羅汝芳手捏棋子半天未落,突然又想起一事:“對了,德甫有信來,說是讓細查查劉琰和劉貴儀。劉琰這邊我可以查,但是劉貴儀嘛,事涉宮闈,我就無能為力了。”


    杜延年點點頭:“我來查,此事說起來也是我的因果,我會給德甫一個交待的。邦士,謝昕的案子明日朝會便按照我們剛才所議上奏。惟師,司天監、吏部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趁著謝宣還未複職,不能參與朝會,明日便一起做了吧,省得夜長夢多。”


    羅汝芳點點頭:“岐國公那邊我來說。”


    翌日朝會,邱維屏第一個出班奏對:“啟稟陛下,翰林學士程有譽一家被殺之案現已查明,係宋國公之孫謝昕所為,詳細過程臣已寫成奏疏,請陛下禦覽!”


    邱維屏話音未落,群臣已議論紛紛,那件案子居然是謝昕做的,這可真是令人意外。


    奏疏遞上來承平帝並沒有看,而是讓身旁的內侍讀給群臣聽,不明就裏的眾臣以為陛下是想讓眾臣一起聽聽,隻有杜延年等少數人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


    眼疾又加重了嗎?


    內侍讀完邱維屏的奏疏,承平帝道:“此案朕昨晚已經知道了。”隨即示意內侍宣讀另一份奏疏,原來是謝宣的奏疏。


    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謝宣不但沒有為獨子求情,反而要求陛下嚴懲,其中“劣子不肖,恨不能手刃之”等語聽的眾人無不唏噓,許多人被國舅爺這份大義凜然所感動,對其印象大為改觀。


    “邱卿以為此案當如何判罰?”承平帝昨晚收到謝宣的奏疏後就拿給謝皇後看了,謝皇後大怒,直罵謝宣無情。承平帝也是不忍心將這個內侄就這樣判死的,謝實之死已經委屈了謝皇後,當時雖然是為了敲打他們姐弟,可事情如今已經過去了,氣也消了,事後承平帝對發妻反倒有些許愧疚,因此,知道謝皇後想護著謝昕,他便也做此想。適才聽邱維屏的奏章所言,他似乎是有意將謝昕的行為定性為“過失殺”,這倒是個好消息,因此承平帝先問了邱維屏的意見。


    “陛下,謝昕意在縱火,致死乃是意外,這一點臣在奏疏中已經闡明。雖過失殺致多人死亡者依律也應論死罪,然不在‘十惡’之列,既如此,便當行‘八議’之法。而依我朝‘八議’之法,五屬之內及外親有服者在‘議親’之列,謝昕乃外親有服者,故應依例減等,改死為流,臣以為當判加役流三千裏。”


    “眾卿以為如何?”承平帝對這個回答是滿意的,但又怕邱維屏一人的意見不足以服眾,便微笑著作勢詢問其他人的意見。


    不料一向望風希指的梁顥今日卻一反常態,出言反對:“陛下,臣以為,邱寺卿所奏不當!謝昕殺人是否為過失僅為其推塞之詞,並無旁證,豈可輕信?若皆聽人犯自述,那以後豈非再無謀殺之罪?程翰林一家八口無辜殞命,若將謝昕輕判,恐難服眾!臣以為此案當以謀殺論處,萬不能赦!”


    梁顥今日仿佛強項令附體,全然不顧承平帝越拉越長的臉,自顧自地說著。他在朝中也是有一些門生故吏的,此時紛紛出言附議。


    此時杜延年不能不說話了,他慢條斯理道:“梁相啊,我聽說您剛剛將令愛許給了謝國舅,明年過門,可有此事啊?怎麽著?女兒還沒過門,便先想著給外孫清除障礙啦?你這也太心急了吧?嘖嘖,梁相果然是愛女心切呀!”


    “你......杜相,你怎可如此說話,我......我......”梁顥急了,杜延年隻用一句話便將他噎住了,可他偏偏還不好反駁,因為這的確就是他的私心,隻是這種事情怎麽能拿到明麵上說呢?


    他急扯白臉地解釋:“陛下,臣主張嚴懲謝昕絕不是出於私心,乃是為了公理正義啊,請陛下明鑒!”


    “陛下,”杜延年奏道,“邱寺卿在大理寺任職十餘年,一向以秉公執法著稱,這一點朝中人人盡知。既然邱寺卿認定謝昕殺人乃出於過失,臣沒有理由不相信其判斷,臣讚同邱寺卿所判。”


    承平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不無警告地看了梁顥一眼道:“既如此,便按邱寺卿所判。不過,謝昕畢竟是朕看著長大的,朕便再法外施恩,赦他兩千裏,判流一千裏,仍加役三年,就這麽定了吧!”


    “陛下聖明,臣等遵旨!”


    承平帝轉身示意內侍端過茶盞,伸手去接卻一下沒接到,又往前探了探才摸到了茶盞,好在群臣都低著頭,無人注意到異常。


    “還有何事啊?”


    “啟奏陛下,”吏部尚書向櫛出班奏道,“今年的官員考績已全部完成。此次仍按‘德、謹、公、勤’四善、‘治事、勸課、撫養’三最為考績內容,已評出績優官員四十八名,其中州縣官三十名,按例應召回京城述職,然後升任新職,名單在此,請陛下禦覽!”


    承平帝擺了擺手:“名單朕就不看了,按慣例辦理即可。”


    “臣遵旨。”向櫛退下後,幾乎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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