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章回到謝皇後寢宮,卻見承平帝和林貴妃、皇侄祁翎也在。承平帝坐在榻上,拉著謝皇後的手正好言勸慰,林妃侍立在承平帝一側,祁翎則侍立在謝皇後一旁陪著垂淚。


    謝皇後悲悲戚戚哭訴道:“陛下也知道的,我母親生小實的時候去了,臨走前拉著我的手囑咐我一定照顧好小實。我承認平素對他溺愛了些,可也不過是可憐他自小沒娘,忍不住多疼他一些罷了。他平日裏雖有些任性,但還算是識大體,對陛下也很忠誠,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被人殺了,叫我心裏如何能過得去?”


    “梓童放心,京兆府定會稟公處置的。”承平帝安慰道。他近來因傷口久治不愈,已經很少離開萬歲殿了,但今日聽聞謝實之死,還是第一時間趕來看望皇後。


    “京兆府?哼!人家恐怕樂得看我們謝家的笑話呢!我也不用他們秉公處置,我已經讓殷天章去提人了,我們謝家的公道我們自己討!”謝皇後恨恨道。


    承平帝眉頭微微一皺,覺得有些不妥,可又心疼發妻,也沒有說什麽。


    正在此時,殷天章進來回話,將京兆府、大理寺如何互相推諉、林正夫如何抗旨不遵詳細描述了一番,尤其是將林正夫那句“大淵天下到底是姓祁還是姓謝”原話稟報了帝後,又添油加醋道:“陛下,林正夫他哪是不明白,他這是有意挑撥陛下與娘娘的關係呀!”


    “林家?哼!怕不是想趁機將我們謝家整垮,好給他們自家人讓位置吧!誰讓我命苦呢,三個兒子一個都留不住啊!嗚嗚嗚......”謝皇後意有所指,遷怒於林貴妃,嚇得林妃趕緊跪倒在地,一句話也不敢說。


    沒想到謝皇後此語卻讓承平帝有些不快了。本來林正夫的質問、殷天章的挑撥他都沒往心裏去,可謝皇後借題發揮為難林妃卻令他有些不悅。


    林妃進宮也有幾年了,平素恪守本分,從不多事,她為人如何承平帝心裏是有數的;而林正夫本就是迂直之人,有時說話不好聽是有的,可你要說他成心搬弄是非,那也不至於。


    而謝皇後針對林妃的原因,承平帝也是清楚的,她連喪三子,自然看有子傍身的林妃不順眼。可清楚歸清楚,不表示他讚同。所喪三子固然是她的兒子,可僅剩的獨苗兒祁翌難道就不是她的兒子嗎?作為嫡母,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呢?


    想到這裏,他伸手扶起了林妃,又轉身對謝皇後道:“既然皇後對京兆府不信任,那此案就交給大理寺審理吧,反正人也關在大理寺,邱維屏樂意管這個閑事就讓他管到底吧!皇後總不會對大理寺也不信任吧?殷天章,傳翰林學士過來擬詔。”


    “是,陛下!”


    殷天章退下後,祁翎上前對帝後道:“父皇、母後,兒臣請旨到宋國公府上致祭,請父皇、母後恩準!”


    “你這孩子難得有這份孝心,想去就去吧。”謝皇後對祁翎的表現很滿意,隻覺得這個自小養在身邊的侄子倒比那個名義上的小兒子更可親。


    當晚,宋國公府便擺起了靈堂,隻是由於謝宣不敢讓父親知道,所以嚴令府中下人不可喧嘩、不可大聲哭泣,也沒有請和尚道士來府裏做法事。謝鵠因為養病怕打擾本來就住的比較偏遠,是以謝實之死一時倒也沒有傳到謝鵠耳中。


    同時,謝實被殺的消息也迅速傳遍了朝野,謝昕雖在越王府中可也聽到了消息,顧不上父親是否還生他的氣,連忙趕回來幫父親辦理二叔的喪事。


    謝宣此時倒也確實顧不上跟兒子生氣,因為謝實無子,謝昕作為親侄子要承擔守孝、摔盆等責,喪事為先,其他事隻能先放下了。


    謝家愁雲慘淡的同時,謝實強奸不成被反殺一事卻成了大夥兒茶餘飯後的談資,今晚各府的話題無一例外都是謝實之死,包括下人們也都議論紛紛,無不對桑玉奴充滿了同情。而下人們的看法顯然也影響到了主人,尤其是各府的夫人、小姐們,她們主要的消息來源就是身邊伺候之人,自然容易受他們影響,所以當身邊的丫鬟、婆子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謝實的可惡及桑玉奴的可憐時,許多人便掬了一把同情之淚,尤其在想到這女子得罪了皇後家族可能麵臨的不公審判和悲慘下場時,無不感慨萬分。女眷們的枕頭風很快就吹向了各自當家人的耳畔,這些男人盡管因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觀點未必都與女子相同,但總有些人是心懷公道和憐香惜玉的,紛紛在心中不齒謝實所為。


    毫無例外,左相府今晚的話題也是此事。


    杜含將自己在外麵所聽聞的一切都繪聲繪色地講給了父親和妹妹聽,包括林正夫如何硬剛殷天章他也講述了一遍。他雖是武夫,但對於林正夫這樣的耿介士人他也是很佩服的。


    杜心悅聽完並不言語,心情卻越發低沉了。連皇後也介入了,那桑姐姐的處境豈不是更糟了嗎?看來不坦白不行了,可是如何開口呢?


    杜延年倒不在意桑玉奴的死活,他更加在意的是邱維屏的處境。


    此時雖然還未得到宮中明旨,但他已經料定了承平帝一定會讓大理寺審理此案,借此讓林家避嫌以平息後宮之爭。這樣做也沒有什麽不對,畢竟對於剩下的唯一一個兒子,承平帝想要保護他也是人之常情。可這樣一來,邱維屏就處在風口浪尖上了,又或者說他是主動往風口浪尖上湊的,否則他沒有理由同意將桑玉奴羈押在大理寺。難道說他也料定此案一定會交給大理寺審理,所以提前賣林正夫個人情嗎?可依他的性子,這個案子他一定會秉公處理的,而公道顯然在桑玉奴一方,那麽就勢必要得罪皇後和謝家,這個後果他難道沒考慮過嗎?這個邱邦士!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父女倆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已到了深夜,杜含因為次日要早起值守,早早就去睡了。見房中已無他人,杜心悅終於下定決心向父親坦承一切。


    她跪在杜延年麵前低聲道:“父親,請您救救桑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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