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翀長歎一口氣又頹然地坐了下來:“流民現在已經有多少人了?”


    柳明誠搖搖頭:“牒文上沒說,但估計不會少於二十萬。”


    “酈仲孚那邊怎麽說?”


    “郢州、兆州、寧州已經在堅壁清野、關閉城門了。”


    柳翀大搖其頭:“這樣不好,這樣隻會有兩個後果,要麽流民開始攻城,攻破城門後,將城中洗劫一空,被洗劫的百姓財物盡失,被迫加入流民,從而形成更大規模的流民;要麽流民繼續向其他方向轉移,像鄒世叔說的——禍禍別的地方去,那麽望州就可能是他們的新目標。”


    “這個可能性很大呀,因為目前望州很可能是離他們最近而又未遭受蝗災的地方了。”章乃琳提醒道。


    此言一出,眾人頓覺壓力倍增。


    柳明誠當機立斷開始下令:“叔績、萬霖,馬上組織百姓搶收糧食,三日內必須收完。咱們也得堅壁清野,去組織附近鄉野的百姓,讓他們暫時避入城中,先安排在軍營暫住,無論如何先保證望州的百姓不受流民禍害。也告訴屏南縣,如果遇到流民,不要硬抗,讓他們把流民引到望州城來。


    克遠,派出探馬,時刻盯著郢州、兆州、寧州那邊的動靜,不能指望酈仲孚主動給咱們消息,咱們得自己打探。另外,加固城牆,準備守城的一應物事,盡可能多的準備箭矢、滾木、礌石等應用之物,以防流民攻城。


    翀兒,讓船隊立即出發,去東吳再運一批糧,目前的量遠遠不夠。


    忱兒,去莊子裏把糧食運回城裏,準備施粥賑濟的相關事宜。”


    “是!”眾人皆領命而去。


    出了衙門,柳翀叫住柳忱:“二弟,你去糧倉準備接收糧食的事情吧,莊子那邊我去,反正我也得去找三弟他們。”


    “好。”柳忱依言往常平倉庫房而去。


    柳翀快馬加鞭趕到農莊,見柳惲、鄒浩正帶著手下在訓練。


    “三弟、鄒浩!”


    “大哥!”二人齊齊迎了上來。


    “這幫人練的怎麽樣了?”


    “大致差不多了。”


    “一共多少人?”


    “二百多島民,再加上招募來的六十多人,總共二百六十多人。”


    “好,鄒浩,你立即帶上所有人趕到屏南縣碼頭,告訴王勇,所有船立即出發,再去東吳買一批糧,順便再捎十萬匹夏布回來,用最快的速度把船裝滿後立即返回。這次,你和王勇一起帶隊。”


    “誒!”鄒浩興奮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去整頓隊伍去了。


    “三弟,你把上次運回來那批糧食全部送到常平倉去,你二哥在等著接收呢。”


    “好,我馬上去安排。”


    柳翀又去找了秦管事:“老秦,燒酒先停一停,馬上組織人把莊子裏能收的糧食全部收了,留下一小部分夠一月之食即可,剩下的全部送到府裏去。還有水果也是,能收的先收一批立即派人給太府寺送過去。在莊子四周布置好拒馬、陷阱等防禦措施,組織好青壯年守衛莊子。”


    “大公子,這是出什麽事了?”秦管事一臉懵。


    “流民來了!”


    回到府裏以後,柳翀進入國圖翻看史書,尋找各朝各代關於賑災的記載,果然有了一些心得,便來書房找柳明誠,卻見柳忱、柳惲也在,他倆是來匯報那三萬石糧食的安置情況的。


    “父親,今日所議之事怕是還漏了一樣。”


    “漏了什麽?”


    “防疫!”柳翀斬釘截鐵地說,“大災之後必有大疫,但凡有人染了疫病,就容易造成傳播,不可不防。”


    柳明誠點點頭:“此事交給褚大夫和白郾吧,讓他們把城裏的大夫、藥鋪都組織起來,先整理整理曆代的防疫藥方、準備準備藥材什麽的,尤其是藥材,一定要多備。”


    “我去通知褚大夫吧。”柳忱知道柳翀今日心情不好,此刻來找父親恐怕會有些私密話要說,所以找個機會和柳惲先走了。


    柳翀坐在椅子上,有些悶悶不樂。


    “心情不好?”柳明誠走到柳翀麵前,俯身微笑問道。


    “我在想宮中那位,您說這半個國家都遭了災,他怎麽還有心情打仗?”柳翀語氣中透著幾分煩躁。


    “嗯,不錯,知道關心朝廷大事了。是不是有種自個兒的東西被別人糟踐壞了的心疼之感?”柳明誠揶揄道。


    “義父!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情拿我開玩笑!”柳翀不滿地別過了身子,白了柳明誠一眼。


    柳明誠收起了玩笑的語氣,笑道:“其實你今日的反應,倒還挺讓我高興的。”


    “為何?”柳翀有些詫異。


    “責任!你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把朝廷和百姓當成了自己的責任,我猜你甚至已經開始在想如果你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會怎麽做了,對不對?”


    柳翀驚訝地看著柳明誠,他今天確實這麽想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思考問題,越想越覺得承平帝現在的做法是不對的,所以他心情才如此鬱悶。


    “你能這樣想是很好的。”柳明誠一副老懷安慰的表情,“如果先帝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


    聽柳明誠提到他的父皇,柳翀神色凝重起來:“如果是他,他會怎麽做?”


    “如果是他,那根本就不會有征伐扶餘之戰,若沒有此戰,鎮壓流民便不是問題。他一貫主張‘攘夷必先安內’,先把國內治理好,再去考慮對外征伐之事。也正因此,今上及軍中一些人總覺得他行事軟弱,這才生了二心,否則何至於......唉!”提起往事,柳明誠深感遺憾。見柳翀有些傷感,便又轉移了話題:“若流民真的來了,你認為應如何處置?”


    柳翀斬釘截鐵道:“先兵後禮!”


    “哦?何解?”柳明誠用探詢的眼光望著柳翀。


    “這幫流民到達望州前已連洗數州,他們此時已不再是鬆散的流民了,而是一支有組織、有領導的暴民大軍了。這支大軍挾勢而來,軍心正盛,此時他們已經搶紅了眼,除了搶劫沒有別的想法,對於人命也不甚珍惜,這時候跟他們論道理、講秩序是沒用的,他們聽不進去,隻有先打服,讓他們冷靜下來,才有可能對話。


    等他們肯聽話了,就可以組織賑災了,但不能白吃白喝。我們可以提供食物,但是他們必須要幫咱們幹活兒,來賺取食物和工錢,說白了就是拿力氣來換活命的機會。


    等情況穩定下來了,願意回鄉的發給糧食讓他們回鄉,不願意回去的,納入望州編戶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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