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斯渾身裹滿了泥漿,刻意壓製著眼中的生命之火,靜靜地趴在草叢中,等待著一小隊狼族斥候過去。


    就在他們出城後的前兩天,與他同行的五名骷髏騎兵先後被尾隨而來的狼人給殺害了,今天,他失去了他的坐騎骸骨馬,而後,在一次遭遇戰中,他被一個落單的狼人一爪把右腿大腿股骨給打骨裂了――是的,骷髏族也會骨裂,當然,那個落單的狼人也被他一劍幹掉了。


    博格斯再次抬頭望了一眼滿天的繁星,這讓他無比確信自己在一個正確的方向上。當初他們定下的策略便是出城向西再悄悄地轉向西南,幾乎所有的狼人都會認為他們一定會策馬向西,因為距離黎明鎮的最近的城鎮是在西麵三十多千距(注)的鹿鳴鎮,在這段路程上,有為數不少的狼族斥候駕著他們的座狼在往來巡查,而他們卻忽略了在黎明鎮西南五十多千距的安達城東麵,有一座名為幽冥的雄山,在山中有一所對於亡靈族異常重要卻又名聲不顯的書院――幽靈學院,在現在的亡靈大元老議會中,有近一大半的議員是從這座學院畢業的。


    在確認狼族斥候已經走遠之後,博格斯費力地從草叢中爬了出來,拄著滿是缺口的刀一瘸一拐地向幽靈學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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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的一聲,釘刺流星錘掛著熱風從阿爾的麵前劃過,狠狠地砸在他的腳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地麵的震動。一個巨大的身影站在阿爾的麵前,他甚至可以聞到對方嘴裏噴出的腥膻氣,順著連枷來的方向,他把手中的長劍快速地斜劈了過去,卻砍到了對方附著著重甲的手臂,長劍被狠狠地彈了回來,手臂無比酸疼,幾乎讓他無法握住。


    古爾夫收回了鏈錘,向後退了幾步,斜著眼睛打量麵前的這個年輕的亡靈,出劍的速度相當的快,看得出在戰技上下過苦功,他迅捷的一劍,嚇了古爾夫一跳,但他仍然不是自己的對手,他的劍無法破開狼人千夫長強大的防禦,他的力量也相差了幾個數量級別,所以最後的結局隻有被鏈錘砸成肉醬。古爾夫咧嘴冷酷地笑了笑,轉動著鏈錘又撲身而上。


    阿爾遇到了開戰以來最大的麻煩,他一邊要小心謹慎地躲閃那把勢大力沉的鏈錘,一邊還要防備著對方隨時可能揮舞過來的堅若鋼鐵的爪子,而他的長劍,無數次地砍中對方的身軀,卻無法造成任何傷害。他抽空瞟了眼周圍,同伴們都在和其他的狼人戰成一團,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支援他,他咬著牙,勉力支撐著,情況萬分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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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隻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我們不會給黎明鎮提供任何支援,也無法提供。”幽靈學院院長米勒先生看著眼前這個肮髒的疲憊的滿是傷痕的小骷髏冷冷地用骷髏語說道。


    博格斯眼中的生命之火急速地閃動著,“院長先生,請寬恕我的無禮,求求您了,想想辦法吧,黎明鎮的同伴們每時每刻都在遭受著血與火的考驗,多耽誤一分鍾,就有可能多犧牲一人,如果再不救援黎明鎮的話,大家就完蛋了。”


    “自神祗之爭後,幽靈族基本就淡出了亡靈大元老議會的施政管理,我們的重心一直放在研究和教育上,我們關心種族進化的理論研究甚於排兵布陣,關心星辰的分布走向甚於議員們推出的最新施政綱領,關心對眾神的信仰觀甚於某個喪屍家庭明天餐桌上將要擺放的食物。”米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好了,我的孩子,去洗個澡,再把你受的傷治療一下,美美地睡上一覺,明天你就會精神倍增的。”


    博格斯眼中的生命之火黯淡下來,“如果是這樣,能不能請您借我一匹骸骨馬,我好立刻去安達城求援。”


    米勒有些驚異地盯著博格斯看了許久才緩緩說:“既然如此,我讓教務為你準備好坐騎和相應的裝備。”


    就在米勒與博格斯會談的時候,從幽靈學院的各個方向不斷有學生匯集到院長那獨幢特色的塔樓前,他們彼此小聲地問著好,又互相堅定地向對方點了點頭,像是傳達一種格外明確的信念。


    當米勒把沮喪的博格斯送出塔樓外時,他吃驚地看到眼前這一幕盛況:幾千名學生安靜地站在他的麵前,手挽著手,肩並著肩,無聲而又強大。


    “你們這是要幹什麽,都不上課了麽?”他質問道。


    “我的家在黎明鎮,我不能看著家人在遭受狼人的蹂躪,自己還坐著課室裏安心預習明天老師將要講的《眾神學概論》。”一名血族的學生哭泣著說道。


    “我的家雖然不在黎明鎮,同學們又總是說我腦子很笨,”一名喪屍族的學生懦懦地說,“但我知道,不管是我的家鄉還是黎明鎮,那裏的人們都是我的家人,所以我要去保護他們不受傷害,雖然我很笨,但這個道理我懂。”


    一名僵屍族的學生冷冷地說道:“誰欺負我們亡靈,我們就去欺負回來。”


    米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漫長的教育生涯裏,從來未曾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他想不到平時一向很乖巧聽話的學生們,今天這是怎麽了?難道僅僅是因為一個傷痕累累的小骷髏的到來就把他們井井有條的教學秩序攪亂得無以複加?他那半透明質的身體依然穩穩地漂浮在空中,雙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一個關於百年學院生死存亡的危機突然就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該做也什麽,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僅僅發出了兩個簡單的音節,“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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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人如潮水般不斷地從潰口湧入,而亡靈族的戰士如浪潮中的礁石般死死地守住唯一的通道,一個亡靈族戰士倒下了,就有另一個戰士迅速地填補他的空缺,但這樣的消耗本身便對人員緊張的黎明鎮就是不小的打擊。


    阿爾捉襟見肘地閃躲著古爾夫狂放的攻擊,他的身上已經留下了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甚至連環甲也無法抵擋古爾夫尖利的爪子,變得支離破碎,大有隨時解體的可能。奧爾根瘋狂地揮動著他的雙刃巨斧,隻要眼裏出現青灰色的影子,他便一斧頭劈過去,很快,鮮血、碎肉、斷腸粘滿了他的全身。而薩巴魯祭司也沒有閑著,他不停地指揮著自己的雙手持著兩把匕首像兩隻劇毒的蜘蛛一樣專門叮咬著狼人的腳趾、腳背以及腳踝等部位。魯迪和波迪一人持鐵鏟,一人持鐵鍬,見到一個狼人就一鏟子鏟倒,再一鐵鍬砸下去,配合得無比嫻熟。齊婭大媽躲在隊伍的最後麵,凡是防守出現了漏洞,她就高聲發出警報,倘若有狼人願意和她麵對麵的話,尖利的叫聲能生生地撕裂耳膜,甚至殺死大腦。


    阿爾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次長劍明明刺中了那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狼人首領的身體,卻無法給對方造成分毫的傷害。阿爾的進攻異常吃力,還好這個狼人首領沒有戴頭盔,每次都隻有在他揮錘後的空隙跳起來用長劍攻擊他的頭部,卻總被他很輕易地躲閃開。


    長時間的拉鋸,讓阿爾的體力迅速地流失,一個恍惚,古爾夫的鏈錘猛然出現在他的胸前,來不及在第一時間閃避,阿爾隻有把長劍用雙手托在胸前,希望能抵擋住這雷霆一擊。釘刺流星錘重重地砸在劍身之上,長劍頓時一斷為二,繼而又狠狠地砸在阿爾的胸甲之上,胸甲無法承受這股力量,四分五裂開,阿爾像天上的彗星般飛了起來,口中噴灑出來的鮮血則是彗尾,在這充斥著血與火的城鎮上空劃出鮮紅的曲線。


    看著重重砸落地麵進而因疼痛蜷縮成一團的對手,古爾夫用亡靈通用語磕磕絆絆地講出了開戰以來的第一句話,“你、很強……你、不是、我的、對手。”他慢慢地走到對手的身前,高高舉起了鏈錘,“尊重、你……所以、我、給你、一個、爽快!”


    就在鏈錘落下來的瞬間,狼人首領的身體隨著鏈錘的飛行方向而自然彎曲,就在這個時候,阿爾猛然坐了起來,手持斷刃狠狠地刺在了狼人首領的左眼上,刃尖穿透了眼皮、角膜、晶狀體和玻璃體,破壞了視神經。古爾夫吃痛不住,大叫了一聲,手臂忍不住一陣顫抖,鏈錘也偏離了原來的路線,砸在了阿爾的身旁。


    阿爾的麵色蒼白,如同喪屍女工織出來的白紗一般,腦海中一陣模糊,他舉目四望,所有的場景如同慢動作般緩緩地播放,狼人首領憤怒地捂著自己受傷的眼睛,嘴巴一張一合。他在說什麽?阿爾想,一定是說我要殺了你吧。不遠處,同伴們還在努力堅持著,每一把長劍,每一把戰矛帶著無盡的恨意刺向狼人;還有一些同伴倒下了,揚起一片塵埃,塵埃如同妖豔的舞女般扭動著窈窕的身軀慢慢地擴散,像與世界在做最後的道別。一縷陽光從潰口照了進來,帶著幾絲溫暖的氣息。原來天要亮了,真不容易啊,阿爾最後想道,然後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齊婭大媽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一手把昏迷過去的阿爾摟進懷裏,一手拿著把匕首警惕地盯著狼人首領。


    一陣遒勁的號角聲響了起來,接著有無數號角聲應和著,不太遠的地方,數千人同時怒吼著:“殺狼!”幽靈學院的學生軍支援到了!


    古爾夫用他唯一安好的眼睛憤恨地瞪了人事不知的阿爾幾眼,如同要把他的樣貌用鐵鑿深深刻進腦海中一樣。


    “撤退!”古爾夫衝著手下怒吼道。


    關於這場戰爭,龐貝先生在《亡靈帝國史》中總結道:“相對於紛繁浩大的亡靈世界戰爭史之聖杯來說,‘黎明鎮之圍’僅僅是點綴在其上的一片小的不能再小的花飾,一絲細的不能再細的線條,一段淡的不能再淡的勾勒,但曆史並不總是因為大小輕重來決定其重要性和前進的方向……”他接著寫道:“阿爾?德?弗雷德通過這場圍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當中,並沒有多麽高明無比的戰略戰術,也沒有什麽鬼神莫測的計策謀略,他隻是通過一場小小的戰爭告訴了人們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勇氣有時候比任何東西都來得更加重要。”在該段文章的最後,龐貝先生同樣避免不了曆史學家們的通病,不可免俗地用了這樣一句話作為結尾,“自此以後,曆史的車輪開始滾滾前進。”


    注:1千距=1000距,1距=1.33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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