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古奧難明的吟哦之聲中,黑色長刀飛舞。


    【昔帝王隳土


    淵底成罰


    今亟須破敵


    掘土開疆


    今寫無妄書】


    那古奧吟哦宛如詩歌、又像是在最終絕境之中的留言,留下這聲音的想必就是建造此地的那個文明,隻是在這再也沒有智慧之火光存在的黑暗極淵之中,他們究竟為何建造起這樣的奇觀、在那極淵之底他們又探索到何等的奇跡,這都是再也無法探究的過去。


    法雷爾集合全身力氣、甚至加之以自身體重優勢的飛斬一刀,在刺耳的摩擦和撞擊聲之中,停留在了灰青色祭司的手臂之上,那鋒銳程度超越尋常兵器不知幾何的擬似神器長刀,在如此一刀飛斬之下也隻是破開了其手臂表麵的皮膚,停留在其手臂更深層之中。


    在那堅韌程度不如普通的怪物們、顯得有些鬆垮無力的肌膚之下,在那肌肉之上,竟然包裹著一層有如骨骼一般的堅硬物質,隻是其硬度遠勝脆弱的鈣質、甚至於超過蟲類魔物的幾丁質甲殼,即便是以擬似神器之銳利,依然難以斬入其中。


    法雷爾眉頭稍稍一挑,即便沒想過一刀就能斬殺,但這一刀下去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建樹還是讓他的預期打算落空了,不過並不能動搖他的心理,隻是稍一停頓,就將手中的長刀傾斜而過,轉換方向沿著那層堅硬異常的物質削斬下去!


    【天失氣勢兮,樓台崩覆


    地母閶毀兮,萬民作土


    夫黯淡瞑兮,前行擁阻


    怒焉能息


    魂湧兮


    山斷天塹,同君直出】


    一刀飛過,那層鬆垮老化的灰青色皮膚就沿著刀鋒滑落下來,不比切削一顆水果來得多麽費力,但那被大片大片削開的皮膚之下卻並沒有血液流出,露出那被皮膚所裹住的能夠抵擋住神器之鋒芒的物質的真身。


    那是血管。


    在這些灰青色怪物的體內,確實流淌著那種能夠自主的侵蝕血肉、並汲取養分成長成黑色荊棘一般的活體物質的流體存在,隻是在它們尚未受傷的時候,這些液體就會沉寂,不會因此而對其宿主的身體有什麽影響,也不能夠侵入有著神器鎧甲所守護的法雷爾身體。


    但這些年齡顯然遠超外麵那些家夥的祭司們不同,他們體表的黑色荊棘已經到了伸出皮膚的阻隔、肉眼可見的如同毛發或者增生的骨質一樣裸露出來的地步,法雷爾隻能猜想這和他們從黑暗極淵之中費盡心機取來的那種黑色種子有關,又或者是其體內的黑色荊棘物質總量過多的緣故,但這些雖然鋒利、詭異,卻也沒什麽別的特點的觸須,卻並不隻是局限於生長在體表這麽簡單,現在阻擋著刀鋒前進的堅硬物質,就是這些黑色的荊棘所附著的血管。


    他們體表的那些與人類頗為相似的血管,全都被這種黑色的物質所完全覆蓋,以至於雖然還保留著血管那網絡藤蔓狀的造型,但卻堅硬得足以抵擋神器攻擊,而且隨著怪物們受傷,那層皮膚被掀去之後,血管甚至還在發生變化。


    伸張、生長、固化。


    沿著指尖所生長的血管,固化為了銳利、堅韌、詭異的黑色利爪。


    不難想象到,在那些還沒有被切開的皮膚之下,那些密密麻麻布滿體表的血管已經都變化為了這樣的東西,就像是給這些怪物穿上一層堅不可摧的鎧甲,尚且不知道其抵禦傷害的上限所在,但至少看來抵擋法雷爾的普通斬擊是完全不成問題。


    而且,隨著這一刀未能取得什麽成果,祭司生長出黑色利爪的手掌也如同野獸一般向著法雷爾拍了下來,這種怪物本就力大無窮,配合上利爪,足夠把牛羊一類的大型畜生都撕成兩段,盡管沒有章法技巧可言隻是單純蠻力,但也不可小覷!


    法雷爾的目光一轉。


    他轉變了自己的架勢。


    【隨君兮,巍宇如山巔兮


    赴終途,君閶毀兮陌路


    隨天海爭雄,恨繁囿兮作土】


    “嘭!”


    沉悶的撞擊聲。


    那黑色的利爪並未觸及法雷爾的體表——此刻,身著黑鎧甲的青年正以一個非常獨特的姿勢,招架住了祭司揮來的蠻力拍擊。


    他單膝跪在地上,但又沒有完全的跪下,膝蓋甚至尚未觸及地麵,隻是一個極深極深的蹲伏姿勢,頭頸微微的縮進胸腔之內,一隻手臂折起來,同肩膀、手肘、膝蓋構成一個穩定的三角支撐結構,正是這樣的結構使得他完全抵擋住了祭司發起的蠻力攻擊,甚至都沒有因為這種勢大力沉的打擊而後退抑或搖晃,而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中則有長刀短握的方式,以微微傾斜的角度、如同削皮一般“刮”去祭司體表的大片大片灰青色皮膚。


    伴隨著刀光飛舞,不知道有沒有痛覺的祭司胡亂的揮動起自己的雙手,那些利爪隨著揮舞變得越來越長、角度越來越扭曲、形狀越來越詭異,簡直不像是指尖生出的爪子,而像是被揮舞的變形扭曲的刀劍一般,隻是這些刀劍有的全是粗糙的銳利倒刺,落到血肉之上後果不堪設想。


    但,完全沒用!


    他隻是以非常微小的角度變動,就驅使著自己的手臂承受下了所有的拍擊和爪擊,那些危險的爪刃甚至不能夠觸及到他的身體就被阻擋住,未能達到最大威力的峰值就被攔截承受下來,以至於在那揮出殘影的胡亂攻擊之中,除卻肉體碰撞上鎧甲的悶響之外,連一滴血珠都沒有飛濺出來。


    這個“在攻擊達到頂點以前、就將其打斷”的技術,正是作為“法雷爾”的勇者在戰鬥之中、在日常生活之中、在那一次次的演示之中,學習、記錄、並結合自身之特點進行融會貫通運用的技術......


    巨人勇者薩爾拉斯所慣用的防禦姿態!


    若是那個巨人勇者在這裏,也會為法雷爾所表現出來的熟練程度感到驚訝——法雷爾平時盡管也會被他強迫著訓練,但關於這一防禦技巧可並非記錄在書籍之上的武學,隻是薩爾拉斯多年以來在槍林箭雨之中憑借本能和經驗總結出來的架勢,隻是在戰鬥中觀察而沒有得到自己的教導和充分練習的話,是絕無可能將其推演到這種程度的!


    畢竟,他總不能在戰鬥之中,隻觀察自己的戰鬥表現、聽自己的呼吸節奏、看腳步的調整就總結出來自己的架勢,並將其推演到適宜個人使用的程度吧?


    空手與持盾的防禦架勢,可是完全不同維度的東西!


    而在胡亂打擊一陣都起不到任何成效之後,這大概稍微有些智慧——至少比那些普通的怪物來的更有智慧的祭司做出了改變,不再使用那胡亂揮舞的攻擊,而是選擇了加倍攻擊。


    那些祭司們全都跳了下來,向著法雷爾兩人撲擊過來。


    黑色長刀忽的融化在了他的手心之中,這種本就是由以太所構成的擬似神器,在過去還必須要顯現出原本的姿態來,法雷爾才能夠使用其能力,但在現在突破至二次覺醒之後,他已經能夠扭曲改變其形體......比如,將其固著在手臂外側!


    給他這一姿態以啟發的,正是這柄【虛龍·氷麵鏡】的原主,那位暴走勇者米洛爾曾表現過的姿態,其神器本身都融化扭曲,被生長出來的血肉所包裹,完全附著在其手臂之上,化為一柄粗大銳利的臂刃,雖然失去了原本的靈動變化,但卻更加凶猛,甚至能夠一擊貫穿沉重的鐵質閘門!


    而現在,雖然並非融合,但拜其神器的特殊之處所賜,法雷爾能夠將刀劍以龍之血管固定在手臂的外側,使之成為一柄臂刃,不再需要特別運用一隻手來操控。


    而麵對著那十多名撲擊而來的祭司怪物,法雷爾的臂刃之中,黑色的粗大觸須飛舞而出。


    這觸須的真身正是血管——正是吸取了足夠的生命能量之後,變得猙獰、粗糙、生滿倒刺的觸須一般的龍之血管,此刻法雷爾改變自己這個承受攻擊的薩爾拉斯式的防禦架勢,轉而開始揮舞起手中的血管,這血管隻要擦到怪物身上就能咬下一大片的血肉,即便是堅不可摧的黑色血管網絡也能打出火花來,而他這揮舞的姿勢,並不像是毫無根據來由的胡亂揮舞,而是有意的將其籠罩住自己的全身上下......


    這姿勢,正是他所觀察、學習、模仿而來的另一位夥伴的招牌絕技。


    菲斯特的狼血之劍!


    作為不止一次的使用過狼血之劍的力量的人,法雷爾當然對於這一神器發動之後武器的變化、體能的增強和肢體的增幅有著清楚的認知,因此在作為“法雷爾”的他多次觀摩、學習之後,菲斯特這獨特的、能夠對群體敵人造成打擊的招數,也就重現於他的手上!


    【盲龍無骨,山崩石殂


    零落兮


    天穹傾覆】


    血肉飛騰、火花飛濺。


    在這文明的墳墓之中,勇者與蠻人進行著死鬥。


    那自掌底飛出的、那自血肉之中滋生而出的,便是連黑色荊棘所組成的防護也無法防護的攻擊——即便其血管之中流淌著的也是毫無疑問的黑色流體,但在那層層疊疊的血管覆蓋之中,總有脆弱的血肉髒器難以承受刀刃的切割,看似柔弱無力的少女勇者,那活躍於靈魂深處的戰鬥本能正在回響,最古老的劍術、最精妙的流派、最具破壞力的操控,這些隨著時間而緩緩回到腦海之中的,正是其人生的組成部分,其戰鬥的技巧並不因為身軀的脆弱而消失。


    中條流、陰流、新陰流、示現流、二天一流、香取神道流、直心影流、鏡心明智流、北辰一刀流、無外流、岩流、天然理心流、神道無念流、神夢想流......


    隨著其刀光的飛舞,自手掌之中生長而出的刀刃其形製、長度、重量乃至於數量都在不斷的發生變化,盡管手臂的創傷依舊存在尚未康複、盡管體力的恢複還遠遠不算好、盡管以太的存量不算很豐足,但麵對著被法雷爾的血肉觸須鞭劍打得圍做一團卻無法上前的灰青色怪物們,米莎·阿斯塔爾隻是將腦中所銘刻的那些劍術揮舞出來,突破著那些血管的防禦、擊傷一個又一個的祭司。


    隻是,不論是米莎的刀刃、還是法雷爾的刀刃。


    直至現在為止,終究是沒能斬斷那些遍布全身的黑色荊棘,真正的斬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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