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莎·阿斯塔爾的臉上滿是淚水凍結而成的白霜。


    在忍著疼痛、雙手握緊刀柄,頂住刀柄末端,刺出這一劍的時候,米莎仍舊淚流滿麵。


    隻是,溫度太低了。


    在這已經下降到冰點以下甚多的環境之中,米莎的淚水甚至沒有流出的過程,就在眼眶之中產生了凍結現象,隻餘下一點點的白霜,連睫毛之上都掛上了冰棱。


    她一直在這裏等待著。


    從那家夥站定腳步,舉起長刀開始。


    她就在這裏,按照在那陰暗的下水道之中,在友人、前輩的屍身旁,勇者們所準備的計劃,強忍著那幾乎擦過自己的龍息帶來的寒氣、強忍著那刀刃斬擊盔甲的脆響、強忍著夥伴們噴出的血液飛濺的聲音。


    隻為了這一劍。


    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候!


    刀刃的光芒之中,米莎努力的睜大了眼睛,伴隨著那幾乎遮住她視野的白霧,把手裏的神器太刀向著那個唯一的破綻刺了過去。


    而她的思緒,卻恍惚間飄回了此前的那個黑暗的地下水道之中。


    就在蘭斯那張枯槁猶如朽木的臉龐旁邊。


    就在蘭斯那失去所有生命的遺體旁邊。


    “我們所能做的,僅僅隻有把他帶回去,好好的埋葬而已嗎?”


    突然的,沉默的圍坐在夥伴的遺體旁的某人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是貝洛狄特。


    “絕不。”


    薩爾拉斯盡管雙腿完全失去知覺,但緊緊的捏成拳頭的雙手十指仍舊顯示出其內心之憤怒,鋼鐵的手套彼此之間互相摩擦,發出咯吱的銳響。


    “絕對不是這樣而已!”


    劉建設揩了一把額頭的血液,隨著那個半龍勇者的離開,他額頭原本被冰晶凍住的傷口開始解凍,大量的血混合著冰渣流淌下來,積蓄在他的眉毛上再流淌下來,幾乎要遮住他的視線,他粗暴的擦拭著,卻因為動作太大撕扯到了傷口,使得血液越來越多,傷口開始流出新的血液。


    他的憤怒之中,還摻雜著慌亂和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法雷爾......”


    “法雷爾!”


    菲斯特稍顯大聲的叫嚷了一聲,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前被半龍勇者的那一記高踢腿踢到了內髒的原因,菲斯特本來就要從原地跳了起來,卻又頹然的坐了下去,張大了嘴,本想說些什麽,卻隻有一口血噴了出來。


    “一定!不是這樣而已!”


    這紅發的少女咳咳的吐了幾口血漿,稍稍緩過一口氣來,聲音卻一點不見虛弱,還是那樣的響亮和引人注意:“我們要殺了那家夥!”


    “咳咳!殺了那家夥!砍他的頭!”


    “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用他的血來染紅整條河!”


    “同態複仇——我要同態複仇!把那家夥的血也放幹!”劉建設拚命的抹了幾下血液,卻因為動作粗暴使得血液越來越多,這又刺激得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煩躁感,甚至有種想要用火把按在自己頭上的感覺。


    他已經完全不去聽貝洛在怎樣盤算著接下來的戰鬥、也不去注意菲斯特拚命在壓製的胸腹的傷勢了,就連薩爾拉斯的幾聲呼喚都變成了沒有意義的雜音。


    他隻覺得一團火在遮住自己的臉。


    直到米莎伸出手拉住了他。


    “法雷爾!”


    劉建設下意識的握住了那隻手,卻引來了米莎的一聲強忍疼痛的低呼。


    他這才看到手中握著的那隻手。


    那是一隻原本連一點老繭都沒有的手掌,與戰鬥毫無關係。


    但,現在這隻手掌的三根指頭已經向後翻折,甚至有幾處還帶著破裂的傷口,滴滴答答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指縫間向外流淌。


    那是在之前的戰鬥中,被那能夠把人直接切成兩段的、有力的、恐怖的龍尾所打中的傷勢。


    但被這樣粗暴的握住傷手的米莎並沒有怨恨或是痛苦的表情。


    她的臉上滿是幾乎要溢出來的悲傷和強做出來的堅強,隻是眼中的淚花做不得假。


    她在傷手被這樣粗暴握著的情況下,用尚且完好的那隻手,輕輕的拽著一卷白色的繃帶。


    慢慢的、動作輕柔的,纏在劉建設額頭的傷口上。


    約翰·法雷爾,終於被這樣的安撫擊潰了心裏最後的那點倔強。


    身著黑鎧甲的青年,就這樣崩潰的把頭埋在少女的懷裏痛哭起來,嚎啕大哭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孤狼的哀嚎,又像是失去父母的孩子的哭喊。


    他並不是因為憤怒而大哭。


    隻是他真的麵對了這個現實、接受了這個現實罷了。


    有一個對他很好的人。


    有一個對他來說,和親人一樣的人。


    有一個救了他的性命不止一次的人。


    就在剛剛,永遠的離開了他。


    此後不管再有多少怪物在他麵前、不管再有多少困難,就再也沒有那手持長劍的貴族在自己麵前了。


    米莎·阿斯塔爾,也就這樣靜靜的任由他這麽哭泣,不顧那些血液、鼻涕混合的產物弄髒自己的衣服,輕輕的給他包紮好了頭上的傷口。


    貝洛狄特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劉建設的哭聲漸漸小下去。


    他並不是冷漠。


    他隻是不善於將自己的情緒從臉上表現出來,僅此而已。


    作為這支小隊的臨時隊長,作為與蘭斯相處時間在隊伍中最長的人,他隻會比劉建設更加悲傷。


    隻是,如果被這悲傷淹沒。


    “......如果被悲傷淹沒,就再也無法為他複仇了。”


    貝洛狄特的這句話令劉建設止住了哭泣。


    在接下來等待那些流浪者到來的時間裏,勇者們把怒火藏在心底,在貝洛狄特鋪在地上的本子上,一點點勾勒出這個為半龍勇者所精心準備的陷阱。


    毋庸置疑,這個半龍勇者最大的破綻,就在於蘭斯為夥伴們所揮出的那一劍。


    所有的準備、所有的陷阱、所有的引誘、所有的攻擊。


    全都是為了一個目的。


    引誘他憤怒!


    引誘他暴躁!


    引誘他把所有的防禦都放在那個傷口上!


    就憑借蘭斯那驚天一劍毀滅的他的心肺係統的拖累、就憑借劉建設所擁有的複刻神器能力的能力的威懾、就憑借貝洛狄特在他麵前完全被上位壓製的這份劣勢、就憑貝洛狄特所收集的那些特殊的酸液、就憑劉建設的防禦型神器的硬度、就憑菲斯特狼血之劍的凶猛和巨大力量!


    就憑借這些東西!


    一步一步的,把他引誘到勇者們想要引誘到的境地裏去!


    一步一步的,讓他忘掉米莎·阿斯塔爾的存在!


    “殺死一個人,並不需要用神器毀滅他的一切。”


    貝洛狄特合上了本子。


    薩爾拉斯開口了。


    “我在戰場上這麽多年,見到過許多即便心髒中刀甚至腰斬都能反殺對手的例子。”


    “但砍掉頭之後還能繼續攻擊的,一個都沒有。”


    菲斯特接上了接下來的話。


    “隻要砍掉頭就好了!”


    米莎·阿斯塔爾的思緒,回到了現在。


    刀刃已經在龍鱗之上折斷——即便如此淩厲一擊,同樣也沒能洞穿他的脖子,但隨著刀刃折斷冰晶也隨之破碎,人類的血肉暴露在寒風之中。


    紅白二色衣衫的少女,像是要擁抱一樣把雙手放在了半龍勇者的脖頸之上。


    “這是......”


    “為蘭斯砍的。”


    少女的呢喃。


    自她雙掌之中,血肉熔爐當當作響。


    【明神切村正】,能力發動。


    血液之中,滋生利刃。


    利刃環頸,骨肉分離!


    自內部生出的刀刃一擊之下,除卻頸椎之外,所有血肉均被剝離那根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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