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應年毫無防備,他活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樣的問題。


    因為他身邊的人一直還算簡單,一目了然,基本上沒有這種一對多的情況。李翔華在的時候,隻有他一個;李翔華離開之後,他身邊也隻是些零散的ons,洛雨是唯一一個保持關係時間比較長的床伴,但因為林樞的關係,也就那麽時斷時續的幾年;還有一個人,就是林樞。


    可是就連林樞最胡鬧的時候,也不過是問他,“你就這麽喜歡他”、“你就這麽忘不了他”、“他難道比我還重要”、“我有哪裏比不上他們”、“你喜歡我,對不對”、“其實你是喜歡我的,為什麽你不敢承認”等等,那些“他”有時候是指李翔華,有時候是指洛雨。


    林樞聰明的狡猾,從來不會問“你到底喜歡他還是我”這樣的問題。


    至於其他人,更不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你喜歡誰?”水蓮見他遲遲不回答,又問了一句,那雙漂亮的貓兒眼離柳應年就隻有手掌那麽長的距離。


    柳應年坐在單人沙發裏,身體往後側了側,又拉開了些距離。


    他一隻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在他心底一直努力深埋著的什麽,因為這句問話,感覺就要破土而出,壓不住了。


    ――是不是因為我這麽愛你,所以你才有恃無恐?


    ――爸爸,你有沒有想過,你一直這樣拒絕我,我也會受傷,也會難過,就算是我,有一天也會支撐不下去,放棄你。那個時候,爸爸,你要怎麽辦?


    ――你。柳應年,你就是我的全部。


    ――其實你是喜歡我的,為什麽你不敢承認?


    ――柳應年,你想我沒?


    ――可是我想你,每天,每時,每刻,每一秒……爸爸,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麽想你……


    ――我愛你。


    ――為什麽我不可以?如果連隨便一隻路邊撿回來的阿貓阿狗都能上你的床,為什麽我不可以?


    ――你……你還想當我爸爸嗎?


    “我……”柳應年隻發了一個音,就說不下去了。


    林樞。


    他的腦海裏就剩下這一個名字。


    ――你喜歡我,對不對?


    ――其實你是喜歡我的,為什麽你不敢承認?


    我喜歡林樞。


    “你哭什麽?”耳邊傳來水蓮驚訝的聲音:“喂,你怎麽哭了?我沒說什麽呀?你一個大男人,別哭啊!我不問就是了!騰!快來幫我勸勸他!我身邊的男人都沒哭過啊!快點!啊,團長!我、不是我……”


    他們又講了些什麽,柳應年都聽不清了,他哭了,哭的無法自抑,眼淚汩汩的流下來,串成斷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白襯衫上,洇濕了胸前一大片的地方。


    他自己死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麽,那種感覺還很飄忽,等到林樞死了,他才知道,他錯過了什麽。


    身旁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了,有道熟悉的氣息停在他的沙發邊上。


    柳應年伸手抓住來人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覺得他再不說點什麽,他就要爆炸了。


    “我喜歡他……”他流著眼淚,在一個男人的麵前,向死去的另一個男人告白說:“我喜歡他……這個世上,我最喜歡他……”


    可是他活著的時候,卻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柳應年哭的不成樣子。


    他死了。


    林樞也死了。


    他喜歡林樞這件事,林樞再也不會知道了。


    霜靜靜的看著抓著自己泣不成聲的男人,眸中冰涼一片,什麽表情也沒有。


    “團長!”水蓮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


    霜彎腰把敲暈的男人抱了起來,掃了同樣驚訝的水蓮和騰一眼,聲音冰涼如水不帶溫度:“剛才――”


    水蓮秒反應秒機靈的說:“剛才我們什麽都沒聽見。”


    騰瞥了瞥霜,也淡淡的說:“嗯。”


    得到想要的答案,霜不再管他們,抱著柳應年從兩人身邊走過,徑自上了二樓的臥室。


    水蓮手肘戳了戳騰,神色古怪的說:“哎,你有沒有覺得,團長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他竟然抱著他走上去,沒有用瞬移。團長以前可不會這麽體貼人。他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了吧?”


    騰:“……”


    ……


    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忘記一個人很難。


    比忘記一個人更難的是忘記一個你愛的人。


    比忘記一個你愛的人又更難的是假裝忘記一個你愛的人。


    ……


    柳應年一直以為自己活得時間夠長,長到有些事情可以看淡、看開。


    可惜他從來就沒有做到。


    他看不開和李翔華的過去,更看不開和林樞在一起的那三十年。


    三十年。


    人的一生有幾個三十年?


    三十年的感情,由無到有,由淺到深,從陌生到接受,從親情到愛情,心境的變化隨著年年歲歲的流逝,一點一點積累,一點一點加深。


    三十年的相伴,他已經分不清那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全部都有。


    所以他不敢用太多的時間去想林樞,他怕想的多了,他在這個沒有林樞的“過去”會不知道該如何生存。


    他把那三十年盡量淡化,輕輕的沉入心底。


    可他忘了,他用一輩子都沒有忘記李翔華,又怎麽可能因為遇見李翔華而忘了林樞呢?


    “那你到底是喜歡翔,還是喜歡霜?還是他們兩個,你都喜歡?”


    不是的。


    她不懂。


    他現在喜歡的人既不是翔,也不是霜。


    他喜歡的人,叫林樞。


    ……


    霜把柳應年抱到床上,看著閉上雙眼仍然一臉淚痕的男人,想不明白他為什麽為了一個問題就哭,在他看來,那並不是個多麽難回答的問題,柳應年跟翔在一起那麽長時間,兩個人之間又有那麽深的感情,相比起他,柳應年肯定會選擇翔。


    為什麽哭?


    霜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


    柳應年沒暈多長時間。


    霜下的力氣不是很大,所以他躺了一會兒就睡醒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霜坐在窗台邊,開著筆記本電腦在工作。


    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柳應年很少哭,所以哭完之後,會覺得更累。


    他看著窗外午後的陽光,照進窗子,灑落在霜的身上,霜長發落在身後,冷而妖豔的側麵輪廓,在陽光下格外美麗迷人。


    這樣就好……不要說話……拜托你……就這樣坐著陪我一下……


    讓我不至於太過孤單,又可以獨自舔舐傷口。


    ……


    之後的幾天,水蓮每次來給柳應年看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柳應年就當沒看見,那天哭到後來的事情他其實都有印象,在兩個陌生人麵前哭,其中一個人還是女人,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體驗,不得不厚著臉皮裝得了失憶症,不然他根本不好意思再跟水蓮說話,總覺得很尷尬。


    “這幾天感覺怎麽樣?”


    柳應年把自我感覺一五一十的都說了,他對治病這件事的態度一直是很虔誠和認真的。諱疾忌醫要不得,隻有配合醫生,病人的病才能更快的痊愈。


    “這瓶給你,是天狼昨天才研治出來的藥丸,主要是用來平複焦慮和緊張的情緒,有鎮定的作用,對你這種症狀和幽閉恐懼症的病人都有好處。你每天早晚各三顆,衝水服下。”


    “代我向天狼說謝謝。”


    “你就不謝謝我?”


    “我不是天天都在謝你嗎?”


    水蓮翻了個白眼,“沒誠意。我們團長呢?怎麽今天沒看到他?”


    柳應年把藥收好,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說:“我也不知道,今天從起來就沒見過他,大約有事出去了吧。”


    水蓮不滿的看他,“喂,我說,你對我們團長是不是太不關心了?”


    柳應年眼神動了動,心平氣和的反問她:“我為什麽要關心他?”


    水蓮被問的一怔,想起那天他在他們麵前哭著說“我喜歡他”,霜當時也在場,那個“他”就肯定不是霜,不是霜就肯定是翔。


    於是水蓮貓眼兒一轉,可惜的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挑了挑頭發說:“我們團長雖然有很多缺點,可他其實人不壞。委屈你了,我們團長一定很難相處吧?可惜他不喜歡我,不然我倒願意嫁給他。”


    柳應年:“……”


    水蓮衝他魅惑一笑,扔了個眼神給他:“逗你的,我哪敢肖想他啊,我已經有男人了,你也見過。”


    柳應年揚眉。


    水蓮嘻嘻笑道:“就是騰啊。”


    柳應年:“……”


    水蓮說:“我們很配吧?還是我追的他呢。哎,一個大男人,還要我三追四追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我覺得我當時真是瞎眼了。”


    柳應年:“……”


    “其實看看,你跟騰倒也屬於同一種人,長得都不是多出色。不過你脾氣不錯,人也沉得住氣,很能壓得住場,又不驕不躁。我們團長就差在脾氣性格上了。難得有一個他不排斥的人,我本來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看來你對我們團長根本不感冒。”說著她拍了拍柳應年的肩膀,“怪不得團長說等治好你的病就把你送走,看來他果然沒有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我本來打算努力試下加更,不過中午就奉母上命令去陪外公外婆了,放假第一天……


    然後隻要放假我就很忙,朋友啊,老同學啊,兄弟姐妹啊,聚啊聚啊==


    寫完這章也比最近的作息晚了兩個小時了,困意濃濃……


    我努力五一假期間,能有空加更,隻能努力。。。。不能保證……


    小長假開心~~~~~晚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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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謹鴻兄大大建的群!群號:180210661


    讀者作者不限,揮小手帕,有愛就來~


    群主晚上有空,另一個飄忽不定,冷靜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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