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殷三兩見到援兵,臉色反而更沉重,大吼道:“你們來幹什麽?快逃!”


    這兩隻魔獸意外出現,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她情急之中算了一卦,發現衝這個方向能有三成生機,所以才跑了過來。


    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等到的救兵居然是薑翎他們,比起連累朋友喪命的風險,她寧肯不要這三成生機!


    薑翎手握銀羽劍,專心對付魔獸,隻道:“想辦法一起逃!”


    這把仙劍她結契已久,卻始終無法馴服,但此刻危機當前,竟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感應之力,契合度一路上漲,令她的離火劍心愈加興奮,受了傷都不知道疼。


    莫齊軒見狀,並不阻攔,隻是不斷留意她的狀況,用劍圍替她擋下一次次攻擊。


    薑翎劍意昂揚,每一次揮劍都有新的感悟,幾乎殺了紅了眼,不管危險就衝了上去。


    可這感覺沒來得及持續太久,就被莫齊軒的劍圍擋住。


    “夠了。”他說。


    薑翎動作一滯,這才恍然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剛才那種狀態實在太過可怕,與其說她在馴服銀羽劍,不如說她快要被仙劍支配。


    她定了定心神,調整狀態想要再次加入戰鬥,眼前卻落下一抹雪白的影子。


    夏且歌回眸看她,語氣溫柔:“讓我來吧。”


    語畢便抬起左手,輕輕一扯,白色的抹額飄落下來。


    薑翎呼吸凝滯:“不……”


    可夏且歌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徑直往她懷裏塞了個金色的鈴鐺。


    她下意識伸手接住,鈴鐺在她掌心滾了兩圈,沒有發出聲音。


    “這是……”


    夏且歌說:“要是我沒能恢複神智,就催動鈴音殺了我。”


    薑翎的心猛地一跳,隻見眼前白影一閃,夏且歌單薄的身子瞬間出現在金毛猿麵前,飄蕩的衣袂凜然生威。


    她低頭看著手裏的鈴鐺,仍然處在震驚當中。


    記得在留安城時,夏且歌不到迫不得已,根本不會動這個抹額。可現在,她能談笑風生間隨手摘下抹額,仿佛此事根本無關緊要。


    薑翎忍不住想,這麽多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怔愣間,身旁又多了幾道人影,謝溫韋他們到底坐不住,接連跳了下來,問道:“什麽情況?”


    薑翎微微苦笑:“我們得救了。”


    她心情沉重地抬眸,但見夏且歌周身紅氣彌漫,就連那雙清澈的眼眸,也一點一點被染成赤紅的顏色。


    女子清秀的容顏覆滿寒霜,抬頭的刹那,流露出漫不經心的冰冷。


    “犯我者,死。”


    聲音沙啞蒼茫,仿佛從胸腔發出。


    懾人的威壓在山穀中席卷,周遭氣溫驟降,狂暴的金毛猿身軀僵住,本能地意識到不妙。


    但它們已經沒有逃離的機會。


    屬於化神期的靈力傾瀉而出,白狐尖利的叫聲響徹穀底,洶湧的寒氣浩浩蕩蕩鎮壓所有,隻留下堅不可摧的冰層。


    夏且歌周身寒霧幾乎凝成實體,隨著她的步伐,襲向金毛猿的寒冰不斷加厚,直至將它們完全冰封包裹,連最後一絲慘叫都被禁錮。


    她抬手,蒼白的指尖輕輕一點,冰層就化作齏粉,連帶兩隻魔獸都粉身碎骨。


    與此同時,她那飄揚的黑發,也在寒冰反射的冷光中寸寸成雪。


    三千青絲,盡成白發,為了一群萍水相逢之客。


    薑翎攥緊了手裏的鈴鐺,緩緩走上前,靜默地看著她轉身投來目光。


    女子清澈的眼睛黑氣氤氳,雙瞳完全變成紅色,眸子微微眯起,帶著冰冷的危險之色,就像在打量獵物的野獸。


    薑翎知道,那是狐妖的神智正在占據高地。


    但她也知道,夏且歌不會就這麽消失。


    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可從始至終,手裏的鈴鐺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


    因為她相信,在眼前這具瘦弱的軀體裏,住著一個最堅強的靈魂。


    凝成長劍的寒冰衝著她襲來,她的身子僵住,急忙喊道:“且歌,快醒來!”


    冰劍一往無前,卻沒有穿透薑翎的胸膛,而是劃破莫齊軒的手掌,被緊緊錮在半空。


    鮮血順著冰刃滴落,堅固的寒冰,倏然化作一灘冷水。


    夏且歌一動不動,赤紅的眼珠,漸漸恢複正常,彌漫的黑氣也消散不見。


    她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抬頭嘶啞地說:“對不起。”


    莫齊軒收回手,隨意甩幹血跡,說:“辛苦了。”


    夏且歌微微點頭,勉強扯開一抹笑,就這樣暈了過去。


    ……


    夏且歌的昏迷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寂靜的森林隻剩風聲,日光從枝葉間隙灑落,照亮空中的塵土。


    薑翎坐在地上背靠樹幹,夏且歌則枕在她腿上,安靜地沉睡。


    忽然地,輕微的動靜傳入耳畔,薑翎倏然睜開雙眼,低頭一看,夏且歌已然醒來,迷迷糊糊地說了句什麽。


    “且歌,你感覺怎麽樣?”她連忙俯身詢問。


    夏且歌怔了須臾,一手撐地直起身,手掌抵住額頭,說:“我沒事。”


    緩了片刻,她從芥子袋裏取出一瓶丹藥,倒出兩粒送入嘴中。


    她放下手,環顧四周才發現其餘人並不在場,便問道:“他們人呢?”


    薑翎把金鈴遞到她麵前,說:“殷三兩算出了血玉咒的大致方位,他們正在打探情況。”


    夏且歌咳了兩聲,抬手把鈴鐺推到她麵前,說:“這個鈴鐺你先留著,我怕我還會再失控。”


    薑翎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鈴鐺收好,憂心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可能有吧。”夏且歌平靜地說,“不過目前,我還沒找到。”


    澄澈的陽光潑灑在她的白發上,仿佛雪地映晴光,薑翎情不自禁伸手撫摸她的長發,說:“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夏且歌笑了笑,仰頭望向蒼穹,蒼白的臉鍍上柔和的金光:“其實我從前,一直不相信宿命之說。可見得多了,才明白原來一切真的早已注定。”


    “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我心甘情願地接受。”


    頓了頓,她忽然說:“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我想去尋找所謂的‘意義’嗎?”


    薑翎說:“你找到了嗎?”


    “我放棄了。”夏且歌笑著說,“沒有意義的,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我也不需要什麽意義,我隻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喜歡救人,那就貫徹到底好了。”


    “壽命、運氣、財富……或者其他任何東西。”她淡淡地說,“我沒有的,總得讓別人得到吧。”


    薑翎聽完,隻是按住她的肩膀,無言以對。


    遠處的叢林傳來響動,幾道人影掠過,莫齊軒率先大步走來,見到她們沒事才放慢腳步。


    薑翎扶著夏且歌起身,問:“怎麽樣了?”


    莫齊軒說:“沒找到血玉咒的位置,但恰好遇到了張公子的弟弟。”


    話音剛落,張秀秀就和胞弟走了過來,兩人的麵容果然有幾分相似。


    “鄙人張南星,多謝各位道友替鄙人照顧兄長。”


    說話的少年一身白衣,淺笑細語,書卷氣很濃,不似修士,倒像個凡間書生,看上去溫溫柔柔沒什麽殺傷力。


    “閣下客氣了。”薑翎說。


    “夏醫師,你的傷怎麽樣了?”張秀秀關切地詢問。


    夏且歌虛弱地擺手:“沒有大礙。”


    “夏醫師是個好人。”張秀秀扭頭笑吟吟地說,“我打傷了她,還搶走了她的寶物,她竟然還能不計前嫌救我。”


    薑翎一愣,對這人的印象瞬間下降不少。


    可張南星聞言,表情卻沒什麽變化,隻說:“夏醫師真是醫者仁心。”


    夏且歌說:“我是醫師,救人不論身份,這是我的原則。如果每救一個人都要分清好壞,我想我是沒這個能力的。”


    張秀秀歎息道:“像你這樣,豈不是會很危險?”


    “或許吧。”夏且歌說,“我的確遇到過很多想殺了我,或者差點殺了我的人。”


    “可那又怎樣?”


    她說得風輕雲淡,琉璃似的眼眸,透出一種近乎漠然的豁達。


    “人固有一死,何須在意。”


    張秀秀微微地笑了。


    這一瞬間,薑翎忽然明白,莫齊軒所說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因為她的內心同樣升起一股強烈的異樣感,在觸及張秀秀冷冽的琥珀色雙眸時,這種感覺更是達到頂峰。


    眼前這個人,就像……


    一個沒有感情,卻衝你微笑的人偶。


    “大恩不言謝,待到出了這秘境,在下一定竭盡所能報答幾位。”張秀秀拱手道,“既然南星已經找到我,那就我們就先不打擾大家,告辭。”


    幾人紛紛拱手:“後會有期。”


    等兩人走了很遠,薑翎才收回目光,問道:“且歌,你在給張公子療傷時,有沒有注意到什麽不對的地方?”


    夏且歌不解,但還是誠實回答:“沒有,一切正常。”


    莫齊軒在一旁道:“人都走了就算了,要麽是他真的沒問題,要麽是他的強大遠超我們的層級。”


    總而言之,不是他們該深入了解的事。


    “我們該走了!”殷三兩在前麵喊,“我算出準確的位置了!”


    薑翎抬頭,隻見殷三兩和謝溫韋他們圍成一圈,所有人的靈力匯聚起來,半空的花紋波動,浮現出奇怪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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