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爺,您的腿還痛嗎?”


    “……”


    等到走完一圈,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時分。


    夏且歌長舒口氣,活動下筋骨,打算打道回府。轉頭一看,薑翎他們還在別家送藥,隻有曲知春蹲在路邊,小聲嘀咕些什麽。


    她好奇地走近,才發現那裏躺了隻死貓,應該也是病死,滿身血跡,生前想必極度痛苦。


    曲知春小心地把一捧鮮花擺到它頭邊,輕聲說:“小貓,睡吧,睡吧,睡著就能見娘親了。”


    夏且歌說:“你經常這樣嗎?”


    曲知春仰起頭,眸子又黑又亮,像葡萄似的。


    她用稚嫩的聲音認真地說:“娘親常說,醫者仁心,這天底下的生靈,都是值得尊重的。”


    夏且歌微微地笑了:“乖孩子。”


    她直起腰,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低地說:“連一個九歲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麽這些大人卻不懂呢?”


    曲知春歪著腦袋,沒聽清她的話。


    “回家吧,知春。”夏且歌說,“別讓哥哥擔心。”


    “好。”曲知春站起身拍了拍手,奶聲奶氣跟她道別,然後吧嗒吧嗒走上回家的路。


    這條路並不長,她走過很多遍,隻是這一次,她在路上遇到了不認識的人。


    那是四個穿著藏青袍子的大人,兩個男人兩個女人,胸口都印著群星環月的圖案,她知道,那是蒼焰教的標誌。


    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然後試圖繞過幾人離開。


    “小姑娘。”為首的男人叫住了她,“你知道,那位夏大夫現在在哪嗎?”


    “……我不知道。”曲知春低下頭,默默把手裏的藥藏到身後。


    男人笑了起來:“不知道,那你手裏是什麽?”


    曲知春手指攥緊,抿唇不語。


    “好啊,你竟敢去偷東西!”男人不緊不慢地說。


    “我沒有!”曲知春猛地抬頭,著急地說,“這是我、我撿的!”


    “還敢撒謊!”男人的臉色更加冰冷,“罪加一等,把她給我帶走!”


    “是!”


    身後三人一同應下,踏前一步就欲捉拿曲知春。


    女孩麵容慘白,但還是強撐著沒有說話。


    “何人在此鬧事?”


    冷冽的男聲自遠處傳來,曲知春遽然轉頭,恰見到莫齊軒的身影,身後還跟著表情同樣難看的薑翎和寧昊炎。


    “誰是夏且歌?”男人高聲道。


    “我是!”


    又是一道女聲,夏且歌從另一側跑過來,怒目而視:“你們幾個混蛋,想對一個孩子做什麽!”


    男人冷冷地盯她一眼,揮手下令:“帶走!”


    夏且歌抓住曲知春退後數步,剩下幾人齊刷刷亮出武器,眼看就要動武。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寂靜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他們下意識循聲望去,發現那竟然是個和尚。一身白衣,未著袈裟,頸上掛了串碩大的佛珠,身姿修長挺拔,臉上帶著極淡的笑意。


    幾人瞬間明白——這就是邪僧高澹。


    但見他膚白如玉,長眉如柳,桃花眼中光澤流轉,薄唇不點而紅。雖說是個和尚,卻生了副相當出挑的長相,甚至可以用漂亮來形容。


    蒼焰教的人見他猶避惡鬼,紛紛退後行禮,低頭彎腰無比恭敬。


    “拜見大人。”


    高澹站定在不遠處,隨口說:“怎麽,來找人家麻煩?”


    “不敢!”為首之人連忙解釋,“我們隻是擔心此地破敗不堪,瘴氣橫生,恐不利於夏醫師治病。”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直呼倒黴。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完好無損地帶走夏且歌,不用考慮其他人的性命,誰知道撞上這麽個邪神!


    夏且歌冷冷地說:“病人都在這,我要走了難道是給你看病嗎?”


    男人眼皮狂跳,不敢回複。


    高澹哈哈一笑:“聽見了就滾吧,別來擾人家清淨。”


    “是,是!”


    男人頻頻點頭,帶著手下就飛快走遠。


    高澹轉過頭,目光一一掃過薑翎他們的臉。


    這眼神毫無侵略性,仿佛隻是打量一個普通物件,卻讓幾人瞬間渾身緊繃,玉府丹田真氣流轉,抵抗這股壓力。


    高澹說:“紫霜閣,妖族,廢靈根,靈體,你們幾個一起來救人?”


    聽到最後兩個字,薑翎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可高澹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好像已經見怪不怪。


    莫齊軒抬眼看向他:“是。”


    高澹挑起唇角,饒有興趣地問道:“可你身上的殺氣,比那幾個蒼焰教的家夥還要重。”


    莫齊軒說:“殺該殺之徒,救應救之人,有何不可?”


    “這回答倒是有趣,可惜你在撒謊。”高澹微笑道。


    莫齊軒眉頭一跳,無話可說。


    高澹顯然也不在意,他的目光投向遠處,掠過殘破的民居和衰敗的街道,淡淡地說:“要救人可以,記住,留安城坐落於地脈之上,處理屍體時務必小心,切莫汙了地脈。否則,就算有紫霜閣親傳弟子的名頭,督察院和蒼焰教也不會放過你們。”


    幾人安靜地聽他講話,都還處在混亂中,沒能回過神來。


    “有地圖嗎?”莫齊軒突然開口。


    高澹說:“什麽地圖?”


    莫齊軒說:“有了地圖,我們才知道怎麽避開地脈。”


    高澹微微一笑,順手變出一紙地圖,甩到他懷裏:“拿去。”


    說完,他就轉身離去,仿佛隻是來散了個步。


    “好好努力吧,年輕人。”這聲音清冷飄渺,一不留神就散在風中。


    再一眨眼,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


    夏且歌猛地回神,咂摸出不對來:“他一個幾百歲的合體期,整天遊手好閑隔岸觀火,居然要我們四個築基和金丹的小輩努力,簡直豈有此理!”


    莫齊軒草草瀏覽一遍地圖,將之收入芥子袋中,抬頭說:“在這裏說,他聽得到。”


    “……”夏且歌頓時噤聲,做了個封嘴的手勢。


    “走吧。”莫齊軒邁步走向住所。


    曲知春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朝他攤開手心:“哥哥,你真的不收嗎?”


    莫齊軒餘光一掃,發現正是上次他沒收下的銅板。小姑娘可憐兮兮地眨巴著大眼睛,但他不為所動,隻說:“我不需要,別再拿出來了。”


    “好、好的。”曲知春失落地收回手。


    “快回家吧,天要黑了。”夏且歌在後麵提醒她。


    “那,我先走啦,哥哥姐姐明天見!”


    薑翎微笑擺手:“明天見。”


    等曲知春走後,夏且歌突然問:“那個……靈體,是什麽意思?”


    薑翎猶疑道:“這——”


    莫齊軒打斷她的話:“你之後便會知曉。”


    “哦。”夏且歌果然住嘴。


    薑翎失笑搖頭,心說哪來的什麽“之後”,也就看準她容易糊弄。


    不多時,他們就回到住所,在商討了接下來的計劃後便準備就寢。


    可正當大家準備各自回房之時,夏且歌猛然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唔!”


    眼看她身形一晃就要倒下,薑翎連忙大步上前將她扶住。然而觸手所及卻一片冰涼,低頭再看,夏且歌已經闔上雙眸,不住地打起哆嗦。


    “且歌,你怎麽了?!”


    夏且歌緩了緩神,痛苦地道:“把我扶到,凳子上……”


    薑翎連忙照辦,坐到一旁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夏且歌喘息著解釋:“別擔心……我這是娘胎裏帶的寒症,沒得救,歇一會就好了。”


    “沒得救?”薑翎震驚地喃喃,“不治之症?”


    “是啊,就算是掌門,也拿這種病沒轍。”夏且歌牽了牽唇角,“醫者不自醫,我也沒辦法。”


    薑翎看了半天也不覺得她在開玩笑,幾乎說不出話:“你……”


    “沒事,我還能活好久。”夏且歌說,“最少幾十年,足夠了。”


    薑翎聽得心裏發堵,歎息之後,一手托著她的腦袋,一手摸向她的抹額,想幫她解開放鬆一下。


    夏且歌強打精神,按住她的手指:“別,別動。”


    “好。”薑翎撤回手,“還難受嗎?”


    “我…沒事。”


    她說著沒事,可體溫卻不斷降低,寒意幾乎化作實體外溢,連帶著眼睫和眉毛都結了一層霜。


    莫齊軒和寧昊炎都坐到對麵,蹙眉盯著她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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