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齊軒站在她身後低聲問:“要買嗎?”


    薑翎說:“買!”


    莫齊軒點頭付錢,老板笑著接下,取出一瓶新酒遞給他們,還不忘說一句:“祝兩位深情不改,百年好合!”


    薑翎紅著臉把酒拿好,向老板道別後轉身離開。走了兩步,突然一回頭,把酒塞到莫齊軒手中。


    “你喝一口。”


    莫齊軒神色微怔,但還是依言喝了一口,就見她眼含期待地詢問:“怎麽樣?”


    差點脫口而出的“太甜了”在嘴裏打了個旋兒,說出去時就變成:“有點辣。”


    薑翎滿意地收回酒,自言自語道:“我就說,肯定是酒的問題。”


    莫齊軒忍笑不語。


    走著走著,前方驀地傳來喧嘩聲,薑翎抬頭眺望,隻見一群人聚在一起,裏三層外三層將一個攤子包圍住。


    她踮著腳問:“那些人在幹什麽呀?”


    莫齊軒長得高些,看得更遠,便說:“是射箭,攤主在一麵木牆上掛了十顆蘋果,能射中者即有獎賞。”


    薑翎答應一聲,不大感興趣,想越過人群去往別處。莫齊軒卻在她頭頂繼續說:“能十箭皆中者,可得二十年桂花釀一瓶。”


    薑翎回頭瞧了瞧他,說:“那走吧。”


    語畢,她就瞄準人群縫隙,輕鬆穿至攤位前。


    上一個射箭的人剛剛退下,那人中了五發,成績已然不凡,收獲無數喝彩。薑翎跟在後麵排隊,又過了四個人才輪到她,花了十枚銅錢買下十支箭。


    這箭又輕又鈍,但她也不在乎,搭箭瞄準一氣嗬成,挽弓如月,連中十發,在場之人歡呼不絕,掌聲如雷。


    她翹起唇角,雙眸閃爍如星,在老板的祝賀聲中接下桂花釀,然後朝著身後走去。


    莫齊軒站在人群後方等她,還沒來得及說聲恭喜,就被她一瓶酒砸個滿懷。


    “你的了。”薑翎說。


    莫齊軒托著酒瓶,目光掠過茫然。


    薑翎不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莫齊軒張了張口,本想說“我以為你會喜歡”,但最終隻是沉默少頃,笑著道:“那就多謝阿翎了。”


    薑翎微抬下巴,神色驕矜:“不用謝,區區一瓶酒而已。”


    莫齊軒輕聲應下,珍重地把酒收好,跟著少女的背影繼續向前走去。


    天漸漸熱起來,明明才剛入春,太陽卻已大方地顯示威力,明晃晃的日光幾乎不可直視。


    正當薑翎思索著要不要找個茶館休息之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道驚呼:“小心啊,這誰家的孩子!”


    她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行人紛紛朝著一個方向聚集,七嘴八舌大聲叫喊,擠得四周嘈雜不已。


    定睛一看,其中一戶民居的窗上,竟掛著個兩三歲大的娃娃,在二樓衝著眾人笑嗬嗬地招手。


    底下行人急得額頭冒汗,試圖圍成人牆保護小孩。下一刻,那孩子手指一鬆,竟就這樣直直墜向地麵,速度快到令人反應不及。


    就在大家心驚肉跳之際,但見一抹鮮豔的紅色如火雲般掠過,將那孩子結結實實包裹懷中,足尖輕點便穩穩落至地麵。


    時間仿若靜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著少女和她懷裏哇哇大哭的孩子,半晌沒有動作。


    薑翎哪裏會哄孩子,被這小孩哭得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是好。恰在此時,對麵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孩子!!”


    她剛抬起頭,一個年輕男子就如疾風般奔來,小心而焦急地從她懷裏把孩子接走。


    男人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卻還是緊緊抱住孩子,抽泣著低哄。


    薑翎說:“這是你的孩子麽?”


    “是我的,是我的!謝謝恩人,您就是活菩薩,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男人激動得語不成句。


    旁邊人也走出來作證:“是他的孩子!老李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要不是人家姑娘,你這半條命可就沒了啊!”


    “恩人,請您受我一拜!”男人哭著要向她跪拜。


    薑翎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的胳膊:“不必,這孩子受了驚,你還是先帶回去安置好吧。”


    “是,是,多謝恩人!”


    隨著男人的話音落下,人群也徹底反應過來,大家歡呼著,誇讚著,擁簇著薑翎向她擲以最美的鮮花。


    他們將她越推越遠,沿著街道如浪潮般前行。這時她驀然想起什麽,猛地回頭急切尋找那抹熟悉的影子。


    好在莫齊軒生得高挑,今日的衣服顏色也足夠亮眼,她很快就在街角發現了他的身影。


    他正麵帶微笑,透過洶湧的人潮,用嘴型無聲地對她說:去吧。


    薑翎張嘴欲喊他的名字,卻馬上被震耳欲聾的喧鬧聲壓下。


    她望著少年孤單的身影,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許多畫麵。


    是中秋節他在昏黃燈光下的剪影,是莫蕭野的洗塵宴外他獨自練功的寂寥,還有莫青鬆生辰夜他孤身立於荷花池畔的身姿。


    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無論再熱鬧的場合,他都習慣性呆在角落,一言不發,平靜地注視一切。


    但他本該鮮衣怒馬,像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一樣,嬉笑怒罵,恣意風流。


    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中央,薑翎忽然停住了腳步。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被包圍住的少女倏然轉身,不顧一切地大步向前,逆著擁擠的人流堅定地走向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裏站著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姿容俊美,儀表不凡,恰與她昳麗明豔的容貌相配。


    她攥住少年的手腕,在對方怔愣的眼神中,快步將他拖入人群中央。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一邊發出友善的起哄聲,一邊不約而同將手中鮮花砸向他們。


    鮮花越堆越多,越堆越多,可是沒有人在意,他們一路走,一路高歌,歡快的氣氛在刹那間達到高.潮。


    “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


    歌聲飄散滿空,周圍之人紛紛附和,有更多的人開始加入這支隊伍。


    莫齊軒垂眸盯著少女抓住他的纖細皓腕,頭一次感到了什麽叫無所適從。


    他鮮少有公然暴露在所有人麵前的經曆,大多數時候,他都孑然一身,隱於黑暗。


    可這次是不一樣的,在一個本不屬於他的節日裏,他出現在街上,站在烏泱泱的行人中間,被迫承受著他們直白而熱烈的目光。


    這感覺並不令人討厭,隻是恍惚虛浮,如同久行沙漠之人,驟然撞見一處綠洲,幾乎要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半晌,他動了動手腕,啞聲說:“阿翎,我……”


    可薑翎才不管他,晃了晃腦袋大聲地說:“太吵啦,我聽不清!”


    莫齊軒抿了抿唇,終究不再說話,隨著她的步伐漸行漸遠,於漫天鮮花中看著她楓紅的裙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這一生充斥著惡毒的詛咒,唯有這一次,在一個平常的日子裏,他站在花團錦簇的人群中央,得到的是陌生人充滿善意的祝福。


    “……”


    忽然地,旁邊一人在擁擠之下不小心撞向他。他偏過頭,那人連聲道歉:“哎呀,對不住啊公子,你沒事吧?”


    他微微一笑,輕聲說:“謝謝。”


    “啊?”那人愣在原地,他卻已跟著人潮走遠。


    作者有話說:


    本文又名《霸道劍靈愛上我》。


    最近在旅遊,不好意思字數少了點orz,非常抱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星星落滿你的眼  20瓶;宋祁末 223 5瓶;魚遊淺底、衿熙.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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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人心難測


    ◎她在乎。◎


    短暫的休息過後, 莫齊軒又進入到忙碌狀態。


    自莫蕭野死後,府內的局勢就隱隱發生變化。莫青鬆膝下隻有四子兩女,其中兩個女兒已經攜手拜入蓬萊閣, 隻問仙道不理俗事,其餘三子或死或散, 因此少主之位幾乎是莫齊軒的囊中之物。


    那些曾經厭他、辱他者, 紛紛氣消膽奪, 望風而靡, 於僵持中悄悄顯出示好的意圖。


    但出乎意料的是,莫齊軒第一個正式接見的人,卻是莫與善。


    聽風館內, 東風飄絮,院中梨樹偷偷發芽, 黃鶯於窗外婉轉啼唱。


    莫與善推開大門, 戰戰兢兢走入庭院,館中不見小廝奴仆, 唯餘風聲蕭蕭。


    正在踟躕之際,當中一道屋門無風自動,吱呀一聲向他敞開。


    他咽了咽口水,慢騰騰挪動著僵硬的步伐, 踏入素雅的房間之內。


    莫齊軒坐於書案之後,執筆在紙上寫著些什麽, 頭也不抬地說:“坐吧。”


    莫與善搔了搔臉,局促地坐到一旁,雖然天氣尚冷, 卻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室內頓時陷入寂靜, 紙張沙沙的聲響如同磨刀, 令莫與善的心跳都快要凝固。他抽搐著臉頰牽起嘴角,鼓足勇氣發出聲音:“五公子,您——”


    可說出的話就這樣卡在半截,因為莫齊軒倏然抬手,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他隻好惴惴不安地坐在原地,等待對方進一步的命令。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後,莫齊軒終於放下紙筆,微笑抬眸:“聽說前些日子你被發配到偏院了,感覺如何?”


    莫與善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公子,偏院雖條件稍差,卻能磨練心神,屬下感激不盡。”


    話雖這麽說,但他早已忍不住在心裏叫苦。畢竟他被趕出內院,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曾得罪過莫齊軒,所以那些人才拿他開刀來表明態度。


    莫齊軒淡淡道:“與善兄客氣了,我從前在偏院的那些日子,還要感謝你的照顧才是。”


    莫與善冷汗淋漓,喉嚨像被堵住一般說不出話,半晌才訥訥道:“公子,以前都是小人不懂事——”


    “我說謝謝你,是認真的。”莫齊軒打斷了他的話,“明日我便派人把你接回內院,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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