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齊軒於是拿起藥膏,手指輕輕抹了一點,開始為她搽藥。


    “不用……”薑翎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伸手溫柔卻有力地扳正了腦袋,兩人的目光在一瞬相接。


    “別亂動。”莫齊軒深沉的雙眸注視著她,出聲提醒。


    薑翎身子一僵,臉頰無可抑製地逐漸發熱,她眼睛簡直不知該落在哪裏,隻好胡亂地四處張望。


    可偏偏莫齊軒的動作輕柔至極也緩慢至極,略微粗糲的手指劃過肌膚,就像水流淌過花瓣,冰涼而清晰。


    等到上藥結束後,薑翎收回眼神,暗自鬆口氣,卻又被他抓住手腕,半晌沒有動靜。


    她低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還殘留著青紫的於痕,在雪白的皮膚上分外顯眼。


    “沒事啦,這個不疼的。”薑翎笨拙地想要安慰他。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受傷的是自己,看起來需要安慰的卻是莫齊軒。


    “對不起。”莫齊軒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掉入水中的石子,沉悶滯澀。


    薑翎笑著說:“我沒關係的,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你的傷也不輕,先給自己上藥吧。”


    但莫齊軒紋絲不動,依舊盯著她的傷痕沉默不語。


    薑翎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正欲再寬慰兩句,忽見他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照著胳膊就紮了一刀。


    鮮血蜿蜒而下,莫齊軒露出莫名的笑意,薑翎卻嚇了一跳,連忙拿藥給他止血。


    她隻覺不可理喻:“你瘋了吧?又不是你傷的我,幹嘛這麽做!說了不疼就是不疼,你麻煩死了!”


    莫齊軒安靜地看著她給自己包紮完,淡淡開口:“我看著疼。”


    薑翎長歎口氣,哭笑不得:“行了,今天的事就這麽過去,別再想了,好不好?”


    “嗯。”莫齊軒低聲應下,過了會,突然又說:“他或許是龔家的人。”


    薑翎愣了一下,點頭:“有可能,他和那龔老爺的情況很類似。”


    “就算屍骨無存,我也要把幕後凶手找出來,報今日之仇。”少年素來清冽的聲音此時更是冷到極點。


    “隨你。”薑翎打了個哈欠。


    莫齊軒繼續說:“到時候,你就可以親手將他抽筋剝骨,碎屍萬段。”


    薑翎:“……”


    “謝謝你,不過我想我應該是不用了。”她誠懇地道。


    莫齊軒盯著她,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說不上是陰狠還是溫柔,總之笑得她毛骨悚然。


    可眨眼之後,他就又恢複平常的模樣,起身微笑,輕聲說:“晚安,彥竹,你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吧。”


    薑翎:“……哦。”


    **


    後來的幾天,薑翎的確休息得很好。


    不光休息得好,娛樂活動還很豐富。


    莫齊軒專門騰出幾天時間,陪著她逛街散步,連之前過門不入的賭坊都頂不住她的要求,一起進去賭上幾把好好過了癮。


    薑翎背手走在街上,還不忘說:“下次我還要來!”


    莫齊軒:“可以。”


    薑翎說:“這家店的衣服好看,我要買!”


    莫齊軒:“好。”


    薑翎:“那家的首飾也不錯,我要那支紅珊瑚的簪子!”


    莫齊軒:“我陪你去買。”


    薑翎挑起唇角,自然照單全收。


    她選中的那支簪子的確很漂亮,戴上之後,連店裏的老板都一個勁直誇:“姑娘,我開店這麽久了,從沒見人能把珊瑚簪子戴得這麽好看呢!”


    莫齊軒顯然也心情不錯,聽他這麽說,立刻又把什麽珊瑚釵子、珊瑚手串都買下來,最後薑翎隻好看著一對珊瑚耳墜歎息:“可我也沒有耳洞呀。”


    莫齊軒照買不誤,一邊付錢一邊問:“要打一個嗎?”


    薑翎頓時捂住耳垂:“不要,會疼。”


    莫齊軒點點頭:“那算了,拿回去給大老虎玩吧。”


    薑翎噗嗤一笑,把腕上的手串衝他晃了晃:“這個好看吧?”


    她手臂的傷痕已經消退,白皙的肌膚襯著珊瑚紅,如同雪中盛開的紅梅,美不勝收。


    莫齊軒彎眸一笑:“很好看。”


    薑翎滿意地收回手,帶著他繼續溜達,一直到日落時分才打道回府。


    回到莫府的時候,她照常待在劍裏,但即便如此,依然能察覺到莫家不同尋常的氣氛。


    那些人看著莫齊軒的眼神就像觀賞一隻牢籠中的困獸,夾雜著滿滿的嘲諷和鄙夷。


    想必又有什麽事要發生。


    莫齊軒麵不改色,從他們之間走過,卻被莫與善攔在拐角處。


    對方說:“你還不知道吧?明日一早,大公子便將遠遊歸來。家主特設洗塵宴,並輪番賞賜府內子弟及下人,以共慶喜事。”


    莫齊軒沒什麽表情:“是嗎?”


    “看來,你是沒能得到賞賜啊!”莫與善哈哈大笑,心情好到主動後退一步,為他讓出一條路。


    在莫齊軒走後,幾人望著他的背影,發出竊竊低笑。


    那種明晃晃的嘲諷,就好像在說——


    看啊,莫蕭野回來了,任憑你之前再怎麽橫,這次還不是要死定了?


    事實上不光是他們,整座府邸的人都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紛紛討論起明天為莫蕭野接風的事。


    莫齊軒不緊不慢走回房間,坐在窗邊開始擦拭泰阿劍。


    薑翎變到房內,拿著一個油紙袋走向大老虎的小窩:“大老虎,給你帶了小魚幹,今天有沒有好好聽話呀?”


    大老虎嗅著鼻子竄出來,扒拉著口袋吃得津津有味,薑翎蹲在一旁小聲說:“你怎麽越來越像狗了呀?”


    大老虎抬頭衝著她叫:“喵喵~”


    薑翎忍俊不禁:“好了,不說你了,快吃吧。”


    大老虎:“喵~”


    薑翎摸了摸它的腦袋,目光卻不自覺轉向莫齊軒,少年的側臉棱角鋒利,在陽光下宛如白玉。


    也許是注意到她的眼神,莫齊軒動作一頓,偏頭微笑:“怎麽了,彥竹?”


    “沒什麽。”薑翎垂下頭,強行尋找話題:“你看,大老虎又長胖了。”


    莫齊軒瞧了瞧地上橘黃色的一坨,唔了一聲:“前些日子為了讓它養傷,似乎喂得有點多了。”


    大老虎幽怨地抬頭:“喵?”


    薑翎立刻撫摸它的頭:“能吃是福。”


    大老虎於是低下腦袋,安心地繼續吃起來,尾巴搖得很是歡快。


    莫齊軒笑了笑,緩緩起身,說:“我先出去練會功。”


    薑翎看著天色,不由一怔:“現在?”


    “嗯。”莫齊軒說,“跟莫自明約定的時間要到了,得加快下進度。”


    “好,那你去吧。”薑翎說。


    也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原來莫齊軒是真的很重視這場比試。


    他永遠一副勝券在握、作壁上觀的姿態,難得表露出如此鄭重的態度。


    而後來的日子,也驗證了她的這個猜想。莫齊軒練功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不舍晝夜,每天都是筋疲力盡才睡上三個時辰左右。


    後來,連薑翎都忍不住勸他:“你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我沒事,不必擔心。”莫齊軒永遠這麽回答。


    薑翎隻好說:“不用這麽著急,憑你的實力,再加上泰阿劍的助力,勝算應該在四成以上。”


    “單論莫自明,應該沒什麽問題。不過……”莫齊軒說,“莫蕭野回來得比我預想中更早,很難保他不會暗中做些手腳。”


    看著他的眼神,薑翎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又想起在莫蕭野歸來的那天晚上,莫齊軒獨自一人站在門外,視線投向遠處熱鬧的院落,墨色的瞳仁如同跳躍著冰冷的焰火。


    “好吧。”她微微一歎,“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可以找我。”


    “好。”莫齊軒溫聲答應。


    **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距離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


    這一天,薑翎在泰阿劍中隨莫齊軒回到莫府,正在昏昏欲睡,忽然感到一絲壓抑的殺氣倏然迸發。


    她驀地清醒過來,隻見莫齊軒停在路上,眼睛不錯地看向一個方向。


    循著他的視線,薑翎看到一個手持玉扇的公子哥。觀其容貌不過二十有餘,身著華貴錦衣,黑發束冠,麵容如玉雕般俊美,眉眼含笑,溫潤清雅。


    在兩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空氣中如有火花閃現,隔著三丈遠的距離都能讓人看出微妙的氣氛。


    白鳥在空中掠過,對麵的青年晃著玉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久不見啊……五弟。”


    在“五弟”兩字出口的一瞬,薑翎明顯感知到莫齊軒周身的氣場迅速冷卻,他瞳光沉鬱,平淡開口:“別來無恙,少主。”


    青年打量著他,神色惋惜:“五弟,看來這幾年你實在疏於修行,若不然依你的天賦,也不會一直被困在築基期。”


    說到這裏,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了,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三年前了。”


    “……”莫齊軒沒什麽起伏地說:“有勞少主掛念,在下天資愚鈍,仙緣淺薄,自是不能與少主相比。”


    青年笑容轉冷,輕飄飄地從他身旁走過,壓低聲音說:“雖說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不過莫齊軒,我還是期待你之後的表現。”


    莫齊軒麵向前方,恍若未聞。青年身後擁簇之人盡皆臉色怪異,跟在他身後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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