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秋生走進星紀元網吧的時候,是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


    空氣中混雜著濃重的煙味和汗水的酸臭,這種古怪的氣味湧入鼻息後,他的眉頭就沒鬆下來過。


    42號機。


    “梁實,東哥那個酒吧有人來鬧事啊,你去不去?”


    “我啊,今天還差人嗎?”


    “倒是不差,我們十幾個人足夠了,就是你這麽能打,東哥又看好你,你露個臉多好?”


    “是啊,指不定以後那場子就給你了,哥幾個也能沾沾你的光。”


    “南仔,你是看上哪個妹妹了吧?”


    “不許胡說!東哥手下的我怎麽敢……”


    一片嬉笑聲中,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算啦,這次你們去就行啦,我今天有正事,要等人。”


    “等人?你找馬子了!”


    “別瞎說,我就不能有其他事?”


    “切,你這腦子裏我看全是遊戲和打架,這青城區的幾個頭目,哪個像你這麽窩囊的?”


    “滾滾滾,擋著我屏幕了。”


    “哈哈,還急眼了,走了兄弟們,跟我去魅麗酒吧!”


    在呂秋生的眼前,七八個青年像風一樣掠過,頓時又是一陣煙味風起雲湧。


    呂秋生眉間的刻痕不禁更深了一些,他實在是無法對這個群體心生好感,甚至連掩飾自己的厭惡都很難做到。


    呂秋生想這座城市裏或許沒人會喜歡他們,無論是惹眼的發型、奇裝異服的穿搭,還是臉上囂張狂妄的表情,他們所倚仗的不過是轉瞬即逝的青春,就像荒原上雜亂而又旺盛的野草,等時間的大火燒盡,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呂秋生這樣想著,在42號機後停步。


    “你來了?”桌前的青年回過頭看了呂秋生一眼,衝著他親切地笑了一下。


    “嗯。”呂秋生簡單地點頭應和,然後靜靜地站定在座位後,觀看著屏幕。


    電腦上在打《神域無雙》,國內最火的遊戲,青年把鍵盤和鼠標敲得啪啪響,不時自言自語,很快就把視角中的對手打得倒地不起。


    7800,+18。


    屏幕上顯示出這樣一串字符。


    呂秋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國服第一的排位分數是7880分,眼前這個青年的7818分能排到前三,絕對的頂尖高手。


    趁著青年進入到下一局的匹配隊列,呂秋生忍不住側頭端詳著座椅上的這個人。


    他身上沒有呂秋生最厭惡的混混氣質,至少看著不討嫌,盡管他也是一頭黃毛,眉宇間有股與生俱來的痞氣。


    呂秋生想不明白,隻能認為是《神域無雙》打的好給他加了分。


    “認識一下,呂秋生。”呂秋生伸出手。


    “梁實。”青年轉過身握手一笑,然後看著屏幕上彈出的對局提示,趕緊轉過去點擊準備。


    兩人的手掌短暫接觸,呂秋生驚覺對方的手宛如砂紙,根本不像是一個不到20歲的人。


    “呂哥,你今天來不止是看看我這個公會裏的高手這麽簡單吧?”梁實一邊調試著複雜的技能麵板,一邊開口問道。


    “嗯,實不相瞞,我是個電競教練,我想問問你有沒有想法打職業比賽。”


    “職業比賽”,梁實短暫地一停頓,然後搖頭道,“沒興趣。”


    對於梁實的拒絕,呂秋生倒並未顯得驚訝,接著說道。


    “以你的水平,應該能賺到不少錢,也能改變自己的人生,你不想在更高的平台上發揮自己的實力嗎?”


    梁實笑笑:“我沒那個想法,我隻是喜歡玩遊戲而已,而且我很忙的,沒空去你的什麽戰隊。”


    “很忙?指的是去看場子?”


    “你不要看不起。”梁實不快地回答道。


    “我不是看不起,隻是覺得你的天賦要是浪費在這暗無天日的破房子裏太浪費了。”


    “呂哥,我這人不服管教,自由慣了,去你的那個什麽戰隊裏,不僅你難辦,我也不快活,而且實話和你說了,我兄弟都在這裏,我怎麽可能離開青城區?江湖上混,義字打頭。”梁實邊按動鍵盤鼠標,邊說道。


    呂秋生聽罷,不由得笑,青年說這話時眉宇間閃過一抹頑劣乖張,但更多是真摯熱忱,呂秋生白手起家辦電競戰隊,既是教練,又是生意人,自然也逃不開商業上的那些爾虞我詐,梁實這種近乎清澈愚蠢的品性倒是讓他眼前一亮。


    就認定是他了。


    “其實你自己也知道,這種生活不可能持續一輩子的。”呂秋生按住座椅說道。


    兩個人交談間,青年又贏下一場,排位分無限逼近於國服第一了。


    這一次,青年沒有繼續按下再來一局的按鈕。


    “呂哥,我……”


    “你想,如果這輩子就待在青城區,每天對著老舊的97電腦,你甘心嗎?如果有一天《神域無雙》關服了,你還能做什麽?”


    梁實沉默了一會說道:“給我半個小時,我考慮一下。”


    呂秋生就在旁邊的座椅上坐下,梁實靠在掉了皮的老舊座椅上,雙目緊閉像是要睡著了一樣。


    “喂,你不上網別坐這兒啊?!”


    “沒事,我朋友。”


    一直到網管過來趕呂秋生走,梁實才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哦哦,梁哥的朋友,您坐。”網管點頭哈腰地走開了。


    “威風嗎?”梁實看向呂秋生問道。


    “威風。”呂秋生點頭,這倒不完全是故意順著對方而說出口的。


    梁實從座位上站起身,說道:“我跟你走。”


    “我就知道。”呂秋生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容。


    “等下”,梁實機警地盯著呂秋生,“我有問題要問你。”


    “什麽問題?”


    “你那戰隊正規吧?工資照發?我網上聽好多人說了,拿戰隊、打職業騙人的太多了,把人騙走,然後錢一分不給,你要是這樣,我鬧起來你可吃不消啊。”


    呂秋生哭笑不得:“放心,絕對正規,要是騙你,我又何必親自來青城區找你。”


    梁實便點頭:“那請多指教了,我收拾一下行李。”


    “不用急,你應該也有想告別的人吧,我買的是明天的飛機。”


    看著那一束黃毛消失在視野中,呂秋生總算鬆了口氣,禮賢下士是很難,但好在梁實不是那麽難溝通的人,至少沒讓他三顧茅廬,甚至他已經開始喜歡上梁實了。


    他莫名有一種信心,梁實絕對會在《神域無雙》的賽場大有作為,而今日兩人的相遇,也將會成為一段佳話。


    但那天下午之後,呂秋生幾次打梁實的號碼都沒能打通,讓他激動的心從山峰跌落到了穀底,他甚至覺得梁實是不是放了他的鴿子不會再出現了,隻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奇怪,身為混混,以這樣逃避的方式拒絕,多少太不混混了,根本不講情義。


    第二天,呂秋生在機場等候區的座位上,找到了那亮眼的一頭黃毛。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沒有,昨天出了點事。”


    “你不能是背了事要跑吧?”呂秋生開玩笑道。


    “不是。”梁實低著頭,麵色極度低沉。


    一時間,呂秋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緊接著,梁實突然站起身:“呂哥,謝謝。”


    呂秋生一怔:“什麽意思?孩子你不能真是犯了事吧,主動投案能從輕處理啊。”


    “呂哥,我真沒有!”


    之後梁實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狀態,任憑呂秋生怎麽問,他隻是消沉地低著頭,不願開口。


    關於那天下午的事,呂秋生也是過了大半年才從報道中看到。


    青城區一酒吧發生了一起嚴重命案,有一19歲男子拿刀捅死了人,被警方當場逮捕,當時現場爆發了涉及近30人的大範圍鬥毆,場麵一度失控非常危險,酒吧裏整個被砸得麵目全非、滿目瘡痍。


    除了犯故意殺人罪的南河,其餘所有的參與者都因故意傷害或聚眾鬥毆入獄,最輕的也判了4年零6個月。


    這一事件堪稱青城區史上最嚴重的惡性案件,造成了非常惡劣的社會影響,那年青城區正處在招商引資的關鍵時期,警方自此開始了肅清社會違法團體的東風行動,力求維護社會穩定和人民安全,青城區原本林立的幫派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迅速地作鳥獸散。


    而當年事發酒吧的名字叫作魅麗酒吧,梁實仍舊時常會想起那個地方,甚至感到後怕。就在那天下午,如果呂秋生沒有來找他的話,那梁實必定也會參與到那場可怕的鬥毆之中,而且他理應代替南河走在所有兄弟的最前方,那麽向死者捅出那一刀的人,說不定就會是梁實。


    即使不進行這種假設,不管當天的劇情如何發展,隻要梁實出現在魅麗酒吧,等待他的毫無疑問將是一場牢獄之災。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被這個看上去很精明的中年人說動了,又或許他就是為電競而生的,當飛機飛上雲霄,離開青城區地界的那一刻,一條截然不同的路終於展現在他的眼前,這是一條關於榮耀和冠軍的電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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