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宇的眼神一緊:“能詳細說說嗎?”


    “……大約是3點10分左右,我當時從2樓宿舍出來,突然發現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通過樓梯在前往三樓。我們官方青訓基本上是封閉的,除了學員和教練之外,不會有其他人進入,我當時在青訓營生活了兩年,樓中的每一個人我都見過,我可以肯定那個男人不是這裏的人。我當時有點好奇,看他裝扮不像小偷,但是走路卻有點趕的意思,好像不想讓人注意到他出現過。”


    “所以你就跟上去了?”


    “是的,我跟他到了樓梯口,但是我當時沒有出現在三樓,我怕他發現我,最後我就看到他進了張真的辦公室。他在辦公室裏沒待多久,我聽到了開門聲後就重新下樓了,等到他快步下樓離開之後,我才再次折返回到了三樓。”


    嚴宇點頭,問道:“他隻是出入了張真辦公室一趟,為什麽會引起你的懷疑呢?”


    “他上樓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厚厚的紙袋,但是下樓的時候卻不見了,那東西肯定是留在了張真辦公室,我當時確實不知道那是什麽……可能就是一種直覺,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行跡詭異地走進了張真辦公室,留下了一紙袋東西,我特別想弄清那紙袋裏到底有什麽。”


    “然後你就去張真辦公室了?”


    “一切也有巧合的成分,我走回三樓時,那裏已經沒有其他動靜了,如果隻是因為好奇,我不至於闖進張真的辦公室當中,但偏偏那時候張真辦公室的門好像沒關緊,我在走廊中隱隱約約聽到了‘他來了’、‘收到’的字眼。”


    “你確定嗎?真的聽到了?”嚴宇抬高聲調又強調了一遍。


    我堅定地點頭:“這兩個詞肯定出現了,所以我才想接近一點,再聽聽他會說什麽話,但是就在我靠近大門的時候,電話聲戛然而止了。我不清楚他是發現了有人接近,還是他隻是結束了和別人的通話,總之辦公室內沒有聲音了。我不敢動,等了大概一分鍾,門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我估計是打開紙袋的聲音,我當時沒有想太多,隻是感覺門後在發生著不好的事,正好門又沒鎖,我就直接推門進入了。”


    “你就是憑著自己的感覺推門進去的?”


    “因為我的生活經曆,至少在那時,我是一個包含正義感的人,而且我還很自以為是,一旦決定要去做,幾乎不會考慮後果。可能也是年輕時候的衝動吧,我當時想的是,如果誤會張真了,我就給他好好道歉。結果剛推開門,我就看到張真臉上錯愕的表情,同時,我也是異常震驚,因為我看到打開的袋子裏是紅色的紙幣。”


    “紙幣。”嚴宇隻是點點頭,然後讓身邊的調查員記錄了下來。


    “張真臉上的錯愕消失之後,他先是震怒,質問我為什麽不敲門,一點禮儀都不懂。在此之前,張真在我心中的印象不錯,經常來訓練場走訪,完全是那種盡職盡責的慈祥長輩形象,但那時候他發怒的表情顯得陰沉而可怕。不過我不怕這些,我說門本來就沒關好,同時反問張真,他到底在幹什麽。”


    “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一直緊緊地盯著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過了可能幾十秒吧,他表情突然緩和了下來,和我說他隻是在清點發給青訓營其他工作人員的獎金。我當然不會信,以我的感覺,那疊錢大概有10萬左右,雖然從數額上來看對得上,但是這個年代誰會用紙幣支付呢?工資獎金之類的都是直接打到賬戶中,我想起……我父親說過的,紙幣很多時候會成為行賄受賄的工具,因為這樣不會留下轉賬記錄,更難查到線索,再加上送錢的那個人又是腳步匆匆、行跡詭異,毫無疑問張真就是有問題的。”


    “嗯,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麽嗎?”


    “那時候年輕氣盛,我很直白地點破了,我說這不可能是獎金,你這是受賄吧,果然當我說完這句話,張真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不過就過了幾秒,他態度突然一轉,很誠懇地對我說,他確實是收了錢,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這前後的反差幾乎讓我沒反應過來,如果是認錯,未免也太快了,而且讓人覺得他隻是想搪塞我。於是,我就和他說,我會去舉報他的,至於有沒有搞錯,或者有什麽苦衷,讓紀律監督來調查就知道了。”


    嚴宇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張真當時就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走到我跟前,他個子比我矮不少,就在那裏低頭懇求道,拜托我不要去舉報他,要是給青訓營所有學員和教練知道這件事後,他將徹底顏麵盡失。張真說他收錢確實該被懲罰,但他在青訓營的工作絕對是盡職盡責、恪盡職守,不想因此給青訓營抹黑,他會主動去紀律監督處那裏自首。張真當時說得聲淚俱下,像是動了真情,我就心軟了,而且他又補充了一句,他作為青訓營主任,如果被舉報收受賄賂,外界會怎麽看整個青訓營,學員未來的職業道路說不定也會受影響。我當時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那時候大家都在準備選秀進入賽場了,我也不願因為這件事節外生枝,看在張真態度誠懇的份上,我就答應了他,暫時不把這件事說出去,但是他必須主動自首。”


    “聽你的描述,確實不排除他是想先穩住你,然後再另作打算。”


    “我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既然答應了他,我就暫時把舉報的事情放在了一邊,也沒有和其他人提起過,而且從第二天開始,張真也一直都沒有出現在青訓營當中,我確實覺得他是去紀律監督處自首了,直到我畢業的那一刻我都沒有見過他。”


    “所以說,你和張真在6月23日過後就沒有交集了?”


    “是這樣,2025年的選秀大會開始於7月1日,青訓營每個畢業的選手都完成了注冊登記,後續就是等待戰隊選中,或者主動和戰隊溝通,獲得戰隊的選手錄入證明。我當時沒有中意哪支戰隊,之前青訓營的教練也和我說不用擔心,我肯定會有戰隊選中,不會落選,所以我就隻是在靜靜地等待,但一直到7月7日,選秀大會結束了,身邊所有的人都有了去處,我還是沒有收到信件。當時我確實很慌張無措,不知道是哪裏出現了問題,直到7月9日那天,我的教練梁實把一封禁賽令交給了我,上麵寫著禁賽五年的字樣,我才意識到,我沒有參加選秀的資格,自然不會有戰隊選中我。”


    “關於禁賽令的情況我們也了解了一些,禁賽原因是修改遊戲數據。”


    “是的,顯示的是6月25日下午4點23分,惡意篡改遊戲數據,按照《神界》職業選手管理條例……被處以禁賽五年的處罰。”


    “我們昨晚聯係《國度》官方,《神界》的遊戲服務器因為已經封存,重啟需要幾點時間,我們會探查你當年的賬號,看看是否存在問題。但是根據當年的調查情況來看,當天你ip的登陸地址的確是在滄州的官方青訓營。”


    “嗯。”我漠然點頭。


    “你覺得這件事是張真做的?”


    “我想過,因為禁賽事項正好發生在6月23日後兩天,而且沒有其他緣由了。從我自己的角度出發,我不可能篡改遊戲數據,最直接的一個原因,我很快就要畢業走上職業賽場了,沒有理由那麽做。”


    “嗯,關於禁賽令的事情還要進一步調查,現在還沒有明顯的證據可以證明,你和篡改遊戲數據的行為無關,因為不止是攻擊《神界》服務器,利用惡性bug也是可以做到修改遊戲數據的,那樣就不需要技術成本。”


    “我會等著的……既然我沒有那樣做,真相就不會改變。”


    “放心,我們一定會查明真相的”,嚴宇寬慰道,“現在至少我們已經查出,當年禁賽令的發布流程確實有問題,一般禁賽令都是由賽事組發布的,但你的禁賽令直接由辦公室簽發,這種個例還是第一次出現。”


    “嗯,感謝你們。”我點頭致謝。


    “據調查,7月到8月之間,你一直在進行對自己禁賽令的申訴和張真的舉報,是這樣嗎?”


    “是的,我在滄州的賽組委辦公室,40多天內進行了無數次申訴和舉報,禁賽令的申訴一直都是顯示駁回,後麵甚至沒有了回音。而對張真的舉報則是一直石沉大海,甚至連調查中的反饋都沒有,我開始以為是他真的被撤職了,他不再是官員自然無法舉報,但後來7月中旬我卻在官網上看到了他升職升遷的公告,那一刻我才堅定了,我的禁賽令是和他有關的,而且他有著極其強大的勢力,我根本無法抗爭,連舉報都影響不到他,我還能做什麽呢?”


    嚴宇歎息:“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我終於意識到了,張真是一個偽善的人,他不可能主動去紀律監督處自首,而且不僅如此,就算我輕信了他,他也一定要把我這個知情者清掃出電競圈,剝奪我以後發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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