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


    “來!”


    觥籌交錯間,桌麵上的酒換了好幾壇,豪放的笑聲不絕於耳。


    不過目前看來,好像是豪子的酒量更勝一籌,鐵正此時布滿皺褶的臉上已經是一片絳紅色。


    “兄弟真是少年英雄啊!”


    “老哥繆讚了,和你打聽個事。”豪子輕哼一聲,眯著眼放下了酒碗,看來他等待的時機已經到了。


    “但說無妨。”鐵正喝至正酣,也沒聽豪子要問什麽,就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好”,豪子頓了頓,抬起重新斟滿酒的碗,“鄙人有些好奇,今天清晨渭陽村全村早早地出門是因為何故?”


    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鐵正的笑意定格在了臉上,他一改之前的神態,漠然地盯著豪子說道:“小兄弟……你也好,你的同伴也好,三番兩次打聽這樣的話題,古嵐國的使者們就對幻晶國的禁忌這麽好奇?”


    眾人聽完頓時一驚,看這老小子的神態,難道他根本沒醉,一直在時刻保持著警惕?


    隻是豪子開口發問之後,已是捅破了窗戶紙,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說什麽也沒有退一步的道理。


    形勢突然急轉直下,好在豪子麵對著窘境並不驚慌,從容地說道:“倒不是對禁忌好奇,隻是此行造訪幻晶國,自然是要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當地風貌,若非如此,隻怕回去之後也無法和聖上交差。”


    “伶牙俐齒”,鐵正冷哼了一聲,“闖蕩江湖的劍客也會委身於廟堂?”


    壞了,穿幫了……


    “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總得混口飯吃。”豪子倒也不覺尷尬,嘿嘿一笑說道。


    “嗬,好一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鐵正先是冷笑一聲,隨即將酒碗無聲地按在桌麵上,“既然這麽想知道,那和你們說說倒也無妨。”


    豪子聽完眼前一亮,但還是極力保持著鎮定,開口問道:“那我就問了,今早看到村民們全村出動,不知是為何?”


    鐵正抬起頭瞥了我一眼:“你應該知道的,昨天可是盛宴,而今天便是盛宴第二天的祭祀活動。”


    “祭祀?”我皺了皺眉問道。


    “沒錯,昨日沒有處理完的赤鬼骸骨,需要在第二天破曉之時帶到神像之前,全村村民都必須進行焚燒和禮拜,這是渭陽村由來已久,甚至是整個幻晶國的傳統。”鐵正麵無表情地說道。


    我聽著卻隱隱感覺到哪裏不對,這盛宴和祭祀說是渭陽村專屬的民俗還可以理解,如果上升到整個幻晶國的傳統……難不成全國的子民都要舉行如此瘋狂的活動嗎?


    不可能,就這幾天我們白天在大街上活動看到的情況,沒有發現太過明顯的異常,而且在市井內根本不可能舉行盛宴這樣混亂的集會,或許是鐵正誇大其詞了。


    “神像就在森林裏?”天乾突然問道。


    “在森林深處。”


    “不是說森林裏非常危險嗎?”


    “不一樣的”,鐵正從鼻息裏吐出一聲悶哼,“當拿著赤鬼的屍骸時,等於是受到了神的庇護,所以是不可能受到其他猛獸攻擊的,它們沒有那個膽子。”


    “神?什麽神?”豪子追問道。


    “神的名諱不可直呼。”鐵正毫不猶豫地回絕道,在這個問題上似乎不可能從他的嘴裏得到答案。


    酒桌上一時間陷入了寧靜,隻剩下呂彷一人若無其事地含笑著,一口一口地喝著碗中的酒。


    “盛宴和祭祀的意義是什麽?”我不想再兜兜轉轉,於是直截了當地問道。


    “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鐵正給出了這樣一個令人一頭霧水的答案。


    活下去,什麽意思?不完成這古怪的風俗就會使人喪命,所以全村的人才傾巢而出?


    那我們這些外來者同樣地處幻晶國,沒有進行任何的儀式,現在不是同樣無事發生嗎?


    我剛想開口追問,隻聽見一邊突然傳來“嘭”的一聲悶響,轉過頭一看,方既白竟然突然身子一軟,滑落在座位底下。


    “怎麽了?”


    眾人都是一驚,坐在方既白身邊的風月寂趕緊俯下身,試圖將他扶起來,但是方既白好像徹底失去了知覺一般,整個人攤在地上,以風月寂一個祭祀的力道,根本拽不動他。


    “什麽情況”,我不由得問道,“怎麽突然醉成這樣,上次也隻是趴桌上而已……”


    王木楓也同樣麵露疑色:“奇怪,今天的酒度數沒有那麽高才對啊……”


    豪子看著忍不住搖頭歎氣:“唉,小孩子,要我說不能喝的話就不要喝,又不像你豪子哥一樣千杯……”


    話音未落,豪子就像是被拔掉電源的機器人一般,整個人的動作突然在空中定格下來,手中的酒碗翻飛著滾落在桌麵,液體四濺,迷離的香氣在空氣中擴散著。


    就和方既白一樣,豪子也在一瞬間失去知覺般癱倒在地。


    “酒不對!”天乾一拍桌子,猛地將桌上的酒碗掀翻,然後快速地摸向腰後的法杖。


    隻是在那之前,他的腰身仿佛瞬間失去了支撐一般,整個人同時向後傾倒下去,在手觸及身後的武器之前,他已經仰躺在了地麵之上。


    再然後是風月寂、王木楓,身邊的人依次倒在了酒桌旁。


    我強忍著讓自己保持清醒,但視線已經開始變得逐漸模糊起來,尤其是身體上已經徹底失去了控製權,更別說從劍鞘裏拔出輕劍戰鬥了。


    果然是酒有問題,眼下隻有這麽一種可能,除此之外我們沒有服用村內的任何東西,那異香果然是有毒的征兆嗎?


    但是鐵正、呂彷和一眾村民不是都喝下了這種酒嗎,為什麽他們毫無反應?


    視野開始搖晃……


    “蒙汗藥?”我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目前身體倒是並未傳來痛感,狀態欄中也沒有出現中毒掉血的debuff,看上去隻是某種迷藥。


    我不確定自己還能撐多久,或許是幾分鍾,或許就是下一秒,失去知覺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迎接我們的會是什麽?任務恐怕要失敗了,在詭異的渭陽村被迷倒,村民沒有後續動作的可能性幾乎為0,隻是到頭來還是沒有弄清這裏的謎團。


    遠處,鐵正依舊端坐著泰然處之,而呂彷仍舊在笑著喝酒,對於即將陷入昏迷毫無防備的我們一行人外來者,他們根本不著急在這時候動手。


    呂彷笑道:“什麽蒙汗藥?這可是陳年佳釀,沒有任何毒的,你看我喝下去不是好好的嗎?我都說了,這是每年一次祭祀時候才能喝到的酒,怪隻怪你們不是本地人,沒有口福咯。”


    視線下沉,轉向了桌麵上的酒碗,那淡青的透明液體卻突然間有了變化,陳釀迅速變得渾濁起來,顏色也轉向了一種駭人的焦黑色,生出星點紅褐色的沉澱在酒碗中不住地上下翻騰著,隻是它依舊在散發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奇異香氣。


    “這是什麽……”


    呂彷轉過頭玩味地笑道:“哦?我記得應該是赤鬼的骨頭和碎肉吧,這種東西泡酒可香了呢。怎麽,你們覺得這酒不好喝?”


    赤鬼的,嘔……一瞬間眼前浮現出昨天盛宴的畫麵,一種強烈的嘔吐感蓋過了暈眩,在我低下頭時忍不住劇烈地嘔吐了出來,猩紅色的液體噴湧而出。


    “唉唉,這麽好的酒,你吐出來多浪費啊,一年到頭就喝這一回。”呂彷趕緊側身閃躲著。


    排空了咽喉中的異物,我忍不住劇烈地喘息著,竟然會是用赤鬼殘軀泡的酒,難怪呂彷自始至終都不提這酒的名字,並且村民們都對這酒如此享受。


    參加過盛宴,生食過赤鬼的村民,怎麽會抗拒這種酒的味道?


    隻是奇怪的是,為什麽我們這些人也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酒的香氣?


    搞不明白……但眼下最重要的必須自保,一行人中隻有我還勉強能夠保持清醒,雖然我並沒有自信能夠以一人抗衡上百名70級的村民,但是不管怎麽說,我絕不能讓任務這麽簡單地止步在這裏。


    及時吐掉了毒酒,應該能戰鬥一會吧,就隻能看我手中的輕劍了……


    摸到劍鞘的一瞬間,我卻突然覺得手臂失去了將他拔出來的力氣,剛剛站直的身體也再次軟癱了下去。


    我整個人仰躺在地麵上,這次似乎連重新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意識在逐漸渙散,怎麽可能?不是吐掉了酒嗎,為什麽效果還能產生?


    桌邊的渭陽村民聚攏過來,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我。


    天上的太陽開始湮滅,晨光熹微,一切遁入灰黑色,然後視野中村民的影像開始更迭。


    他們身上的衣衫開始破損風化,露出了下方紅褐色的表皮,群魔亂舞發出尖利而瘋狂的叫聲,利爪在眼前橫斜揮舞著,直至我合上雙眼的最後一刻,視野中被無數的血紅色雙眼所占據。


    赤鬼……發生了什麽,這一切是我的幻覺嗎?還是說村民們就是赤鬼的化身呢?


    謎題不斷疊加,但是在思考之前,視野率先陷入了灰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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