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醫館的客房當中。


    蘇木等行業翹楚齊聚一堂。


    房間的床榻上,燕南天盤坐一側,被擺弄成了五心朝天的姿勢。


    這是個由來已久的姿勢,經時間的檢驗,能夠最有效的保證真氣運行,被曆朝曆代武者推崇。


    而在燕南天的對麵,相隔一方矮桌,是同樣五心朝天的蘇如是,由於時間的關係,這位毒後還沒有睡醒,所以姿勢難免有些鬆垮。


    “蘇大夫這是要幹什麽?”


    小魚兒揉著有些惺忪的睡眼,看著眼前的一幕,頗為不解。


    他昨天是聽了蘇木幾人商討治療方案的,但他畢竟是外行,這些人說的字,分開來念,他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可連在一起,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但這件事又事關燕叔叔的安危,他又不能不聽,就隻能強迫自己去聽。


    結果就是他聽到了後半夜,仍舊大腦一片漿糊不說,還睡了過去。今天早上還沒亮天,又被告知要為燕南天治療了,隻好強忍著困意爬了起來。


    睡眠不夠充足,精神就難免萎靡。


    “蘇大夫這是要給他們換血。”


    常百草撚著自己麻花一樣的胡須,看著眼前一幕,頗有成就感。


    這還是他提出來的方案。


    “換血?血也能換嗎?”


    不怪小魚兒疑惑,關於換血的知識,即便是在大夫這個行業當中,都隻有一小部分人知曉。


    而這一小部分,甚至都不包括出生在醫術世家的沈璧君。


    “人血一共分為四種,隻要是同一種血,就可以相互輸送,燕大俠的血也試過了,和百草的血是同一種......”


    常百草正介紹著,小魚兒就忍不住插話了:“可現在是蘇伯母和燕叔叔在換血啊。”


    “百草的血,和如是的血是同一種,自然燕大俠的血也就和如是的血是同一種!還有問題麽?”


    “沒,沒了。”


    見常百草危險的目光,小魚兒非常從心地閉上了嘴巴,又覺得不夠嚴實,便又用手捏在了上麵,扯出了個鴨子嘴,又用另外一隻手,四指朝天,示意自己絕對不會再插嘴了。


    “這還差不多。”常百草一副‘算你小子識趣’的表情,繼續說道:“要說換血之法,還有另外一個好處,燕大俠功力渾厚,真氣又剛猛霸道,容不得任何外力介入,若是單純讓燕大俠服毒,怕毒尚未入髒腑,就先被化解。”


    “而換血之法,可以直接將如是體內之毒,輸送到燕大俠的血液當中,以確保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毒素隨著血液流遍全身,而不會被真氣輕易化解。”


    常百草這邊介紹完了,蘇木也著手為兩人換血。


    要說換血,其實在這個時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畢竟沒有那麽幹淨又衛生的環境,若是造成細菌感染就麻煩了,不過燕南天和蘇如是本身都是武者,本身的抵抗力還有體質都是極為不俗的。


    再加上蘇木采取的器具也經過了玄學消毒,能夠確保將危險降至最低。


    隻見蘇木從噬囊中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的顏色是黃銅色,金光熠熠的,看起來頗為不俗,盒子並沒有開口,隻是在表麵,有兩條精美的浮雕蛇盤臥。


    待到將盒子擺正,將燕南天的左手和蘇如是的分別擺在了矮桌上,而後以一股真炁激活了方盒法器。


    下一刻,就見嘎吱嘎吱的齒輪聲響了起來,兩條機關蛇忽然睜開眼眸,嘴巴同時張開,顯露出尖銳的毒牙。


    與機關蛇軀不同,這些毒牙全都是從真正的毒蛇嘴裏取下來的,經過了多個消毒步驟,又經蘇木以神機百煉煉製成法器,鑲嵌在了機關蛇的嘴裏。


    在亮出毒牙之後,這兩條浮雕機關蛇就行動了起來,分別咬在了蘇如是和燕南天手臂的血管上。


    而後,便見機關蛇的眼眸一亮,整條蛇軀像是屯了一團燃燒的炭火,關節被逐一點亮,而後又染上了一抹血色。


    要說在這個時代,醫用級輸血軟管是沒有的,其他材料製成的輸血管也不夠衛生,所以蘇木隻好另辟蹊徑,選擇以真炁作為輸血管道。


    一方麵幹淨衛生,另一方麵還能以真炁為血液增添生機,進一步確保血液的新鮮程度。


    兩條蛇吸了血,所有血液經由真炁軟管都流入了方盒之內,在盒子中央,也不是旁人想得儲血容器,而是一顆怦怦跳動、像心髒一樣的血肉器官。


    這是雙全手的傑作。


    輸血可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即便是同血型的血液,在輸血之前,也要進行抗體篩查檢測,並且根據凝集反應原理,將供血者和受血者的血液做交叉配血實驗,在體外確證兩者其他紅細胞血型係統也相容。


    但在這個時代,想要辦到這一點,雖不至於說完全不可能,但也是極為困難,且極其耗費時間。


    所以,蘇木才取巧,為法器煉製了這樣一個器官,可以完美解決上述問題。


    很快,血液來來往往,蘇如是的毒血很快就和燕南天的毒血混在了一起,並重新輸送給了雙方。


    蘇如是這邊,有著自由培養且隨著時間服毒壯大的內毒在,輕而易舉就將十二凶星劇毒攻破、吸收。


    燕南天反應則猛烈了許多,身體雖然依舊不動如山,可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紫。


    讓小魚兒看了非常擔心。


    “不用擔心,這是燕大俠的真氣被他以特殊手段限製了起來,以至於真氣照拂不到周身經絡,待蘇大夫將他的經脈重新打通就好了。”


    常百草安慰了一句,目光卻始終留意著蘇木的雙手。


    他說得輕鬆,可實際上,這件事要是讓他來,怕也是需要至少一天一夜的準備,才有把握進行手術。


    就是不知道這位蘇大夫要怎麽做?


    很快,蘇木就用實際行動給了他答案。


    重塑經脈?


    這種事情雙全手可是最在行了。


    尤其還是燕南天的一身真氣,被他自己束縛在了特定的‘經脈’當中,並非在全身遊走。


    這就進一步降低了蘇木施展雙全手重塑經脈的難度。


    紅氣升騰,很快就將燕南天包裹起來,卻又被蘇木小心翼翼控製著,確保不會化解燕南天所中之毒。


    在紅手的作用下,燕南天原本的血肉,瞬間‘消融’,化作近乎純粹的先天一炁,卻又與先天一炁有所不同,這些特殊真炁,在蘇木的牽引下,很快又重新化作經脈。


    蘇木的速度很快,隻是十幾個呼吸,除燕南天為控製真氣運行塑造的異種經脈外,其餘經脈血肉,都被重塑了一遍。


    如果將燕南天的身體比作一個腐朽的國度,紅手就像是四處揭竿而起的義士,已經四處攻城掠地,並且重新建立了城鎮,百姓欣欣向榮。


    如今,便要對‘異種經脈’這一座都城進軍。


    噗——


    隻是一刹,紅手就衝破了經脈的阻隔,接觸到了燕南天的霸道真氣。


    然而,與之前瞬間就被衝垮的情況不同,這一次,燕南天體內的真氣,十分溫和。


    用人的情緒來形容,就是萎靡。


    這自來就是毒後蘇如是的內毒發揮的功效了。


    五毒一脈的弟子,服毒之後,除了可以壯大內毒的毒性,同時還會取外毒之精華,將所服之毒的一些特性,融入到內毒之中。


    便如睡蓮之毒,便為蘇如是的內毒,額外增添了一種怠惰的特性。


    這種特性不光對人奏效,對武者真氣同樣奏效。


    因此,紅氣這一次接觸燕南天的真氣,並未受到太大的排斥,很快就重塑了真氣所占據的經脈,將其‘撥亂反正’。


    真氣重新進入到了正軌,便開始抗擊起了血液當中的劇毒。


    感受到了燕南天體內的情況,蘇木幾乎是眨眼間,就從噬囊中取出一隻小瓶子,裏麵是調配好的毒血,毒性成分包括無眠散,以及幾種可以調和十二凶星劇毒,以及睡蓮之毒的毒藥。


    而後,蘇木又伸手按下機關盒中間的一個按鈕,很快又是一隻蛇頭伸了出來,這是他參考輸血器加裝的加藥口。


    蛇頭吸了毒血,很快就將其與燕南天和蘇如是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並各自輸送了回去。


    與此同時,蘇木也將手掌按在了燕南天百會穴上,同時將盜吞獸法器取了出來,隨時準備將功力導入。


    毒血很快就流入了燕南天和蘇如是的體內。


    蘇如是這邊終於有了反應,臉色紫白交替,卻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而後,便見好似睡美人一樣的美婦人,抬起一隻手掌,在眼睛上揉了揉,而後緩緩睜了開來。


    “我這是在哪啊?”


    略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


    蘇櫻聽到後,臉色瞬間變得驚喜非凡,忙跑上前去,握住了娘親的手:“娘,您醒啦!”


    “櫻兒?奇怪今天怎麽醒這麽早?”


    見到蘇櫻,蘇如是心神瞬間安定了下來,可見到窗外的天色,又疑惑了。


    她每天要睡十一個時辰,但也不是隨機睡十一個時辰,每天蘇醒的時間都是固定的。


    看窗外的天色,現在明明還是早上。


    她怎麽就醒了?


    “娘,是蘇大夫,還有,還有爹把你治好了。”


    說到常百草的時候,蘇櫻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想到對方昨夜不辭辛勞也要為治療方案出一份力,也就一咬牙,叫了聲爹。


    這可把常百草給激動壞了。


    拍著大腿就原地砰砰跳跳起來,眼眶更是直接紅了。


    女兒叫爹了,女兒叫爹了!


    “爹?”


    蘇如是這下更疑惑了,順著蘇櫻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見到了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子。


    盡管相隔十幾年,可蘇如是依舊將常百草給認了出來。


    嘴角先是揚起露出一抹喜意,可還未等這一抹弧度觸及笑的門檻,她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


    “你,你當時不是說,除非有一方認輸,否則就不回來嗎!”


    蘇如是開口,活像一隻母獅子,甚至,說話間情緒激動,她還要站起來,好在一旁的蘇櫻耳目機敏,動作飛快,將她按了回去。


    “娘,病還沒治好呢。”


    常百草聽到這話,又覺察到周圍諸多目光都看了過來,也硬氣道:“這是蘇大夫的醫館,又不是毒王穀,我為什麽不能來?”


    “而且,我要是不來,你的睡蓮毒到現在還不能化解呢。”


    聽他這麽說,蘇如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左右看了看,見手腕上被一條‘毒蛇’咬著,便猜出了這就是治療的器械,當即就要去拔。


    這可把常百草給嚇了一跳。


    下意識伸出手來。


    蘇櫻更是驚叫一聲:“娘!”


    好在最終蘇如是還是沒有下手,她的目光順著機關盒,看向了另外一側的病人,見對方手腕上也有一條蛇,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的情況,笑了。


    “虧我還以為你是用了你那所謂的王道醫術,最終還不是用了我那以毒攻毒的法子。”


    “這麽說來,你是認輸了?”


    “百草沒錯,認什麽輸?”常百草直眉豎眼,指著蘇如是就要埋怨幾句。


    然而話還沒有出口,就遭到了一眾的噤聲手勢。


    “常伯伯,燕叔叔還沒醒呢,你和蘇伯母就先不要吵了。”小魚兒在旁勸道。


    蘇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他其實想說自己這邊無所謂的。


    分心二用,他早就掌握了,完全可以一邊抽取燕南天的功力,一邊看這出夫妻吵架的大戲。


    好在,常百草聽到小魚兒的話,雖然收斂了聲音大小,卻沒有罷休的打算,沉聲道:“你們都讓我不要吵,可又不是百草想跟她吵。”


    “你你你......”蘇如是這邊也指著常百草,一時氣憤地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道:“當初就是你非要和我爭,現在你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難道不是認輸了嗎?竟然還在這強詞奪理!”


    “那是你情況特殊,否則若百草為你過血祛毒,同樣能根絕睡蓮之毒!”常百草反駁道。


    和蘇如是在一起後,常百草因為日夜都要提防對方下毒,所以也開始服食一些解毒、避毒的藥物,到了惡魔島後,也沒有斷絕這個習慣。


    以至於十幾年下來,他也練就了百毒不侵的體質,血液更是能解百毒。


    不過,若是將他的血液輸送到蘇如是體內,對方的一身毒功多半也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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