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們進了廟,先是左右看了看,而後目光直接鎖定在了牆角處的草垛旁。


    北方的牧民,都有八九月份,打牧草備冬糧的習慣,以免越冬的時候餓到自家的牲畜,掉膘賣不出好價錢。


    一般而言,草垛都是直接放在自家的草場上,也不怕被人家偷。


    但是總有一些乞丐,喜歡從外麵倒騰一些牧草回來。


    鋪在身底下,抵禦嚴寒。


    因為每次弄回來的量都很少,所以也不怕被苦主發現。


    久而久之,像是破城隍廟這種乞丐窩點當中,枯草基本上也能紮一兩個草垛,在牆角一橫一豎擺好,擋風能力更強。


    兵卒家裏也有人是幹畜牧生意的,不過現如今卻沒有閑心去管乞丐們偷牧草的事。


    反倒是成片的牧草當中,依稀顯露出一個身影來,讓他略微覺得有些眼熟。


    “什麽人?”


    他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步子輕緩的朝著牆角那人走去。


    負責搜查破廟另外一邊的人,聽到了動靜,也朝他的方向靠了過來,同時問道:“怎麽了?”


    陸文昭聽到裏麵的聲音,暗道一聲不妙。


    忙就要朝裏麵走去。


    可是他的這一番舉動,卻是引起了馬背上那個領頭兵卒的懷疑:“怎麽,這廟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人?”


    “沒,沒有。”


    陸文昭的表情害怕,卻沒有太多心虛,怯生生道:“這裏麵是我一個病重的兄弟,得了疫病沒錢買藥,我怕傳染給幾位軍爺。”


    “疫病?”


    領頭的方臉漢子眉頭微微皺起,旋即叫停了廟內的那兩人。


    而後衝著陸文昭道:“你,去把那人帶出來。”


    “這......”


    陸文昭麵容有些猶豫。


    方臉漢子也沒有太多懷疑,如今天寒地凍,病重的人再一吹冷風,保不齊病情還要更加嚴重一些,不過他保證道:“你放心,若是裏麵那人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他的藥錢我掏了。”


    他也是個心善的,當即從腰間取出了二錢的散碎銀兩,隨手丟在了地上。


    陸文昭動作麻利的從地上撿起了銀子,心裏不知道想的什麽,但是麵上卻滿是感激,說了幾句吉祥話,便回了破廟。


    看了眼牆角處的朱雀,見其依舊沒有醒轉過來的意思。


    陸文昭微微歎了口氣。


    旋即,他將朱雀攙扶起來,著重檢查了一下朱雀身上的傷勢,一些皮肉傷,因為並不嚴重,所以隻被他分配了少量的一些生機,此時還剩下淡淡的痕跡。


    倒是膝蓋處,髕骨如今在療傷符的作用下,已經恢複如初,雖然外麵的皮肉還有些新嫩顯眼。


    不過卻也不礙事,隻見陸文昭抬起了自己黝黑的手掌,吐了口唾沫在上麵,而後均勻的塗抹在朱雀的膝蓋上,又在濕潤的地方,著重覆蓋了一層泥土。


    風一吹,泥土皸裂,白嫩肌膚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常年跪著討錢而沾染的滿是泥土的膝蓋。


    接著,他又將一些枯草,塞到了朱雀的衣服裏。


    一來是為了掩飾朱雀身上的傷痕,畢竟一個乞丐身上,刀傷、鈍挫傷還可以理解,但是烙鐵烙出來的傷痕,可就不那麽好解釋了。


    二來乞丐過冬沒有棉服,基本上都會在單薄的破舊衣服裏,塞一些枯草,這也是為了符合朱雀當前的人設,免得讓人看出破綻。


    好一番忙活後,直到外麵的人都有些不耐煩了。


    陸文昭這才攙扶著昏迷不醒的朱雀,緩緩走出了廟門。


    廟門外,見陸文昭帶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即使沒有臭味傳過來,手上依舊不自覺的在鼻子下麵扇了扇,眼神中滿是厭惡。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有忘記上麵交代下來的任務,目光忽略了這犯人的臉,而是著重在朱雀的膝蓋處掃了一眼。


    說起來,也多虧了拷打得來的一身傷痕。


    即便是汝陽王府有心簽發通緝令,卻也不好繪製朱雀的麵容。


    隻得通過一些明確的特征,廣撒網,期盼能夠將他找出來。


    而朱雀身上,最明顯的特征,莫過於被挖去髕骨的膝蓋。


    這年頭,瘸腿的乞丐不少,但那大多都是被紈絝子弟騎奔馬過街給踩折的,或是一些其他原因折斷的。


    被挖去髕骨而無法直立行走的乞丐,還聞所未聞。


    “不是他,我們走,換個方向追。”


    方臉漢子隻是在朱雀的膝蓋上掃了一眼,便知道這人的髕骨還在,也沒有在兩人身上繼續浪費時間的打算,不過臨走前,他還從腰間再次掏出了二錢銀子,甩了出去,作為陸文昭說‘實話’的獎賞。


    而後才是策馬揚鞭,帶著隊伍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奔去。


    陸文昭瞧見銀子,朝著一行人離去的方向,又說了幾句恭維的吉祥話,而後才帶著朱雀,回到了破廟當中的草垛旁,運功幫助他更快的恢複傷勢。


    ......


    ......


    時間很快就到了深夜。


    趙敏在床上躺了小半天,這會兒有些睡不著覺,便披著一件貂皮鬥篷,伴著月色在王府當中漫無目的的走著。


    期間路過了他大哥王保保的院落,聽到院內傳來的喝酒責罵聲,便進去勸了勸。


    他這位大哥什麽都好,就是酒品差得厲害。


    喝不了幾杯就醉,然後就開始撒酒瘋,打罵下人還好,關鍵是他連自己的老婆都不放過。


    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趙敏負責安慰那個哭得滿臉淚痕的嫂子。


    從大哥的院子中走了出來,趙敏繼續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隻知道月牙開始偏移,打更人也開始敲起梆子。


    不知不覺間,她又來到了白天被挾持的花園當中,看著花園中殘留下來的打鬥痕跡,趙敏的心中,再次出現了那從天而降的瀟灑身影。


    夜晚冷風吹過,但在她的心裏卻有一抹暖意升騰,同時,她唇角翹起,臉頰微微泛起了紅暈。


    直到一聲脆生生的鳥啼,才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轉身看去,就見剛才還霸占她心中那一畝三分地的身影,此刻就出現在眼前,懷中還抱著一隻長滿了雪白絨羽的小可愛。


    趙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瞧見了掛在夜幕上的一彎月牙,輕聲道:“今晚月色真美。”


    劍癡微微一怔,卻也很快收攏心神,打了個哆嗦,玩笑般開口道:“可惜風不怎麽溫柔......要不要到我那兒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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