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睡吧。”


    桓翊輕吻她的額頭,仿佛從喉結處發出的磁性聲音使得他嘴唇觸碰過的皮膚一陣酥麻,宋時祺幾乎是逃也似地回到她那張寬大的撥步床上,以被蒙麵,再無動靜。


    翌日一早,宋時祺頂著眼下一片青黑去給婆母桓夫人請安。


    夢裏她每日天不亮就要去桓夫人院門口候著,這一世桓夫人卻隻要她逢初一、十五請安便可。


    桓夫人見她臉色忙笑著讓她坐下,對自己私庫的珍藏自豪不已的同時又擔心用藥太猛物極必反,心裏思忖著今日要找老太醫減些藥量。


    婆媳二人方坐定,就聽映月閣的丫鬟來稟報說是衛氏病了。


    桓夫人自認是寧朝世家大族裏數一數二的好婆母,在宋時祺嫁進桓家之前,衛柔還是挺對她脾性的,一聽二兒媳病了,立即帶了宋時祺一同去探望。


    兩人相攜到映月閣正院,就見前幾日才請過的婦科聖手黃神醫出來,桓夫人忙詢問二兒媳的情況。


    黃神醫麵露難色,在桓夫人的催促下斟酌再三才直言相告,“呃……以在下淺見,二少夫人或許是長期服用避子湯藥之故,貴府的湯藥雖用得溫和,但二少夫人體質較虛,還是傷了身子。”


    桓夫人臉色微變,但還是保持著世家主母的風範,禮貌謝過大夫,命下人帶他出去。


    寧朝的大家族為保證家中長幼有序,一般都有讓嫡長子先成親孕育子嗣的規矩。


    像桓翊這般作為嫡長子及冠之後還久久不願成親的十分少見,故而桓家允了嫡次子桓康先成親,但除非嫡長子十年內無子嗣,否則次子是不能先懷上子嗣的,故而衛氏是長期服用避子湯藥的。


    去往衛柔臥房的路上,桓夫人腳步慢了許多,遠遠便聽到裏頭壓抑的抽噎聲。


    門口的丫鬟見到主母,剛想稟報就被桓夫人示意禁聲。


    屋內哭泣還在繼續,是衛柔的聲音。


    “是我命苦,怪不得旁人,當年阿娘就勸我不要嫁次子,是我執意要嫁的……”


    裏麵斷斷續續傳來丫鬟的勸慰聲,可衛氏並未停止嚶嚶哭聲。


    “世家大族的規矩……我守著……我不怪大嫂……可是,可是……夫君後院那麽多姨娘,個個虎視眈眈,我沒個子嗣倚仗,在她們麵前也沒臉……總不能……大嫂一直不生,我就……我就……嗚嗚,這藥吃多了,往後我生不了了可怎麽辦……”


    桓夫人麵色鐵青,再沒走近一步,站了片刻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宋時祺未置一詞,往四知堂回去了。


    若是前世,宋時祺聽到衛氏此言必定要心懷愧疚,可此時她卻隻覺周身泛起了涼意。


    昨日婆母大張旗鼓催促他們夫妻生孩子,今日衛柔便哭哭啼啼添柴加火,這一環扣一環的惡心感覺,真是分外熟悉。


    回到四知堂的桓夫人心中無法平靜,這半年來的一腔執念突然被打破,她有些措手不及,丫鬟端上茶水,她正想喝一口平複心緒,指尖被滾燙的杯蓋燙了一下。


    隻聽“嘭”的一聲,茶杯碎裂一地。


    “你怎麽伺候夫人的?”顏嬤嬤可以放柔了的聲音響起,從她的粗嗓門裏出來說不出的怪異。


    不過此刻的桓夫人並不在意這些,顏嬤嬤適時端上自己泡的茶,桓夫人接過抿了一口,不錯,溫度適中,茶味清香,是她慣常喜歡的,她一口飲進杯中茶水,臉色緩和不少。


    顏嬤嬤將茶杯倒滿,走到桓夫人身後給她捏肩,“夫人操心太過……”


    “我能不操心嗎,這麽些年,老爺不在,府裏大小事務都是我一人擔著,如今添了兩個兒媳婦,可一個都不能替我分擔,這府裏被我打理得井然有序,我也不求她們做什麽,好好給我生養幾個孩子,讓我享享天倫之樂就好……”


    顏嬤嬤人站在桓夫人身後,臉上現出一抹與人前截然不同的鄙夷神態。


    這桓夫人可真是,府裏有幾個院子都數不清,從不在府務上沾染過一根手指頭,此刻這自我陶醉忍辱負重的假模樣還真是多年不變。


    “夫人這是人之常情,咱們這個年紀,誰人不想著子孫繞膝呢……”


    “也就你懂我。”桓夫人拍了拍肩上顏嬤嬤的手背,輕歎一聲。


    “奴婢是看著兩位少爺長大的,別的不說,身體那可都一等一的健碩,怎會有虛症呢?這一點奴婢可怎麽也想不通。這麽許久未有好信兒,恐怕還是女子身上出了問題……”


    桓夫人麵露猶疑,並未如往常一般嗬斥顏嬤嬤。


    顏嬤嬤覷著桓夫人的側臉,繼續道:“咱們大少爺尤其潔身自愛,連個通房丫頭都不曾有過,這都快而立之年了也隻少夫人這麽一個女人……夫人知道,大少爺疼少夫人疼得緊,便是有什麽問題也會攬到自己身上……”


    “我生的孩子必定是好的……”桓夫人對在這一點上堅定無比。


    “夫人說得極是……”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一個不生,另一個也生不得,這是桓夫人此刻最愁悶之處。


    “奴婢見識短淺,也就抬個姨娘這一笨法子,大少爺身體到底如何,這不一試便知了?”


    “這……”大兒子夫婦兩人恩愛非常,她是看在眼裏的,新婚燕爾之際抬姨娘著實不妥,桓夫人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算了,“這不合時宜。”


    “奴婢也不是立刻要抬的意思,可是夫人誒,有備無患,這人選上頭可就有的夫人挑一陣子的啦,萬一大少夫人過幾個月還未有喜信,您也能及時補上不是。”


    “倒也不無道理……”


    桓夫人凝眉沉思之際,顏嬤嬤招手命丫鬟端上茶點。


    “還是表姑娘用心,這茯苓糕最是健脾開胃、寧心安神,夫人這些時日都清減不少,奴婢看著心疼啊。”


    桓夫人看著一小碟精致誘人的茯苓糕,掂起一塊嚐了一口,點頭道:“確實不錯。”


    “唉,表小姐這樣貼心可人的當媳婦最好不過,隻可惜是個庶女,出去嫁得再好也隻能當個填房,若是能留在夫人身邊,夫人必定舒心不少,倒不如做咱們府裏的姨娘,橫豎不會虧待了她。”


    “你是說?”


    顏嬤嬤歉笑著扇了自己兩嘴巴,“奴婢又失言瞎說了,夫人恕罪,莫要放在心上。”


    “你這主意也未嚐不可,阿筠、阿箏自小跟翊哥兒一塊長大,多少有些感情的,得空我探探翊哥兒的話。”


    王如箏在桓府逐漸布下的人脈開始起了作用,自是第一時間知曉了顏嬤嬤與桓夫人的對話,氣得恨不能咬碎一嘴銀牙。若不是因了桓翊,她連繼室夫人都瞧不上,這顏嬤嬤說是幫她,卻動了這個心思,真是黑心爛肺的老虔婆!


    好在桓翊並不會同意,她選擇繼續隱忍,靜待時機。


    四月,二房辦了場喜事,祝氏開開心心將兒媳隋氏娶進門。


    而令祝氏喜上加喜的是不到兩個月兒媳隋氏就診出喜脈,她直覺得嫁進桓府這麽多年的鬱氣都在老太醫宣布兒媳有孕之時煙消雲散了。


    祝氏自是不會放過這揚眉吐氣好機會,往大房正院跑動的次數勤快許多,妯娌閑聊之間都是掩不住的喜色,直誇兒媳婦隋氏有福氣,一向無用的兒子桓宸更是出息了,一擊即中。


    這可把桓夫人急壞了,越看大兒媳宋時祺越不順眼,成親前都說她是福緣深厚之人,怎麽嫁進他們家連小門小戶出生的隋氏都不如了呢。


    晚膳過後,迎曦院。


    桓翊喝下每日不曾間斷的大補藥,送走母親身邊的下人,照例回內室淨房催吐。


    光聽那聲音宋時祺就覺頭皮發麻,風光霽月的桓大公子竟每日因為她沒形象地吐成這樣。


    這每日一吐確實十分折磨人,桓翊洗漱過後回到內室,難掩疲態。


    “這是牛乳燕窩粥,你喝點吧,養胃的。”宋時祺內心歉疚,表現出來麵上便帶了討好的樣子。


    桓翊見她神態似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可愛,存了逗弄的心思,朝她張嘴,很自然地要她喂,宋時祺輕咬下唇,還是順了他的意。


    一碗燕窩粥喝完,桓翊直喊著“還餓”,在宋時祺驚異的目光中已將人攬入懷裏嚐起了她櫻唇的味道。


    這些日子的苦也不是沒有回報的,夫妻之間的親昵舉動多了不少,在妻子擔憂歉疚的眼神裏,他既心疼又憐惜,感覺自己簡直是衣冠禽獸,可他舍不得放開,前世食髓知味,即便沒有補藥的加持,他亦是難以自持的。


    雙唇相貼,輾轉廝磨,一點點描摹出可以淺嚐的領地,唇珠圓潤小巧,他忍不住輕咬一下,在一聲婉轉的嬌弱低吟聲之後,朱唇半啟,他順勢深入攫取更隱秘的甜美。


    一番親密過後,宋時祺額側抵在他胸口輕喘,眸如春水,麵若桃花含露。


    “你……好些沒有……”


    桓翊將她摟緊,語帶含糊地“嗯”了一聲。男女之事上她依舊天真羞怯地如同白紙,這些日子她任他采擷,更多是因為她的純真善良,他痛苦,她覺得有愧。


    他再次忍下身體各處的躁動,苦笑著想,這無異於炸開的星點火苗,不會熄滅,隻會燎原,怎麽會好呢。


    他隻是不忍她委屈自己,他要她心甘情願。


    “你每日都如此……難以……自持……該不會不止是補藥,還……還加了催/情之類的藥吧?”


    宋時祺有些不確定地問他,畢竟這些日子關於二房隋氏有孕和她肚子毫無動靜之事在桓夫人那處炸開了鍋,她覺得婆母極有可能劍走偏鋒給她親兒子加點猛藥。


    “母親應該不至於……”


    桓翊回答完呆了一瞬,他想起前世一些事來,這補藥效果如何他心知肚明,自然不能同催/情藥相提並論,因為前世他是經曆過的!


    第53章 反其道行之


    ◎是否要有孕都掌握在我們手裏不是嗎?◎


    桓翊想起前世的一些事來。


    宋時祺死後, 他過了一段不人不鬼的日子,直到二叔祖帶他去見了老術士,定下了獻祭的日子, 他才覺活了過來。


    知曉自己的死期臨近, 他前所未有地激動舒暢。


    他記得那日是母親桓夫人的五十大壽,照理是要提前一年辦的,因為家中頻頻出事, 才推遲了近一年。


    那晚,他愉悅無比,他當回了溫文爾雅的桓家大公子, 笑看著這個醜陋家族的一切, 他在壽宴上舉杯慶賀母親, 一頓豪飲後便不省人事。


    後來他是被強烈的情/欲喚醒的,渾身熱血激蕩, 幾乎每一根汗毛都在劍拔弩張。


    眼前兀的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 他以為是他的漾漾來找他了, 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絮絮聒聒說著對她的思戀, 那時他想要她,瘋狂地想要她。


    身體幾乎不受控製, 他壓抑著噴薄而出的欲望, 捧起她的臉,他想看著她, 親口對她說他愛她,自始至終都隻有她, 入心入骨。


    眼神逐漸聚焦, 他看清了眼前之人, 他見鬼一般突兀地鬆開手,他雙眼猩紅,瘋一般咆哮,“滾!給我滾!”


    那女人依舊試圖接近他,他忍無可忍將她拖起扔出門外,他將自己反鎖在屋內,尋找一切可以傷害自己的物件,碎瓷,剪刀……用一個個血口對抗體內奔騰的野獸。


    第二日,身體的欲望退去,他神智恢複,知曉自己必定是被下了藥,他直覺此事肯定與害死漾漾的凶手有關。


    他回憶昨夜,他喝得酩酊大醉,是母親命丫鬟將他送回自己院子,腦海裏依稀有昨晚接近自己那個女人的輪廓,不似丫鬟,他覺得是王如箏。是她背後的凶手推她出來的?還是她自己便是那個凶手?


    當日他命人徹查在他酒裏下藥之事,可遍尋無果,酒中並未查出有任何異常,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可他確信自己一定是中了某種催/情藥。


    直到下人收拾房中殘局,有個丫鬟不慎將酒水灑到了掉落在地的披風上,那披風正是他昨夜在外頭穿的那件。


    月白色的蜀錦緞麵上,酒水所濺之處出現了點點紅色印記,他覺出有異,找了人來驗看,這一驗才知曉他確實被下了藥,隻是不是在酒裏,而是在披風上。


    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狀春/藥,十分罕見,飲酒之人聞到便會催發。這藥幾乎堪稱最完美的作案工具,但唯一不足的便是遇到酒水會變色,但隨著酒精的蒸發,顏色又會隨之消失。


    好似是老天有眼,桓翊巧之又巧地親眼目睹了這藥遇酒變色的一幕。


    重生後的這些年他一直苦於沒有找到凶手害人的證據,如今宋時祺將自己置於險境意圖引出凶手,他不能讓她的犧牲和努力白費。


    既然王如箏的嫌疑最大,不妨從她的角度考慮。趁自己酒後下藥接近,目標是自己,那麽她害宋時祺的動機很可能是因為他,她想接近他,亦或是她背後之人需要她接近他。


    “桓翊。”


    “嗯?”思緒被懷裏人嬌柔的聲音拉回,他忍不住輕輕吻一吻她的額頭。


    “我總覺得府裏這幾日之事都是在針對我的未孕,很詭異,很像前世他們連番害我的感覺……”


    桓翊垂頭看她,四目相對,兩人皆能從對方眼裏看到心有靈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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