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時祺眼神堅定,立誌咬定青山不放鬆,一瞬不瞬覷著姨母的神色。


    姨母思來想去,幽幽道:“莫不是桓公子真有問題吧?”


    宋時祺猛咽一口口水,原本緩和下來的臉色又可疑地紅了起來。


    蒼天可證,他好得很。昨晚又是抱著她和衣而睡,臨到半夜醒來,她就覺得身後之人起了自然反應,人活兩世她怎會不知是怎麽回事,隻好趕他去塌上睡。


    謝宛看著外甥女變幻不定的羞窘模樣,心下一軟,語重心長道:


    “不是非要逼著你去做,既然決定嫁了那便要抱著嫁過去好好過的想法,高門大戶不好待,但進去了就要努力站穩腳跟,不讓人家挑出錯來。


    元帕可以偽造,可時日一長你肚子裏沒動靜該當如何?他是長子,年紀可不小了,家中長輩定是盼著你為他生兒育女的。我的祺姐兒喲,姨母是真心為你好!”


    “嗯,我知道。”宋時祺紅了眼眶。


    她是憋著一口氣答應嫁過去的,她要出氣,更要查出真凶,但並非不想與他好好過,上輩子愛得多深這輩子傷得就有多痛,至少現在她還無法完全毫無芥蒂地接受他。


    宋時祺出神之際,姨母腦子裏又百轉千回了一番,想到了無數別的可能,“行了,你知道姨母就放心了,那壓箱底的書回去也要拿出來好好看看,夫妻之間沒什麽可害羞的!”


    宋時祺無奈,胡亂應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用完午膳,也該到了回去的時候,宋時祺在姨母意味深長的眼神裏再次紅了臉,跟著桓翊出了二門。


    剛上馬車,宋時祺試探著問桓翊能不能讓她去風雅居看看再回府。


    桓翊無奈敲了敲她的額頭,“我說了,一切隨你,任何事都由我擔著,我來替你善後。”


    “嗯。”前世種種在她心裏曾留下濃重的陰影,她一時並不能適應自如。


    “不如去風雅居之後我們還是去上次的食肆用晚膳,聽說又出了幾個新菜。”


    宋時祺詫異看他,“你……你也要陪我一同去風雅居?”


    “那是自然。”


    “你……無事要忙嗎?”


    “無事。”


    夢裏最是柔情蜜意的新婚之月也沒有這樣的時候,回門禮陪她已是極不容易,宋時祺此時是真有些不習慣的。


    這樣的形影不離持續了整整兩個月後宋時祺也並未看出任何要停止的跡象,不論她去哪裏他都跟著粘著,有那麽幾次她都有些嫌膩歪,特別是跟宋時妍出去逛鋪子時,不知被那死丫頭嘲笑了多少次。


    一顆心再如何殘破也是多少有些動容的,這期間桓家眾人並無異樣,也讓她有些不安,總不敢相信如此舒心愜意的日子能夠長久。


    當然,兩個月時間不短,滿京城人都知曉了桓家大公子與新婚妻子恩愛非常、形影不離。


    那頭的王如箏坐不住了。


    前幾日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隻那一次,卻清晰刻在腦海裏,如同中了毒一般,蝕心入骨,無法自拔。


    夢裏,她是人前我見猶憐、純潔善良的白蓮花,實則卻是隱在幕後機關算盡、翻雲覆雨的銀環蛇。


    她是王家不被重視的庶女,生母纏綿病榻無用至極,她多喂了一日的藥送走了她。她乖巧懂事、百般討好主母和嫡姐,終於贏得了留在主母身邊教養的機會。


    嫡姐王如筠是王家真正的掌上明珠,在外交際亦是人人交口稱讚,她不服,明明她相貌才學都遠勝於嫡姐,為何嫡姐處處被優待,自己卻什麽都沒有,從那時她便知道,凡事要動腦子自己去爭取。


    主母和嫡姐一般無二的虛偽,總愛讓人知曉她們從不虧待她這個庶女,任何時候都是一碗水端平,把她當嫡女一般教養。故而她一邊巴結一邊用示弱來獲取好處,久而久之,她變成了王家地位最高的庶女。


    如此比肩嫡女過了幾年,到十四歲時,她有了新目標,那便是表哥桓翊。她見他第一眼便標記了他,早晚有一天他會成為她的獵物。


    她知曉自己的身份再高也不會成為桓翊的正妻,她不怕迂回繁複,她順著父親想要聯姻桓家的心思,在嫡姐有了心上人的情況下小施手段讓嫡姐嫁進了桓家。


    對付一個心灰意冷的嫡姐並不難,桓夫人又是個沒用的,她開始在桓家設局布線,一切為她所用。


    她一步步害死嫡姐,在桓夫人麵前對外甥桓焱盡心盡力,她本以為嫡姐孝期一過她便能作為繼室嫁進桓家。


    沒想到桓翊不允,一年後娶了家室十分一般的宋時祺。她並不氣餒,不過再做一次而已,桓家遍布她的人,桓夫人有顏嬤嬤在極好拿捏,桓焱被她養歪了,她又聯合了桓康之妻衛氏,準備如法炮製再害一個正室。


    然而事情並不順利,她低估了宋時祺在桓翊心中的地位,好在她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桓家這一代太過貪心,上有桓姝當了獨冠後宮的皇後,外有家主桓柏抓著兵權不放,又有桓翊功高震主,皇上怎能在臥榻安睡?


    父親王翰是老狐狸,自是看到了這一點,起了推倒桓家取而代之的私心。她立即向父親表了忠心,贏得了王家所有的資源。


    寧朝本就動亂,她不惜添一把火,隻要桓翊回不來,桓家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終於,她等到了那一日,宋時祺死了,那個傻姑娘,死前還念著她的好。


    不過她的夢隻盡於此,再往後她沒看到,想來前路再無阻礙,她必定得償所願。


    王如箏不知為何會做這樣的夢,是日有所思還是命中注定?她不清楚。


    現實與夢裏的開局已然不同,她必須要做些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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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故地重遊


    ◎桓翊在她羞惱的眼神裏笑容滿溢,“真甜。”◎


    正當王如箏試圖做些什麽的時候, 她發現如今她連去桓家做客的借口都沒有。


    一個庶女,就該安分在家學女紅,侍候嫡母, 若是要出門, 她隻能跟著嫡姐王如筠出去,可惜此時王如筠去了燕州府外祖家做客,過完年節才會回京, 如此,她便被困在了這後宅裏。


    而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年節期間她跟著嫡母走親訪友, 就聽嫡母開始有意無意著人打聽有沒有合適的人家, 考慮起她的婚事來了。


    她隻好裝得乖巧嬌羞, 嘴上用姐姐的婚事未定來搪塞,心裏早已急得不行。


    另一邊的桓家, 一家人在京城和和美美過了個年, 至少表麵上是和諧無間的。


    解甲歸田不過幾月的桓柏還難以適應此時的生活, 渾身好似有幾百隻螞蟻在身上爬, 哪哪都不舒服, 隻好隔三差五把霍軒叫到府裏,邊切磋武藝邊推演沙盤, 事無巨細傾囊相授。


    桓夫人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大兒媳宋時祺的肚子上, 成親兩個多月時日尚短,她按捺著性子對兒媳極盡寬厚溫和, 長孫要緊,其餘的往後再議。


    桓康聽彭州府的好友傳信, 彭州府最紅的樂坊來了個極清雅的美人, 一手琵琶彈得出神入化, 他早就眼巴巴等著過完年節回彭州府老宅了。


    桓康妻子衛氏近日心中鬱悶,每日看著兄長桓翊對新婚妻子極盡寵愛,便越瞧自家丈夫越不順眼,她隻好每日用往後的桓家管家權來安慰自己,待年節後回了老宅,桓翊將族務正式交接給丈夫桓康,那以後桓家說一不二的便是她衛柔了。


    二老爺夫婦在桓家一向沒有話語權,原本等著大房新婦嫁進來看熱鬧的祝氏希望落空,宋時祺那些在外的好名聲以及縣主的封號可唬不住她,她自覺看人能看到本質,宋時祺的本質就是小門小戶,她都看不上,更別說大嫂王氏,可如今他們大房婆媳和美,她恨得牙癢癢。好在過完年兒子桓宸也要娶媳婦了,等隋氏嫁進來,她可要好好調教。


    桓府上下心態最為平和的還是桓翊夫婦了,今年的上元燈會,桓翊終於能夠一人獨占妻子,為這一日他已期待了很久。


    前世初見在宋氏學堂花園,第二次便是在那年上元佳節的燈會上,他鬼使神差地一路跟隨。


    如今想來,居然連那晚她的穿著打扮,她行經的每一條小巷,吃的每一樣小吃,他都清晰記得,並未因兩世相隔的久遠時光而褪色半分。


    起心動念隻在一瞬間,她早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今日宋時祺一身初桃粉百蝶穿花褶緞裙,未施粉黛,隻用淡色胭脂點了點唇,簡單的發髻上隻一支芙蓉簪,再無其他點綴。


    桓翊等在門口,待她出來時親手為她披上一件大紅織錦緞鬥篷,視線聚焦眼前嬌靨,腦海裏便閃過那句“臉奪芙蓉之嬌色”,還真是貼切無比。


    他習慣性地牽起她的手,略有些涼,他索性將人攬入懷中,兩手一同裹住她的小手。


    這幾個月宋時祺已逐漸習慣他低入塵埃的寸步不離,不做無謂的掙紮。


    下了馬車,兩人匯入人流,桓翊興致勃勃地帶路,前世他見她猜燈謎的那個攤位依舊在,比那時擴大了不少,他牽她走近猜燈謎的人群中,指著木架上陳列的彩頭問:“想要什麽?我們也來猜一猜?”


    宋時祺掃了一眼一排排燈籠上垂掛著的謎麵,臉上興致缺缺,“都太簡單了,等我猜完老板該急了。”


    桓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也是……還都是用了多年的謎麵,一點新意都沒有,那我們到前麵再看看可好?”


    “嗯。”


    宋時祺心覺怪異,又一時說不出到底哪裏怪,隻由他牽著走,這路越走越偏,不走平常的大道,直往小巷子裏鑽,宋時祺便更覺奇怪了,她拉了拉他的手,停下腳步,“你要帶我去何處?”


    “就前頭,隻有這家巷尾的攤子賣你愛吃的糖餃,我們去看看。”


    宋時祺似有所感,跟他到了巷子岔路口一個人並不多的攤子前,一個衣著樸素但極幹淨的婆子正翻著油鍋裏起起伏伏,一個個炸得金黃的糖餃。


    “勞煩了婆婆,我要兩個。”


    “哎,來啦,”婆子露出燦爛笑容,手微微顫抖卻極其利索地撈出兩個糖餃裝進一個油紙包裏,遞給桓翊時還不忘叮囑,“剛炸出來的,慢些吃,當心燙。”


    “多謝!”桓翊唇角揚起,往攤子邊上的木盒子裏放了一粒金錁子。


    在婆子連聲道謝中,兩人走到攤子邊上,桓翊用竹簽挑起一隻糖餃,對著吹了又吹才遞到宋時祺嘴邊,眼裏滿含期待,“應該不燙了,你少咬一點嚐嚐?”


    宋時祺不語,就著他的手低頭咬了一口,炸得酥脆的餃子皮很香,她隻咬了一小口,帶了一點糖油,便已經甜到發膩。


    這味道,還有那婆子,相似的記憶在腦海裏呈現出來。


    她倏地轉身往巷子外走,身後的桓翊不明就裏,急急追上去,“漾漾……漾漾……”


    此時的宋時祺隻覺自己愚不可及,她明白了他的用意。那燈謎攤子,糖餃攤子,每一條奇奇怪怪的小巷她都記起來了。


    夢裏她在宋氏學堂見他的第一眼就不可遏製地愛上了他,緊接著是那年燈會,她幫小夥伴拿到彩頭,回頭一瞥時她便從人群裏一眼瞧見了他。


    清貴公子,卻形單影隻,她不知他要去往何處,隻想多看他兩眼,她和小夥伴們雖走在他前頭,但每一個轉角她都偷偷看著他走的方向,若是遇到岔路,她便停下來,找個攤子假裝買吃食,待他走過了便繼續往同方向而去,心裏祈禱著同行之路能夠更長更久一些。


    今日的一切並非巧合,若是沒有猜錯,他好似想帶她故地重遊。


    所以夢裏他與她的心是一樣的嗎?原來這麽早的時候他們已有了相同的感受?


    自己是有多傻多愚蠢,在可笑自卑的猜疑之中蹉跎了整整一世的光陰。


    手臂忽的被人拉住,宋時祺茫然回頭,是他。


    “怎麽哭了?”他滿眼的焦急無措。


    “桓翊,我從來都不愛吃糖餃,又油又甜膩,一點也不好吃!”


    桓翊眨了眨眼,烏眸亦如初見時那般清亮溫潤,他雖語帶試探,但眼眸裏已噙了笑意,“從來都不愛吃?”


    宋時祺轉頭欲逃卻被身後之人擁入他的懷裏,他一隻手還拿著裝糖餃的油紙包,另一隻手掌拖住她細軟的腰肢朝自己的方向微微用力,不讓她掙脫,“漾漾,我實是愚頑之極……”


    宋時祺自知掙不脫,周遭又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側目看他們,索性將頭埋在他懷裏宣泄情緒,很快他平整的衣襟就被她揪得皺皺巴巴,上頭可疑的濕痕已分不清是涕還是淚了。


    桓翊並不在意,等她哭罷才鬆開摟著她的手遞上帕子給她擦臉,待她修整完畢,他揚了揚手中的糖餃,“還吃嗎?”


    宋時祺搖頭,一臉嫌棄。


    桓翊失笑,用竹簽插起另一隻沒吃過的再次遞到她嘴邊,低聲哄著,“不要浪費了,再吃一口,剩下的留給我吃。”


    宋時祺雖瞪著他還是張了嘴,本想還是咬一小口,他卻像是哄孩童吃飯一般,“再張大一點,咬大一點,就一口……”


    她鬼使神差地聽了哄騙,一口下去,已經溫涼的糖漿就順著她嘴角流了出來,桓翊眼疾手快伸出手指幫她擦去,她正要將帕子遞給他,就見他已嚐了擦過她嘴角的手指。


    桓翊在她羞惱的眼神裏笑容滿溢,“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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