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顧不得站穩,推了一把姐姐,“快,姐姐你先鑽出去。”


    “不行!”宋時禧將柴堆推到一邊,掏出她昨夜做的防身殺器,手握著梳子手柄有些微顫,但語氣卻異常沉穩,“聽姐姐的話,你先走,出去了就往外逃,姐姐定會追上你!”


    鎖鏈叮當,鑰匙插進鎖眼的聲音好似近在耳邊,宋時祺也不再推拒,忍著暈眩俯身鑽出去。


    錢四打開門時,昏暗之中掃了一眼未見到人,上前兩步定睛一看才發現宋時禧正後退著往牆洞裏鑽。


    “好你個死丫頭!”他大吼一聲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抓人,可惜隻走了三步,麵部、手部,但凡外露的肌膚就感覺碰到了一張細密的網,他試圖掙脫卻逐漸被纏緊,他不知眼前是何物,一時慌了神。


    眼看著宋時禧半個身子爬出去了,他大聲喊叫尋求援手。


    身後很快跑進來兩個流匪,其中一個目力極好,看到了纏住錢四的細密絲網,果斷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那張網一刀劃破。


    宋時禧爬出牆洞,正欲站起忽覺腳腕一緊,她被人拽住了。


    此刻她雙膝跪在地上,回身看腳腕上的那隻手,幸好那狗洞她鑿得不大,她和妹妹暢通無阻,大男人想爬出來還是要費點力的,她揚起攥得緊緊的梳子,朝那隻手狠狠紮去。


    一下兩下三下,伴隨著男人的慘叫聲,鮮血四濺。


    隻聽裏頭有人喊著:“讓開讓開,連個丫頭都抓不住,我來!”


    錢四痛得哇哇直叫,發了狠地朝外鑽,宋時禧一個不察被他胡亂一抓抓住了拿著梳子的手腕。


    她的心髒驀地收緊,就聽到一聲“姐姐讓開!”


    原來宋時祺並聽話未獨自離開,她不知從哪裏搬來一塊石頭,狠狠朝錢四探出來的腦袋砸去。


    濃重的血腥味傳來,宋時禧感覺手腕倏地一鬆,她不敢去看,一腳蹬掉錢四的手,爬起來拉住妹妹往外跑。


    手裏的梳子隨風散發著濃濃的血腥氣味,她幹嘔兩聲卻不敢鬆手,姐妹兩人手挽著手,用盡全力往山下跑。


    不知過了多久,宋時祺力氣很快耗盡,臉白得毫無血色,即便靠著姐姐借力也無法支撐,腳一軟癱倒在地。


    “祺姐兒,祺姐兒!”宋時禧連拖帶拽,卻再也挪不動她。


    不遠處響起刀劍碰撞的打殺聲,宋時祺眼眸亮了亮複又黯淡下來,她輕聲喚姐姐,“應是有人來救我們了,姐姐,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吧。”


    這顯然是目前最適合她們的對策,宋時禧咬牙扶起妹妹,姐妹倆晃晃悠悠以極慢的速度朝路旁一處茂密的灌木叢中走去。


    ……


    山裏的打殺聲響了一夜,快到淩晨之時,有人舉著火把一處處搜尋,宋時祺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呼喊她和姐姐的名字。


    姐姐兩夜未合眼,又經曆了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奔逃,她將她拖進灌木叢裏後就幾近昏厥,她不斷喊著姐姐,深夜寒涼,此時在山野裏睡去太過危險,姐姐起初還應幾聲,後來實在無力支撐,昏睡過去。


    此刻她即便抱著姐姐也感覺到她們彼此都在急速失溫,好幾次呼喊的聲音離她們很近,她想應答,卻隻能發出幾聲嗚咽。


    呼喊聲再次離她們遠去,宋時祺不可遏製地開始回想夢裏的場景,從醒來到現在,她都逼迫自己不要去想,然而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必定是活不成了,意誌薄弱之下鬆開了記憶的閥門。


    床帳內的親昵,徹夜的瘋狂,孤獨等待的燭火,顏嬤嬤猙獰的嘴臉,梳妝台上孤零零的核雕……無數場景閃過,她如溺水者一般瘋狂掙紮,在沉淪的最後一秒突然舒過一口氣。


    她摸到腰間掛著的核雕,接著微弱的晨光,一處一處仔細查看,貓咪的腹部好似有一個針眼大小的洞,她再次慢慢摸索到姐姐手裏抓著的梳子,用血淋淋的針尖紮進核雕的空洞裏。


    隻聽極輕微的“哢噠”聲,核雕應聲裂成兩瓣,一個陶瓷燒製的小鳥哨子從核心滾了出來。


    額頭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她的心好似也以相同的頻率刺痛著。


    呼喊聲再次由遠及近,宋時祺將陶哨放進嘴裏,牙齒跟陶瓷輕微碰撞,她緊緊咬住,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吹響了陶哨。


    第33章 起心轉念


    ◎若是你看得上謙哥兒,那真是門不錯的親事!◎


    揚州城郊的一座小山頭燈火通明了一整夜。


    此刻霍軒正蹲在破廟牆洞口, 看著衙役將卡在洞裏昏死過去的錢四拖出來。


    “嘖嘖,這到底是用什麽凶器弄的……”


    霍軒見他腦門上一個鵪鶉蛋大小的血窟窿,一條手臂腫成了兩條, 上麵滿是密密麻麻的眼孔, 看一眼都覺得手臂上汗毛倒豎,饒是他看遍天下武器,也想不出到底什麽利刃能將他紮成此種模樣。


    看著半死不活的錢四被衙役搬到木挑子上, 正要抬走,霍軒忽覺眼前一閃。


    “慢著!”


    衙役停下來回頭看他,就見霍軒目不轉睛盯著錢四腫脹的手臂, 一步步靠近, 停下, 手指在錢四手臂上輕輕一捏,拉出一根極細的繡花針來。


    霍軒腦子裏閃過一抹纖弱身影, 他從未將此事聯係到手無縛雞之力、柔弱畏縮的她身上, 可方才據幾個流匪描述, 宋二小姐磕傷了額頭一夜昏迷, 那麽柴房裏那張用絲線織成的網以及眼前傷人的凶器, 應該都是她所為。


    他眼眸亮了亮,甚至在腦海裏描繪出她奮力紮向錢四手臂的畫麵, 不知為何, 他總覺得她一定會好好的,等他去救她。


    流匪悉數被抓, 官府白撿一個大功勞,自是滿口答應幫桓翊拉網尋人, 可地毯式搜索了三遍無果之後, 終是沒了耐心, 有人過來找霍軒,要求修整半日再說。


    霍軒無奈,隻好去勸一遍遍在破廟附近來回搜尋的桓翊,“朗懷,要不先歇歇,一整夜了,大家都撐不住。”


    桓翊原本蒼白的臉上更添幾分灰敗,一夜忙碌連一群男人都吃不消,那姐妹倆此時該是何等處境?


    “流匪那裏可審出些什麽了?”他聲音低啞,喊了一夜,幾乎發不出聲音了。


    霍軒目光躲閃,又知不好瞞他,說話便有些支支吾吾,“就……說是小的那個受了點傷……”


    桓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眼裏猩紅的血絲遍布,“傷哪了?!”


    “說是……額頭。”


    霍軒第一次覺得說話如此艱難,他瞥了一眼桓翊的神情,連忙找補,“別擔心,你看從這裏出去有兩人的腳印,能走路必定無甚大礙。”


    桓翊盯著地上淺淡的兩排腳印,再次一步一步跟著往下走,腦海裏不斷過著沒有搜索過的位置,一定就在附近,他一定還漏掉了什麽地方……


    這注定是一個昏暗的清晨,遠處幾聲悶雷響過,雲層堆疊厚重,天反倒比半個時辰前更暗了些。


    眼看著又要下雨,墨三看著瘋了一般往各處草叢裏鑽的公子,硬著頭皮上前勸道:“公子,一天兩夜了,您一刻都未合眼,還是……還是歇一會兒吧……”


    桓翊薄唇緊抿,眼神已有些渙散,前世失去她時那種錐心之痛開始從四肢百骸處覺醒蔓延,他顯些站立不穩。


    墨三適時扶住他,見他並未推拒,嚐試將他扶回去休息。


    “嗶~~~嗶~~~嗶嗶~~~”


    桓翊渾身一顫,反手抓住墨三的手臂,“你聽到了嗎?”


    “什……什麽?”墨三忍著手臂上的劇痛,有些被自家公子滿眼的猩紅嚇到了。


    “是她!一定是!”桓翊甩開墨三,腳下一軟栽倒在地,他掙紮著爬起,朝著哨聲的方向疾奔而去。


    ……


    揚州城,同祥客棧。


    午後韶光明媚,風暖和煦,客房裏絳紅的床幔好似撒了一層金色的粉末,夢幻泡影一般。


    宋時祺半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婆娑的樹影怔怔出神。


    從山裏被救出來後她就被送到這處客棧養傷,與在安平縣第一次夢魘時一樣,她再次在夢境與現實中迷失,兩世糾葛,她分不清楚了。


    姨母說將她從山上救出來的是揚州府衙的人,可她好似看到了前世夫君,雖然夢境裏依舊看不清他的臉,可在被救出那一刻,她分明知道那是他。


    他一遍遍喚她“漾漾”,原本想要任由自己睡去的她意識逐漸回轉,恍惚之中她被擁進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淡淡的沉香氣息縈繞周身,他抱著她在林間奔走。她以為他終究是回來找她了,畢竟她盼了那麽久……


    左側額頭傳來突突的刺痛,好似在提醒她那些皆是她的幻覺。


    該是幻覺的。


    那個宋時祺到死也沒有等到他。


    沉浸在暖陽之中的宋時祺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地看向床邊案幾上那個一分為二的核雕,不論在山裏是夢是醒,她前世夫君同她一樣重生了卻是真真切切的。


    新婚那夜,她隻同他一人說過,她最珍貴的百寶箱裏有九連環,有核雕,有小鳥哨子,她想瞧瞧內裏藏了機關的核雕是什麽樣的。


    那年生辰他送了她的,他要她尋找核雕裏的玄機。可那時她太傷心了,她始終不敢相信自己愛慕的端方君子也會同樣愛上自己,果然,他給原配刻了一籮筐,給自己隻是順便而已。


    上一世,到成親前都沒有人送過她生辰禮,那麽這兩年,那位所謂的送生辰禮的“故人”,隻會是他了。


    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又鬆開,她想逃卻逃不開。


    所以這些年她始終留意的京城高門子弟,原配亡故,育有一子之人,她遍尋不到,是不是有他做了手腳,是他刻意隱藏的嗎?


    他到底想要如何?


    原本以為哭幹的眼淚再次在眼裏聚集,宋時祺輕聲啜泣,直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房門被一把推開,姨母滿臉焦急驚恐地跑進來,“祺姐兒,漾漾,漾漾誒,我的漾漾誒……”


    “姨母!”宋時祺投進姨母懷裏,放任自己宣泄這些年來的苦,“我不要,我再也不要……嗚嗚嗚,我再也不要……”


    再也不要嫁他!


    ……


    宋時祺直在客棧裏休養了一個月才好,聽姨母和姐姐說原本桓夫子邀請他們去桓家在揚州的別莊修養的,姨母做主婉拒了。


    姨母被救多虧了船上的桓家護衛,當時戰況激烈,護衛少了好些個,殲滅那群匪徒後桓家人將姨母送到了這處客棧暫時落腳,若是再去桓家別莊修養,那可真的是叨擾太過,受之有愧了。


    宋時祺和姐姐也讚同姨母的決定,不知怎的,她對桓夫子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人到近前又覺得害怕。或許正因著他是與自己有著雲泥之別的高門子弟,故而才有此感受吧。


    這次劫難真真是驚險萬分,姨母原本打算直接回京,不再往下走了,宋時祺卻堅持去一趟杭城。


    無論前世那個人重生與否,她都決定了不再嫁他,此生有家人相伴,她要過自己想要的日子,那麽姨母的劫難必須要去麵對。


    在她的勸說下,姨母最終決定不在蘇州停留,直接坐船到杭城,祭拜完亡夫了卻心事就回京。


    可她們到了杭城,派出去打聽消息的護衛就回來稟報,說是姨母那個被關在牢裏的前妯娌一個月前就病死了,而姨母的前婆婆,如今也臥病在床,據說也就這兩日了。


    熟悉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就如那年在安平縣她試圖去救跳入洪水中的父親,回京城時準備橫眉冷對那群勢利族老,那種她鉚足了勁卻無用武之地,事情提前按照自己的預想發生的感覺。


    無法把控,心生懼意。


    姨母祭拜了亡夫,看墓地年久失修,不忍心,準備多留兩日,找人修繕了再走。


    這期間那位救了姨母的侄子江謙登門拜訪,帶著他們娘仨逛了大半個杭城,姨母十分開心。


    幾日相處下來,那江謙果真如姨母所說,彬彬有禮,胸懷坦蕩。他已中了秀才,說是今年就打算進京為明年的秋闈做準備。


    姨母自是熱情邀請他同他們一道回京,江謙答應了。


    準備啟程回京的前一天晚上,姨母跟姐妹倆促膝閑談。


    “這謙哥兒是真好,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沒有失了本心,正直善良,實屬難得,以後定然是個有出息的。”


    “姨母,您三天兩頭誇江家表哥,我和姐姐耳朵都生出繭子了,要不您認他做兒子得了!”宋時祺笑道。


    “促狹鬼!還敢開你姨母的玩笑!我倒是想白得這麽個好兒子,不過他父親建在,自是認不得的!”姨母眼眸亮閃,笑看著兩個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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