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二小姐啊,您放心,小的明日定然先給您留一盒!”吳掌櫃笑眯眯看著宋時祺,殷勤萬分。


    “好,多謝。”


    姐妹倆手拉手出了蜜香閣,就見對麵角落一個眼熟的身影正靠牆蹲著哭鼻子。


    “咦,那不是小不點柳譽嗎?”


    “還真是!”


    柳譽是桓夫子帶進宋氏學堂的學子,據說是眾學子裏唯一一個正式拜桓夫子為師的。


    他勤奮好學,課業很好,性子也極好,在學堂很招人喜歡。隻是他人要比同齡人要瘦弱,據說是因為他母親早產的緣故,故而常有人喚他小不點。


    “你怎麽了?”宋時祺走到他麵前,蹲下,歪頭看他。


    “我……我沒買到薑汁窩絲糖……嗚嗚……”柳譽認出是學堂裏的姐姐,小嘴一憋,委屈得不行。


    “真巧,我也沒買到。掌櫃說明日有,明日我給你買一盒可好?”


    柳譽連連搖頭,“明日就來不及了……嗚嗚……明日……我弟……我我就見不到我好朋友了……”


    “薑汁窩絲糖是給你好朋友的?你明日就見不到他了?”宋時祺順勢蹲到他旁邊,理清了他的意思。


    “嗯……”柳譽一想就悲從中來,邊點頭邊不住用袖子擦著眼淚。


    “你朋友最愛那薑汁窩絲糖嗎?”


    柳譽聞言抬頭,眼神有些茫然,片刻才道:“應該喜歡吧,那麽多人來買,他最愛吃糖。”


    “不一定哦,你看我們倆,就我愛吃薑汁窩絲糖,她一點不喜歡,嫌紅薑的味道不好聞,還有點辣。”宋時祺拉過宋時妍指了指。


    宋時妍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辣死了,我可不愛吃,我最愛吃軟軟的飴糖!”


    柳譽開始有些不確定起來,“真的嗎?可掌櫃說那是賣的最好的……老少皆宜……”


    “你好朋友幾歲呢,跟你一樣大嗎?”宋時祺問。


    “跟我同歲。”


    宋時祺“哈”了一聲,伸手拍拍他的頭,“相信我,你朋友一定更愛吃水果味的糖果,我看那果味的高粱飴糖還有,那個保存時間更長一些,要不你去買那個試試?”


    “真的?”柳譽吸了吸鼻子,雖是疑問句心裏已經有了決定,哭著擠成一團的小臉舒展起來,“好,就買水果味的!謝謝兩位姐姐!”


    宋時祺站起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順手拉起柳譽跟他告別,“好啦,那我們走了!”


    看著小不點走近蜜香閣,兩人轉身離開,可沒走幾步,迎麵又來一個熟麵孔,宋時祺下意識想躲,然而此刻她們站在大街上,並無可避之地,於是隻好恭敬上前行禮,“桓夫子。”


    “不必多禮。”桓翊心情很好,笑著看向她,卻見她眼眸低垂,神色淡淡。


    “桓夫子是來接柳譽的吧?”宋時妍熱心指路,“他在那邊的蜜香閣呢!”


    “是,多謝。”


    “我們走吧!”宋時祺挽住宋時妍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拐過一條街時,無意間掃了對麵一眼,又頓住了步子。


    “你又怎麽了?一會兒快一會兒停的?”宋時妍有些摸不著頭腦,順著宋時祺的目光看過去,“誰呀,哎!”


    宋時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拉進最近的一家鋪子裏,湊近她的耳朵輕聲道:“別喊,我又瞧見熟人了!”


    宋時妍看她鬼鬼祟祟的樣子,眼睛亮了,猜想定然又是遇到上次一樣聽壁腳的事兒了,她興奮地將聲音壓到最低,問道:“誰啊誰啊?”


    宋時祺掃了一眼她們所處的鋪子,是家賣首飾的,於是叫了掌櫃說要上樓上雅間慢慢挑,掌櫃殷勤萬分地將他們帶到二樓,給他們挑首飾去了。


    宋時祺將二樓窗戶拉開一條縫兒,正好能瞧見對麵二樓的包廂,霍小將軍坐的位置一向固定,二樓最東邊那間的窗口,果不其然,霍軒和四皇子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那個包間裏。


    “祺姐兒,你在看誰啊?”


    宋時妍湊到她身邊,試圖抬頭瞧外麵,就被宋時祺一把按住了腦袋,“乖妍妍,你去挑你喜歡的首飾,我給你買!”


    “哼~又不帶我……”宋時妍噘嘴嘀咕,但還是乖乖依言坐下挑掌櫃呈上來的首飾。


    宋時祺一直覺得柳譽眼熟,四皇子也眼熟,但總是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今日連番見到兩人就覺出不對來了,柳譽和四皇子,雖然身形不同,五官也不甚相同,但眉眼之間給人的感覺十分相似。


    今日皇上出行,帶了好些個皇子公主一同出來,四皇子被師傅霍軒帶出來應是得了皇上或者皇後的首肯,但應該僅限今日,其他時候,皇子們是輕易出不了皇宮的。霍軒待他一人來酒樓是要做什麽呢?


    柳譽的話還在耳邊:“明日就見不到了……”


    宋時祺隱隱有種感覺,她今日能等到些什麽。


    約摸一刻鍾後,街角果然拐進了兩位熟人,他們走到對麵酒樓門口就有夥計前來引路,很快,桓翊和柳譽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霍軒和四皇子所在的包廂,四人對麵而坐,正說著話。


    看著倚在窗邊欄杆處分享糖果的兩位少年,宋時祺感覺腦海裏仿佛湧入了無數畫麵,在答案呼之欲出之時,她就被那些還未看清楚的畫麵衝擊得頭痛欲裂,她抱住頭,癱坐下來。


    ……


    五月初一,宋時祺、姨母和姐姐各自帶了一個貼身丫鬟,一個粗使婆子,以及新買的四個護衛,登上了去往杭城的船。


    這艘客船不大,因著大多都是女眷,宋時祺本想包下一整條船的,可預訂時船主人說是另一半已經有人預定了,於是隻好包下一半。


    然而他們登船許久,行禮都放好了也未見到對麵包船的主人,隻看見陸續有仆從搬了行禮上來又下去。


    直到船要開了,才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宋時祺好奇地打開舷窗,這一看就後悔了,慌亂之下關窗的聲音有些大,反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躲是躲不掉的,隨著船身輕晃,就聽外頭有小廝求見的聲音,“我家公子來拜訪同船客人。”


    姨母出麵寒暄過後就聽丫鬟來請她出去的聲音,宋時祺平複了一下心情,認命般出門。


    “祺姐兒快來拜見夫子。”姨母自是樂得與熟識之人同船,眼前這位還是祺姐兒的師長,沿途有個照應就更好了。


    宋時祺乖順地向桓翊行了學生之禮,就見柳譽在一旁朝她笑,“祺姐姐好!”


    她這才放鬆心神,“你怎麽來了,不用上學嗎?”


    話是朝柳譽問的,其實也是問桓翊,你一個夫子不在學堂好好待著教書,跑這船上來幹嘛?


    “譽兒離家有些時日了,思母心切,故而夫子送譽兒回安慶府小住幾日。”柳譽滿臉的即將要見到母親的興奮。


    “安慶府……”宋時祺口中喃喃,若有所思。


    桓翊並未在宋家那一半船上多待,留了柳譽跟宋時祺玩一會兒,告辭回到自己那一邊。


    墨三很快跟著主子走到了船尾。


    “那群流匪如何了?”桓翊長身直立,眉心蹙起,看向遠方。


    “回公子,那波流匪一直有暗衛盯著,因京城敏感,不好就地解決,前日他們得了宋二小姐要出京的消息,分了三路各自離京,他們一離京暗衛就開始行動,水路十人留了兩個活口其餘全殲,陸路兩隊我們抓到五人,還有一隊跟著匪首胡泰的,狡猾非常,極善偽裝,我們人手分散,被他們逃走了。”


    “胡泰?”桓翊有些詫異,這個名字很熟。


    “正是,他原是活躍在西南地界呼延山一帶的土匪,被我們的剿匪隊伍清剿之後一路逃亡,沒人想到他們竟膽大包天躲在了京城天子腳下,還看上了宋家那筆大財……”


    桓翊眸光複雜,心髒又開始抽痛,他製造的變數竟成了她的威脅……


    胡泰,他想起來了,便是前世與西南蠻合作圍困霍軒運糧隊伍的那夥土匪,據說他善謀略,做事後手不斷,且為心狠手辣,霍軒的死他脫不開幹係。


    “再增派些人手過來,時刻護衛這條船。”


    “是!”


    第30章 劫


    ◎為何為了一盞燈,找到天黑?◎


    船行三日, 一路無恙。


    快到揚州碼頭時,船主過來知會一聲需要停靠半日,例行檢修, 明早再啟程, 娘仨不疑有他,計劃起半日的行程來。


    “揚州有名的吃食可不少,還有不少質量上乘繡線和布料, 不如我們下去逛逛,找家酒樓用過晚飯再回船上休息。”


    姨母近鄉情怯,看到與蘇州相似的屋舍和風土人情, 來了興致。


    娘仨走前跟對船的小廝打了聲招呼, 下船閑逛去了。


    此時桓翊並不在船上, 他托了霍軒幫他審問水路被抓的那幾個流匪,今日一早他便收到霍軒的傳信, 流匪中的一位在蘇州有關係網, 他們計劃在蘇州地界設下埋伏綁架宋家姐妹。這消息與他手下審問的另一夥流匪招供一致, 便更加可信了幾分。


    於是他將手下所有護衛, 明的暗的都留在此地保護宋家女眷, 自己帶了曲六從陸路前往蘇州與從京城趕來的霍軒匯合,試圖在宋家船到蘇州之前把那幫匪徒解決了。


    宋時祺陪著姨母和姐姐逛了半天, 三人在最負盛名的聚豐樓吃過晚飯, 姐妹倆還想逛逛夜市,姨母已有些體力不支, 由丫鬟侍候著先回船上去了。


    宋時祺信心心念念想尋一盞羊角燈,但此時不是放燈的季節, 很少有人會賣, 她們倆四處打聽終於在一個匠人作坊裏買到一盞, 想要回去船上時,天已黑沉,好多店鋪已經打烊,燭火都滅了。


    “幸好我們有燈!”宋時祺買到了心儀的東西,心情愉悅,在前頭提燈引路帶姐姐往碼頭的方向走去。


    轉過一個彎,回頭與姐姐說笑的宋時祺忽覺身上一熱,一盆水當頭澆了下來。


    “哎喲!你個臭小子,怎不看看下頭有沒有人!”一個婦女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啪啪”兩聲,一個孩童哇哇大哭起來。


    “姑娘,對不住了,您稍等,我這就下來!”婦女從樓上窗子彈出半個頭朝下喊道。


    就聽“咚咚咚”幾聲急促的,好似是踩踏在木板上的聲音,宋時祺身邊的一扇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靛藍衣裙的婦女。


    隻見她滿臉歉然朝宋時祺連連欠身,“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小兒頑劣,把洗臉水亂倒,哎呦全濕了呀,姑娘若不嫌棄,上我家去換身幹淨衣服吧。”


    見宋時祺還在用袖子擦手裏已經熄滅的羊角燈,忙補充道:“這燈不會壞,一會兒我給您點上,姑娘,夜涼,當心受了寒。”


    宋時禧聞言也有些緊張妹妹,“確實有些風了,要不我們進去換一下?”


    見宋時祺還在猶豫,那婦人轉向宋時禧,“呀,我就瞧兩位姑娘眼熟,今日你們在我鋪子裏買了繡線的呀!就是旁邊那條南大街,你們不認得我啦?”


    “認得,認得。”宋時禧接著微弱的天光,想起了白天繡線鋪子裏確實有這位婦人。


    一陣風吹來,宋時祺身上溫熱的水已然涼透,她不由打了個哆嗦,“那便勞煩嬸子了。”


    外頭的影衛頭子阮二躊躇片刻並沒敢跟進去,畢竟是女眷換衣服他們不好離得太近,不過他還是暗中指揮調度,讓眾影衛將附近這幾間屋舍通通包圍起來。


    等了約摸一刻鍾,屋裏一點動靜也無,連孩子的哭聲都沒了,阮二暗道不好,示意眾人向裏包圍,他率先潛了進去。


    屋裏小方桌上,隻有一盞羊角燈孤零零放著,哪裏還有人……


    宋家姐妹是在馬車的劇烈顛簸中醒來的,“祺姐兒,祺姐兒!”


    宋時禧將妹妹搖醒,心疼地摟過她,用力撕扯下一片裙擺給她擦頭,適才她們姐妹倆跟著那婦人進屋,還未上樓梯就被捂住口鼻暈了過去,此刻宋時祺頭發、衣裙都是濕的,凍得瑟瑟發抖。


    姐姐輕柔的揉搓動作讓她感受到了些許暖意,宋時祺清醒過來,環顧四周,這車十分簡陋,車壁木板都合不攏,沒有車門和車窗,像是裝貨用的,她透過車廂縫隙朝外看張望。


    此時已入夜,外麵漆黑如墨,從馬車的顛簸程度以及隱隱飄進來的草木氣息能判斷出此刻他們應在林間小道上奔馳。


    宋時祺有些疑惑,他們並無仇家,怎會被人劫持呢?在白天那家繡線鋪子,她們也都是尋常人家的打扮,不至於露富,那麽綁架她和姐姐又是為了什麽?


    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隻有詢問劫匪才有答案了。


    她用了敲了敲車壁,大喊:“停車,我要如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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