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風竹頓如五雷轟頂,僵在原地,腦子一片混亂,隻覺鳥蟲附在耳邊,嗡嗡嘶鳴,一股真氣從丹田匯出,盡灌五髒,身心俱熬。


    那三娘瞧他模樣,顯然是信了幾分,心中冷哼,你害我夫妻躲藏多年,如今又害死我丈夫,那就讓你也嚐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思罷狂笑兩聲,取出袖中匕首,刺進心口,立時倒地身亡。


    鶴風竹在山中練功,已近走火入魔,這時被她一番挑撥,竟分不清真假虛實,隻覺身子如洪水猛獸,一道怒火難以遏製。乍見丁善柔身懷六甲,大是驚駭。他隻知自己在武當山上住了三年,渾不記得何時何地與家中妻子有過團聚,那這孩子,從何處而來?又是誰的孩子?那三娘挑撥之言曆曆在耳,鶴風竹失了心神,越發懷疑眼前妻子與韓戴生有染,怒火攻心,再也忍將不住。


    那腹中孩兒與我何幹?我為何要留他在世上?荒謬!笑話!鶴風竹怔杵半晌,心煩意亂,再不願多看丁善柔一眼,用力將她踢開,罩上鬥篷,消失在雪夜之中。


    丁善柔被踢出兩尺,天冷地滑,順著雪地跌進旁邊田地。


    此時大雪紛飛,地上積雪越來越厚。丁善柔心如刀絞,淚流滿麵,不知鶴風竹緣何變成這種模樣,回憶初時相遇,二人成親,恩愛幾載,如今竟鬧成這般,一切仿佛夢幻泡影。


    “修兒....是娘親無能,沒能保護住你,令你尚未出世....便早早離去.....”她喃喃地道,顫巍巍抬手蓋住小腹,淒然一笑,聞遠方陣陣爆竹,歡聲笑語,隻覺心如死灰,再活在這世上還有何意義。當下取出隨身短刀,抽出刀鞘,露出刀身寒光凜冽。


    這把短刀,是大哥你為我親自打造,相思之情,相思之意,盡在其中,如今你這般待我,疑我與韓大哥有染,親手殺死腹中孩兒.....


    鶴風竹,我對你的情意,就是這般不堪麽.....罷了,隻當我丁善柔此生有眼無珠,所愛非人,修兒,娘這就來陪你.....


    思罷一顆淚從眼角流下,握住刀柄,便往脖頸送去。


    就在這刹那間,突然一道人影迅速迎上,抬掌奪下短刀,急道:“夫人這是作甚?”又看她渾身是血,又驚又異,“出了什麽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韓戴生。


    正值年關,韓戴生念及家中母親,又應允過鶴風竹照顧丁善柔,思來想去,便提早幾日回去慕容山莊將老母接來,一齊過節。安頓好家中老母,遲遲不見丁善柔人影,雪夜風大,恐她遭遇危險,出來一路尋找,還好及時尋到,這才得以製止。


    丁善柔丟了魂一般,一聲不吭,已是欲哭無淚。韓戴生待要再問,隻瞧她身子一歪,昏死過去。


    丁善柔在榻上養了數日,腹中孩兒已失,加上風感入侵,身體極是虛弱,再無生存之意。韓戴生請遍附近郎中,皆無辦法,隻交代早早準備後事。再三思量,雇了幾名夥計,租了馬車、輪椅,帶著她回去“姑蘇慕容”療傷。


    此後天高水長,鶴風竹、丁善柔再無交集,正如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


    梅劍之、慕容離幾人聽罷韓戴生回憶,均是歎息不已,明明好好的一對有情人,卻因虛無渺茫之事生生分離,到死方知大錯。


    林詩音聽得難過,輕輕拂去淚水,又問:“那韓夫人來到慕容山莊,可曾再惦記那廝....”


    韓戴生重重一歎,沉聲道:“起初善柔一心求死,不願治病,老夫再三勸解,用遍藥石,才吊住一口性命,時日久了,竟也對她動了情,一個柔弱女子,天地茫茫,又能去到哪兒.....便求娶她為我韓戴生妻子,此生此世,絕不辜負。”


    梅劍之想到初見丁善柔時情景,飛揚跋扈,動輒打罵,隻覺此人粗鄙,甚是厭煩,卻不想背後竟遭遇過這諸多事情;義父終究為了那高深武學,放棄了心中摯愛,瘋癲一世,又何嚐不是一種懲罰呢?


    人生無常,四個字寫起來簡簡單單,親身經曆,卻是沉重不已。他心中難過,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忙極力忍住,隻輕歎一聲。半晌想到什麽,不解道:“韓夫人臨終之前,稱二人互救三次,可方才聽來,也隻有兩次.....”


    韓戴生立在丁善柔墳前,輕撫石碑,“善柔自那夜落胎,又在雪地太久,落下病根。生香兒之時難產三日,險些喪命,那鶴風竹不知從何處聽說,闖進寨子,趁她昏迷,渡了真氣,這才僥幸活了過來,產下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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