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寒風呼呼,綿綿不絕的雪花翩翩起舞,室內昏暗的燈光柔和而溫暖。


    梁泊睜開眼,漆黑的眸瞳毫無睡意,後背緊緊貼在一具溫熱結實的胸膛裏,有力而溫暖,那沉穩平緩的心跳不知何時開始成為她每晚入睡前的心安。


    她輕輕的動了動,回過頭看著埋在自己頸側的那張臉,清眸慚慚迷離起來……


    “睡不著?還是要喝水?”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低低的聲音伴隨著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細嫩的頸側皮膚上,引起身體上控製不住的戰粟。


    梁泊並不意外他的出聲,這些日子以來,晚上都是他在親自照顧她,有時候她隻要輕輕一動,他就會瞬間清醒。


    “想起了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和今晚一樣的男女糾纏,卻是天與地的懸殊。


    安少黑眸微黯,聲音越發的低沉:“心裏還在恨著嗎?”


    “你在乎我恨與否嗎?”梁泊突然問道。


    安少先是沉默,而後輕輕一笑,似歎息似無奈:“該聰明的時候為什麽就非得不聰明呢?”那時候他並不愛她,傷害她是必須的,他從來就不是好人和良善之人,他人生裏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宰和掌控。


    梁泊垂眸,喟然一歎:“你準備娶我?”


    “我以為這件事,我們達成了共識。”


    梁泊想起他和她說起這件事時的情景,嘴角忍不住抽搐,那樣也算達成共識?


    “為什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既然愛她,為什麽不試著給她自由和公平?


    安少挑眉:“何必多此一舉?問你與否,無論你什麽樣的回答,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不是嗎?”


    梁泊默然,心裏無聲輕歎。


    安少眸子微深:“是在歎息我的強霸還是歎息自己被逼迫?”


    梁泊靜靜的看著他半響,拿他說的話堵回給他:“答案對你來說,重要嗎?是歎息你的強霸也好,是歎息我的被逼迫也罷,如你所言,改變不了你的決定,不是嗎?”


    安少一愣,優美的唇角輕輕上揚:“不該聰明的時候卻又偏偏要讓自己聰明。”


    梁泊淡淡一笑,慢慢的閉上眼睛,不再出聲,如果不是用心看他,她或許還在死胡同裏找不到出路。


    就這樣吧,既然逃不開,躲不過了,她想試著放下……經過這些日子,慢慢放下似乎並不是很困難的事,也許,她其實心裏已經放下了。


    見她閉著眼眸,安少臉上的笑意慢慢淡隱下來,他向她敞開了心,讓她看見他對她的感情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他永遠不會給她能選擇的機會,遇上他,她愛也好,恨也好,是她的劫數,也是他自己的劫數!


    她隻知道他愛她,卻永遠不會知道在那十三分四十七秒裏,她是……他的命!


    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他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梁泊這才想起什麽一樣驀然睜開眼睛,左右看了一眼後,終於在床下麵的地毯上看到了她的帽子。


    “我的帽子……”剛才激情太激烈,帽子什麽時候掉的都不知道。


    安少傾過身,健壯的身子壓在她的身上,手臂一伸,修長的大掌撿起了那頂粉藍的毛線絨帽。


    梁泊捏著軟柔舒適的帽子,心裏又一陣悸動,她的頭發在做手術的時候,被剃的精光,到現在為止,還隻是長出了寸頭,剛開始是必須要戴保護罩,後來是要預防風寒,現在則是為了遮醜。


    她不喜歡戴假發,卻又做不到頂著一張光頭,於是,她堅持戴帽子,四護衛為她準備了不下上百頂帽子,什麽款式什麽質料什麽品牌的都有,可是她卻偏好這款粉藍色的帽子,睡覺都不想取下來。


    他雖然蹙眉,卻並沒有勉強她,每天由著她掛著帽子睡覺。


    卻……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她睡著了後就會取下她頭上的帽子,然後在每天早上她睡醒前替她戴上。


    雖然他的動作很輕柔,絕不會吵到她睡覺,但她還是感覺到了,那是一種無法描述的心情。


    他用目光輕柔的撫摸著她的光頭,在她頭顱的傷疤上來回的巡視著。


    這種眼光,讓她胸口漲的難受。


    見她捏著帽子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安少伸出接過:“來,我給你戴……”


    梁泊突然衝動的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吻著他,粉嫩的舌尖直闖進他因為說話則開啟著唇間……她全心全意的吻著他。


    安少眸子宛如化開了濃墨,懾魂攝魄,妖豔絕倫,身子後頃,倒回到了軟被裏,修長的手似是隨意的下滑停在了她的光滑粉嫩的粉臀上,不動聲色的微微施力托起了她,助她壓上他。


    分開她的腿跨坐在自己腰腹間,另一隻手停在她的背脊,一壓,梁泊趴壓在他身上。


    優美的唇很配合的開啟著,任由她探索、吸允、勾誘,享受著她的主動和渴望。


    梁泊激烈的吻著他,專注而鄭重,此時此刻,她讓自己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要去在乎,什麽都暫時擱下。


    胸腔裏不受控製的悸動、不受控製的酸澀、不受控製的感動讓她無措。


    她無法讓自己繼續恨下去,卻又不想讓自己愛下去。


    理智、情感、記憶在她的大腦裏,每天都上演著掙紮。


    他讓她,恨與愛,都為難。


    ……


    雪景如梁泊所預想的那樣壯觀,銀妝素裹,天地間都染成了白色,但好在,昨夜的大雪已經轉小,到中午的時候,雪慢慢停了。


    梁泊的心情很興奮,因為二少用透明玻璃器皿裝了滿滿的一盆雪給她。


    如同小女孩子得到了最渴望的玩具一樣,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纖白柔嫩的手指和潔白晶瑩的雪相映襯,絲毫不遜色。


    “喜歡嗎?”二少得意洋洋的獻寶,今天下午要去島上大宅,今天他不用出門,沒有課業,沒有工作,可以一整天都陪伴在她身邊,他當然挖空心思來討她一悅。


    梁泊喜盈於眉梢,感動的想落淚,美麗的眸子閃著淚花。


    二少煞有介事的雙手環胸,老氣秋衡的說道:“不知道是不是你腦袋被打了一槍,又開了一刀,所以連眼腺都受到了影響,眼淚越來越便宜了,動不動就落下,都快趕上林妹妹了。”


    梁泊哭笑不得:“哪有……”她確實是感動著,小小的事,卻用的是大大的心,小昭向來是最懂她的人。


    “還說沒有,這是什麽,難不成是水?嗯,是鹹的……”二少手指在梁泊眼角處接下了那滴眼淚,放進嘴裏允了允,發表著他品嚐後感。


    大少坐在梁泊身邊,看著兩人親密無間的相處,眼神黯了黯了,性格使然,他永遠做不到弟弟這樣,所以自然沒有和母親這樣的親密。


    “母親,這雪冰,您身子還沒有康複,不宜多接觸這寒涼之物。”大少肅然勸道。


    梁泊臉色一赦,自己都一把年紀還在兒子麵前表現的這樣幼稚和貪玩,讓她很是不好意思,留戀著雪團的手迅速的抽了出來。


    一旁的安十一連忙送上熱乎乎的毛巾替她拭手。


    二少看了大少一眼,對於大少的直言並沒有唱反調,事實上這句話,他也想說了,隻不過被大少搶在了前頭而以。


    傭人恭敬的把點心和熱牛奶送進了客廳。


    把熱牛奶擱在梁泊的掌心,二少盤腿在她輪椅旁的地毯上坐了下來,撐著頭歪看著她道:“心裏的緊張是不是好一些了?”她的緊張和不安就算她極力壓製,他也不會忽視。


    梁泊先是一愣,繼而一嗔,渾然不覺自己流露出來的柔情:“什麽都瞞不過你。”


    這個兒子有時候細心溫柔的讓她總是忘了他的年紀,明明是她的兒子,卻把她當成女兒一樣寵著。


    二少癡癡的看著她,眼睛深處有著濃濃的眷戀,這輩子,他活著,就是為了讓她幸福。


    “這樣的日子,你幸福嗎?”


    對於二少的詢問,梁泊心怔,纖長的眼睫垂落,盯著手裏的牛杯,看著那絲滑的潤白,腦子裏不期然的閃過一個昨夜的片段,白皙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染上一絲紅潤。


    “我想,我是幸福的。”有他們在身邊,有她愛的,也有愛她的。


    大少突然插話:“母親會愛上父親嗎?”


    二少擰眉不悅的看向出聲的大少,這個小鬼,經常出其不意的搶她的注意力。


    大少向他挑了挑眼,目光卻緊緊的盯住了梁泊。


    梁泊早已經習慣了兩個兒子出其不意的成熟,但還是被大少這如此成熟的話題給驚震動了。


    “小陽……”


    對於她驚詫的目光,大少聳聳肩不以為意,也不再鄭重其事的坐在沙發上,而是學二少一樣在她的輪椅邊上盤腿坐了下來,撐著頭歪仰望著她,挑挑眉,示意他還在等著她的答案。


    梁泊低眸看著坐在她腳邊的兩人,一左一右,都仰著小臉全神貫注的盯著她,心裏不由得浮出疑問,他們還這麽小,知道什麽是愛嗎?


    是,她知道這兩個兒子都非平常的小孩子,他們會的、懂的比她這個做媽的還要多的多。


    可是愛這個詞對他們來說,還太早太早。


    梁泊想了想,深吸一口氣:“小陽,你指的愛是什麽?”自己兒子探討起了這個不應該在他們這個年紀探討的成人話題,她內心也很局措。


    大少手肘撐在膝上托著臉,黑黑的眼珠閃爍著睿智:“當然是指男女之愛。”


    饒是梁泊心裏有了準備,還是被大少的這句話驚的目瞪口呆,男女之愛?


    “小……小陽,你才六歲。”她不得不提醒他,這個兒子會不會太早熟了?他接受的都是什麽樣的教育?


    “媽,別理他,小屁孩懂什麽愛。”二少不屑的斜眼看向大少。


    大少似笑非笑,斜眼看著二少:“小屁孩?”他是在說他自己嗎?


    “難道我說錯了?還有,我不是告訴過你,別用這張臉擺這樣欠扁的眼神。”他這個活了三世的人都乖乖的裝孩子,這小鬼頭卻非要裝成熟,真是令人厭惡的家夥。


    “弟弟,你似乎忘了你比我還小幾分鍾出生呢。”


    二少火大:“安、子、陽。”


    大少似乎存心的,那眉眼的挑釁和狡詐越發的明顯,他昨天仔細照過鏡子了,自己比他更像母親,特別是眉眼。


    梁泊見兩人明明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又一言不和的嗆了起來,伸出手,一隻拉過一個,把他們的手擱在膝上,輕輕的疊在一起,把他們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裏,輕歎一聲:“男孩子意見不和小吵小鬧,媽明白,可是你們都答應過我的,以後再也不會傷害彼此,否則,我不會原諒你們的。”


    她忘不了當日小昭用槍指著小陽頭的那個畫麵,也更忘不了那個強霸的男人用槍指著他們頭的那個畫麵,那是她不敢去回想的惡夢。


    “母親,對不起,孩兒不該和弟弟較真。”


    “媽,抱歉,隻要你沒事,我不會和他計較。”


    兩寶異口同聲和話語讓梁泊心裏的歎息更深,現在他們還小,孝順她,聽她的話,但總有一天他們會長大,在安家這樣的家族裏,他們會不會有一天為了那所謂的地位和權勢而鬥的你死我活,不能共存……不,梁泊眼神堅毅,隻要她活,她就絕不允許。


    安少走進來,三件式紳士西裝,考究,奢貴卻又尊貴,他身後跟隨著眾幕僚大臣,十護神一個不缺全部到齊,齊刷刷的昂貴西裝,無一不透出精英中的精英氣息。


    “少夫人。”眾人朝梁泊頜首,神情舉止恭敬有禮。


    梁泊禮貌的朝他們還禮,受傷不能言語的日子裏,所有人都是如此稱呼她,而這個男人不容質疑的告知她,他要娶她。


    這個稱呼,已經不是她所能改變得了的。


    “父親。”大少、二少兩人起身,恭敬朝安少行禮。


    安少微微點頭,威嚴而漠然,舉手投足一眉一眼間盡是渾成天成的王者強勢氣勢。


    梁泊看著這樣的安少,腦海中浮現出昨夜激情中的他,那樣的他,隻有她才看得見。


    走出那間房,下了那張床,他就恢複成了威嚴強霸的統治者。


    安少走到梁泊麵前,黑眸俯視著她,梁泊垂斂下了眼。


    親自彎腰抱起她,一旁的四護衛連忙把準備好的厚毯子嚴實的把梁泊蓋起來。


    私人停機坪上,停放著三架鋥黑發亮的飛機,在雪地裏,格外的顯眼。


    梁泊雙手緊緊的摟著安少的頸,竄入鼻間是他的氣息,看著他完美的側臉,輕輕的閉上眼。


    她將要隨著他邁入未知的世界,等著她的是一個古老、神秘、封建、殘酷的家族!


    未來如何,此時,她不知。


    她隻知道,自願也好,被逼迫也罷,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的糾纏再也斬不斷。


    他生,她生,他死,她亦無路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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