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尤二姐和尤三姐的不妥當,尤氏心裏也是焦心不已,畢竟也是自己的妹妹,除了尤老娘不是自己的親娘,餘者都是親的,焉能不急,自己又沒有孩子,見賈珍、賈蓉這樣荒唐,隻怕將來養老無望,今日聽得賈敬說話,心裏倒是敞亮了不少。


    那賈瓔也就算了,賈菱據說是家境不好,又是父母雙亡的,家裏隻有一個祖母,聽說為人也是極為妥當的,又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輩,若是自己施以小利,多照顧一下,想必也是一個依仗,遂聽住了賈敬的話。


    待賈珍、賈蓉點算過了地租,吃罷了飯,賈敬獨獨叫了賈珍進去問話,當頭就問了祭田一事。


    賈珍不解其意,還以為賈敬是知道了王夫人賣田一事,遂笑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一清二楚。


    賈敬不意料竟有如此大的收獲,臉色鐵青,直至聽見榮國府已然將祭田補了回去,如今的祭田倒是比以前多了,方才和緩了下來,停了一些時,看著賈珍說道:“往常我不管你行事多麽荒唐,祭田可是非同小可的,你須謹記,身為族長,祭田可是大過天的,該年年派了人過去望望。”


    賈珍急忙說道:“金陵那裏有咱們族人幫著看管,是老太太找的,人是極為妥當的。”


    賈敬點頭說道:“即便如此,過幾年咱們這裏也很該派人過去看看。”


    賈珍趕緊點頭稱是。


    賈敬又說:“手裏若有富裕,也該多置些田地,再添些祭田才是。”


    賈珍笑道:“其實陛下賜給咱們的莊子也很多了,之前那幾個老砍頭的貪了不少,隻騙咱們說是有災情,咱們又派不出人手,莊子離得這裏又遠,隻是被他們給蒙騙過去許多年。後來因為祭田,那府裏的大老爺和兒子一起去清點了田莊,抄出了不少貪汙的銀子,又扶了新人做管事,倒是比往年更盡心了,地租實實在在的交了不少,倒是比以前的一倍還多。”


    賈敬聽了微微點頭,說道:“即使如此,咱們家也很該節儉度日,省下的銀子置辦些莊子,抑或再和那府一起買些祭田,以備後路才是。京裏若有鋪子合意的,也應買了下來,散幾個奴才過去做事,也不至於僵在府裏光吃不做。”


    賈珍心裏卻是不讚同他父親的話,似他這樣的人物,哪裏會是置辦產業的,不過是倚著祖上的蔭封吃老本罷了,那地租且不夠自己吃呢,還要自己熬苦了自己再去置辦莊子鋪子麽,那是不能夠的,自己辛辛苦苦許多年,做什麽不能享受享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置產業的事情,還是留給蓉哥兒去做吧,他必是不會熬苦了自己的。


    賈珍心裏這樣想,麵上卻是不顯,隻是在那裏笑著答應著。


    賈敬也知道賈珍陰奉陽違,在那裏警醒他道:“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咱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


    賈珍卻道:“父親癡矣,如今咱們四王八公,同氣連枝,朝廷又有太上皇做仗,誰敢找咱們晦氣?隻要太上皇在一日,自有咱們一日的富貴。”


    賈敬冷笑道:“若是太上皇有去的一天呢,你可是要跟著一塊去麽,你倒好說,叫這一大家子人被你連累麽。”


    賈珍紅了臉,笑道:“這可怎麽辦,不過想來陛下也是太上皇的親生子,他還能翻了自己父親的天麽,想來也是無虞的。”


    賈敬輕喝一聲:“從古至今,皇家最不重的就是親情,有的連自己的親兄弟親爹娘還要反呢,更何況你我。”


    賈珍聽了此話,十分敬畏,忙問道:“這話慮的極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無虞?”


    賈敬冷笑道:“好個癡兒。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複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於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亦可謂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諸事都妥,隻有兩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則後日可保永全了。”


    賈珍便問何事。


    賈敬娓娓道來:“一則就是祭田,二則就是族學。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定見,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祭田,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派專人看管,珍兒隔段日子也很該過去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族中子弟有貧困的,念不得書,過不得日子的,都可以酌情供給些,也算是給朝廷供養幾個人才。現今族學已然妥當,二老爺管的也很好,族中沒有不服的,隻是若是將來真的有了那麽一日,還是趁著風頭沒起,趁早將族學設到祭田附近,費用麽自然也是由祭田供給。若對一人專管此事有所疑慮,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若目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後日,終非長策。我兒要知道,目下的奢靡,也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語。此時若不早為後慮,臨期隻恐後悔無益了。”


    賈珍低了頭,在那裏思謀了半響,隻是不說話。


    賈敬看了看他道:“我知你這麽些年在外麵也有些個不妥當,卻是不知你作孽到何種地步了。”


    賈珍動了動嘴唇,笑道:“父親說的是什麽話,兒子素日都是聽說的,隻有別人欺負了咱們,咱們又哪裏欺負了別人。”


    賈敬冷笑道:“就是我日常在山上問道,也是知道寧國府的珍大爺整日的尋花問柳,什麽荒唐之事也能做得,如今你又來說這些沒用的話,可不就是拿我當傻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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