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府的花園中有一株梨樹,樹幹約有女子柳腰般粗細。樹冠則枝繁葉茂,像一柄向天撐開的大傘。


    傳聞這株梨樹是很久以前,溫晚同一名名喚“白姑娘”的女子所栽種,亦有人叫其小白。


    一到春天開放時,滿樹梨花宛若一片白色海洋,散發出淡淡的花香。給人一種清新、純潔的感覺。而深秋之際,枝上掛著許多黃色的梨子,猶如金星分布夜空,使人心情陶醉。


    溫晚很喜歡這株梨樹。


    亦深愛小白。


    每次看到梨樹,他便會情不自禁念起她的一回眸,一顧盼,以及美豔不可方物的容貌,勝似天仙下凡的氣質。


    一念起她,他時常會悵然若失。


    因為,他真的失去她。


    小白離開了他。


    她對溫晚曾一見傾心,一往情深。


    但溫晚已有家室,發妻還是溫家“活字號”首腦溫暖三的妹子:溫靜玉。


    溫晚當時年輕有為,誌大才高。在“老字號”嶄露頭角後,便披荊斬棘,一發不可收拾,成為溫家代表性人物。


    而溫靜玉在門裏同樣出類拔萃,解毒手法精妙絕倫。且性格溫柔賢淑,是嶺南一帶聞名遐邇的美人。


    溫暖三欣賞溫晚,寵愛妹妹,在其有意撮合下,兩人喜成良緣,結為連理。


    這場婚姻很般配。


    婚後兩人舉案齊眉,感情甚篤。溫靜玉為溫晚誕下一女,取名:溫柔。


    事業上,溫晚果然不負眾望,帶領“老字號”進軍中原,入主洛陽。溫家各家高手紛紛慕名來投,拜入其麾下,一時風頭正盛,前程似錦。


    溫暖三對溫晚有知遇之恩,襄助之義。對他傾盡所有,將“活字號”大批高手派往洛陽,任其聽用。


    若無溫暖三極力主張,說服其他分號出力響應,援助人力錢財,為其造勢。溫晚要憑一己之力,當上“洛陽王”絕非易事。


    正逢溫晚順風順水之際,他遇到小白,一見便難以忘記容顏的女子。


    二人朝夕相處,情濃至深,宛如神仙眷侶一般。


    情深奈何緣淺。


    溫晚重事業,重家庭,更重溫暖三的恩義。


    他放不下的東西太多。


    小白渴望擁有完美無瑕,無可挑剔的愛情。


    心高氣傲的她,眼裏容不進半粒沙子,於是負氣去了京城,連一句話都未曾告別。


    隻留下這株梨樹。


    承載二人記憶的樹。


    奇怪的是,自從小白走後。不知為何,梨樹隻在春天開花,秋時竟結不出果實。


    正應了那句話:隻開花,不結果。


    冥冥中,暗喻溫晚與小白的感情。


    溫晚當然清楚,樹不結果,是被人下了毒。


    至於是誰,他也曉得。


    本身這種毒,就是一種解毒需用到的解藥。


    樹沒死。


    僅是中毒。


    使樹不能結果,使人沒有結果。


    他不怪下毒之人。


    小白的事情上,他虧欠她,有負於她。


    她一直很賢惠,在背後默默支持自己,讓溫晚能全心全意投入到事業中。


    是他對不住她。


    梨樹下,溫晚負手而立,微微仰頭,目光凝視著開始泛黃的樹葉。眸子微微一動,眼角明晰的皺紋,像一片折疊起來的腐竹皮,已顯滄桑的痕跡。


    他雖功成名就,卻近遲暮之年。


    老其實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覺得自己老了。


    溫晚呢?


    他不能承認。


    他仍有未完成的使命。


    他還要奮鬥。


    他不甘心隻當洛陽王。


    他要率領溫家弟子入主開封,將“老字號”招牌立在京師,把勢力擴張到京畿一帶。


    他誌在廟堂,登上宰輔大位。


    他要流芳千古,揚名萬載,立不世之功,創驚天偉績。


    大宋曆代數來,範仲淹是治世名臣,輔國能臣,以天下為己任。隻是受儒家,佛家兩派思想影響,包容心太過。


    包拯盡忠報國,激濁揚清,鐵麵無私,做事果決,手段雷霆。缺點是文采不足,思慮不深。


    歐陽修堅挺不屈,直言不諱,為人剛正,卻時常得罪同僚,難以共事。


    王安石獨具慧眼,思想深遠而獨特,但太過執拗,不懂變通之法,緩急之道。


    蘇軾才華橫溢,性格率真,不喜奉承諂媚,總自視甚高,鋒芒太露易遭嫉。


    司馬光忠誠,為官清廉節儉,思想十分保守,不願辟新換舊,安於現狀。


    章惇戀權,曾布贓汙,韓忠彥慵懦,趙挺之愚蠢,蔡京跋扈,蔡卞謠諑……


    至於童貫、王黼,梁師成,蔡攸,朱勔,李彥之流要文不能文,要武不能武,隻會吹牛的貨色,難登大雅之堂。


    溫晚不要學他們。


    他要做自己。


    但做自己往往是最難的,尤其在濁流橫汙,人心險惡的官場上。


    溫晚正靜心沉思,溫和就走進花園,謝知舉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頭。


    “晚哥,謝提刑來了!”


    溫晚收回思緒,轉身朝溫和微微點頭,又看向謝知舉。


    “溫大人,下官特有重大要事,前來通稟。”


    溫晚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複平常。


    最近,洛陽真的不太平。


    先是,郎士林與範昀遇害,郎府滿門被殺。接著烏龍山事發,利大意的勾當曝光,他本人與德意誌雙雙身亡。再後來,安德孫與查家集離奇死於天堂。


    這樁樁件件都是麻煩事,更是大事。


    溫晚最擔心出事,偏偏謝知舉又來了。


    他一來,保準有事,還是極麻煩的大事。


    “又有何事發生?”


    謝知舉猶豫了一下道:陳大人死了。


    溫晚皺起半邊眉毛,像斜揚起一片船帆,有乘風破浪之勢。


    “提舉常平司陳采耳?”


    洛陽州府下屬有十一名陳姓官吏,但夠資格讓謝知舉親自麵見溫晚通報的,隻有陳采耳。


    謝知舉搖首道:不是!是京西南路監察使陳化陳大人。


    溫晚另半邊眉毛不禁一緊,眼神倏然有了寒意:什麽時候的事?


    謝知舉道:前日夜裏。我也是中午剛剛收到縣衙傳報,感覺事態緊急,故立刻來麵見大人。另外,我派可靠之人去案發地,核實情況,以免有差錯疏漏之處。


    溫晚想了想道:何人所為?因何事而起?有無抓到凶手?或事發時,可有人證線索?


    謝知舉答:事情起因尚在查實,具體結果等提刑司的人回來便知。至於凶手嘛……


    他欲言又止,似有顧慮。


    溫和眼皮翻了翻,像飛蛾展動翅膀,有點不耐煩道:吞吞吐吐的作甚?


    溫晚道:有話直說。


    謝知舉即道:是冷血。


    溫晚微訝道:你是說,殺害陳化的凶手是冷血?確切與否?


    謝知舉答:是!但冷捕頭算不算凶手,還不好講。依下官拙見,四大名捕向來秉公執法,從不濫殺無辜,何況陳大人身居高位,此事必有內情,目下不好妄下定論。


    溫和冷哼道:這陳化的品行極劣,倒更像是凶手。


    溫晚沉思良久,又問:事發地在哪?


    謝知舉停頓一下,回答:油麻地。


    溫晚神態比之前更平靜,亦不驚訝,喃喃道:他果然是來找妙手堂的,看來王黼有事情要回百應辦。


    謝知舉又道:此外,案件還涉及“留莊”的劉燦容,他全莊家眷、仆從、護院皆遭滅口,下手之人應該是妙手堂。


    溫晚聽到這裏,忽一甩袖。


    隻見,滿樹枝亂搖,葉狂顫,樹冠劇晃。


    枝葉之間像爆竹一般“劈啪劈啪”作響,像有人在猛烈撞擊梨樹,摧垮樹幹。力量大的幾乎要將樹木連根拔起,卻未見一片樹葉震落,甚至連葉上的塵,亦未飄灑。


    謝知舉不由心中暗凜,目光刻意回避溫晚。


    早聞溫晚擅長“大嵩陽手”,單剛剛那一下,功力已入化境,深不可測。


    他甚至沒看清溫晚的出手,又好像他根本不必出手。


    大嵩陽手威力究竟多大?


    近年來,溫晚更是苦練獨創絕技:境劍。


    實力已是大宗師級別。


    溫和道:晚哥,事發地在油麻地。如此一來,回百應肯定比我們要早收到消息,陳化的死對其影響甚深,保不準他會鬧出更大動靜,不得不防啊!


    “嗯。”


    溫晚應了一聲,眼神閃動,忙問:謝提刑,你前麵提到“留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謝知舉恭敬道:大人請講。


    溫晚道:劉燦容是不是妙手堂的外係?


    謝知舉答:正是。他替回家外三堂辦過事,算是外係。


    溫和忖道:難不成妙手堂起了內訌?


    謝知舉笑了笑,沒有說話。


    溫晚又問:劉燦容家裏是不是有個寶物?


    謝知舉細想一番,回答:有!是一塊很特別的石頭,叫“玉玲瓏”。但據劉燦送所說,石頭遭雷劈已毀。


    溫晚輕歎道:恐怕“玉玲瓏”並沒損壞,妙手堂又急需得到這塊石頭,才使劉燦容招來殺身之禍。


    謝知舉道:世上的事,真真假假誰知道呢?你信便是真,反之就是假的。有時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聽得人和說的人。


    溫晚看了看謝知舉,也笑了。


    笑意很複雜。


    “謝提刑,有幾件事你記下。”


    謝知舉道:請大人示下。


    溫晚道:第一,你親自去一趟油麻地,務必將案件前因後果,查實清楚,然後速來報我。第二,陳化乃朝廷命官,無論事發起因對錯,先將其屍首妥善收殮,帶回洛陽再說。第三,這件案子我自有定奪,不要擅作主張,更別節外生枝。第四,洛陽城的治安不能亂,命東方傲把提刑司的人手都派出去,盯緊城中每個角落,尤其是四家公子。大家先辛苦一個月,下月俸例按雙份分發,這筆錢我會從府裏額外撥發。


    謝知舉揖手道:遵命。隻是下官有個不情之請。


    溫晚道:你說。


    謝知舉道:西門捕頭曆經烏龍山之戰,身負重傷仍在休養,一條胳膊是廢了,日後恐難繼續幹緝拿匪寇的差事。下官與崔三爺商量,想替西門捕頭請功,今後安排其個高階閑職,以作嘉獎。


    溫晚點頭道:你不必擔心!西門捕頭是替洛陽百姓因公負傷,府裏本就該獎賞,我心裏已有安排,你讓他好生養傷即可。


    謝知舉感激道:多謝大人。


    溫晚又道:他的兒子西門小車,擢升提刑司副捕頭,調令我這幾日便會簽發,本府絕不虧待他們。


    “大人英明!”


    溫晚笑道:你將我吩咐的幾件事辦好即可。


    “是。”


    倏地,一條人影像燕子一般掠進花園,謝知舉一愕間,隻聽見一聲。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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