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疾襲,人狂奔,月明星疏。


    冷血一路飛馳疾進,像頭在草原上奔跑的獵豹,每一次呼吸充滿力量,每一個動作體現著堅韌和決斷。


    他奔跑的速度,如利箭一般,驚人的快,驚人的疾,驚人的比飛箭還像飛箭。


    冷血自問。


    好人沒好報,誰願意當好人?


    善因無善果,誰會積德行善?


    捕快不能伸張正義,主持公道,掃除罪惡,試問六扇門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有權勢的人濫用職權,欺壓良善,怙惡不悛,大宋的律令法度又有何意義?


    誰來保護百姓?


    朝廷?


    中書兩省、樞密院禦史台,三衙三司,六部九卿,各地封疆大吏,府衙老爺們,不去為禍天下,荼毒人間已是萬幸。


    指望朝廷去拯救蒼生,濟世安民,估計菩薩皆會痛哭流淚,感激涕零,去還俗做人。


    四大名捕該做什麽?能做什麽?


    何為正?


    何為邪?


    冷血不及細想,已闖進油麻地的堂口“懺悔齋”。


    無論是妙手堂弟子,還是陳化的士兵們都無法攔住他。甚至,他們根本沒看清冷血是怎麽進去的。


    因為太快了!


    冷血穿越“黃泉閣”時,眾人以為那是一陣風而已。衝過“奈何堂”後,大家誤認是隻登牆翻瓦的貓。


    直至殺入“三生廳”,妙手堂的人才有所反應,發覺有敵來犯。


    寒芒閃動,慘呼聲起,隨即鮮血飛濺,橫空揚灑,地上多了八具屍體。


    冷血一劍抵住妙手堂弟子的胸膛:陳化在哪裏?


    “在後院廂房!”


    “被你們搶來的小女孩呢?”


    “陳大人屋裏!”


    冷血毫不遲疑飛身一掠,出了“三生堂”,那名妙手堂弟子捂著胸口栽倒下去。


    他一到後院,便遇到一群人。


    三十六名相貌,體型,衣著,兵器,乃至氣派均有所不同,來自各家各派的高手。


    反三十六天罡。


    王黼麾下的一支精兵。


    他們有些是世家子弟,有的師出名門,有部分是幫會元老,幫派重將。


    有的人早已聲名鵲起,大名鼎鼎。有的人則是臭名昭著,作惡多端。


    江湖好漢拿他們沒辦法,刑部沒辦法拿他們。


    世六大高手之一的顧佛影坦言:自己若與兩位師兄弟多指頭陀,七發禪師聯手,方有必勝把握。


    金風細雨樓的軍師楊無邪說過:要打垮這支精兵,必須要出動樓裏的精銳“一百零八公案”。


    “笑麵邢總”朱月明曾笑嗬嗬道:王相爺有“反三十六天罡”,是其政敵的悲哀,對手的不幸。


    “一笑神捕”仇小街聽到這群人的名字,便連連搖頭,邊搖頭邊掉落本就稀疏的頭發。


    京城第一“金花女神捕”白拈銀遇上他們,會氣得三天不吃飯,七天不睡覺,十五天不梳妝打扮。


    “千裏神捕”單耳神僧曾向上司申請,凡是有關“反三十六天罡”的案件,莫要交於他來偵辦。


    誰都清楚,這群人代表王黼。


    王黼記仇。


    縱然是一根頭發絲的過節,他都會動用一座山的力量來報複。


    反三十六天罡便替他幹這些事。


    宰相王黼在全國征收“免夫錢”,這一款項高達六千二百萬貫,州縣官吏更是借此對百姓竭澤而漁,強征重稅。


    尤其邊境戰火不斷,連年災荒,造成河北境內鋨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又無處申訴,被逼造反。


    河北洛州“張太歲”張迪,密州“托塔天王”高托山,山東青州“敢熾天君”張仙,鄆州“及時雨”宋江紛紛嘯聚山林,樹起大旗,以崇山峻嶺為據點,深穀惡水為屏障,殺地主官僚,攻打州縣對抗朝廷。各地巡、尉不敢抗。縣、鎮不敢守,大有燎原之勢,動搖大宋根基。


    一時間,朝廷震動,趙佶驚懼,遂命南道都總管張叔夜領兵圍剿。


    王黼自知征稅過重,激起民憤,特派“反三十六天罡”協助張書夜剿匪。


    結果,張迪、高托山戰死身亡,宋江、張仙兵敗投降。他們帳下有不少綠林好手,江湖人士,卻盡遭消滅。


    冷血對上“反三十六天罡”,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鬥。


    但他依然,奮然,毅然,決然的選擇應戰。


    因為他是冷血。


    對手再多,再強,再凶悍,他都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冷血不會退,隻進。


    冷血不會守,隻攻。


    冷血不會怕,隻戰。


    “鏘”一記脆響,“錚”一記清響,兩名羽冠巾綸的劍客拔出兵器。


    一柄漆黑發亮的劍,一柄銀白透寒的劍。


    冷血眼眸閃了閃,冷冷道:昆侖雙劍,“洗硯劍”魚吞墨,“烹茶劍”鶴避煙。


    “嗬嗬嗬……算你有些眼力,認識咱師兄弟。”


    冷血道:昆侖派的叛徒,“一等劍客”怎麽會教出你們兩個混賬東西。


    “一等劍客”翟嶽鴻乃是一等一人物,他相貌一等,品格一等,才情一等,劍法一等,道法更是一等。


    他生平隻收過兩名徒弟:開門弟子魚吞墨,關門弟子鶴避煙,將其“兩儀四不像劍法”盡數傳授二人。


    二人學成劍法後,脫離昆侖派在江湖上行走。因心術不正,便投在王黼門下,甘做鷹犬。


    魚吞墨怪眼一翻,步走七星,連環疾走,掌中黑色劍影上下翻飛,宛若一條黑蛇亂竄。


    劍勢中有刺、有劈、有紮、有掃……不像劍,不像刀,不像槍,不像棍。


    四不像劍法。


    殺機卻盡露。


    冷血毫不猶豫迎擊,劍光一寒,疾如閃電,劍尖瞬間穿透魚吞墨的劍勢,插入其喉嚨。


    魚吞墨喉頭一寒,五官收緊,手中劍仍在揮舞,劍鋒削掉冷血一小撮垂發。


    但他已命喪當場。


    冷血一擊即中,背後便暴露給對方。


    鶴避煙人影與劍影倏分,化作兩道白光攻向冷血後背。


    白光迫近時,陡然合攏成一道銀芒,眼看要刺中目標,又分裂為兩劍左右夾攻。


    一變,再變,又變,變變變……


    詭譎多變的劍招。


    兩儀劍法。


    原來,魚吞墨與鶴避煙獨自無法練成“兩儀四不像劍法”,故各學一半,分別練習。


    這一劍乃鶴避煙畢生所學精華,誓要擊殺對手。


    冷血忽覺後背劍風襲來,並不轉身,拔劍後自腋下反手貫出。


    鶴避煙左右各持一劍,劍鋒距離冷血背心還有兩寸,便胸膛中劍倒地。


    他練的是雙手劍,使得亦是“參合劍”,劍中有劍,一劍雙用。


    冷血僅用兩招,便擊殺“昆侖雙劍”,但過程一點不輕鬆。


    他的戰鬥才開始。


    胡童源是第三個衝上來的人,他一躍丈高,淩空出刀。


    驀然間,刀光炯炯,居然有數十刀之多,且全部砍向冷血的頭顱。


    他的外號便叫“頭頭是刀”。


    刀刀攻頭,招招斬首。


    掌中“解首刀”一刀斬下,血光暴現,但砍掉的腦袋卻是鶴避煙的。


    冷血在刀落前,抽劍側身,擰腰時一劍命中胡童源的心房。


    一劍穿心。


    同時,第四、第五個人是一齊出手。


    “三不留”單超從不留麵,不留情,不留手。


    他的“開碑手”曾以三掌之力,將張迪手下五大頭領之一“山貓”裘德落,震得渾身沒有一處骨骼是完好的。


    這一掌不好接。


    冷血沒去接,而是一劍自對方的指縫間鑽出,劍尖飛快的鑽入單超的左眼眶。


    嘶吼中,第五人的殺招已至。


    已響。


    是一記雷聲。


    “破山雷”雷破是大雷門“辟”字輩高手,其雷功比單超的“開碑手”威力更甚。


    冷血即使再快,也不及拔劍再攻。他左手一拽,把受傷的單超扯到身前,去抵擋這記“掌心雷”。


    單超劇痛間毫無防備,不及運功硬挨一掌,渾身筋脈俱裂,立即慘死。


    冷血亦受了傷,“掌心雷”的餘勁隔著單超的屍體,轟在他的身上,將其震得連退數步。


    他退步間,劍亦離開兩個人的身軀。


    單超和雷破的。


    冷血用單超來封住“掌心雷”,劍依然在其眼眶內。雷破命中時,他順勢將劍向前一送,隔著單超刺入雷破頸脖。


    一瞬間,劍貫透兩人身體,刺穿兩人的麵門和脖子,取走兩人性命。


    冷血一麵後退,一麵運功卸走雷勁,鼻孔裏已淌出兩條血痕,掌中劍險些脫手。


    “快上,別讓他跑了!”


    四條人影從四麵圍上來,分別是:“怪之一手”丘難怪,“鐵馬金戈,長槍雄起”楊應雄,“走光上人”詹漏漏,“苦臉頭陀”吳添愁。


    人越來越多,攻勢愈來愈烈。


    丘難怪出手就是怪招,怪就怪在手上。


    他天生獨臂,僅有一條左臂,其臂長竟有兩條胳膊那麽長,似乎右臂是長到左臂去了。


    他手長,冷血則劍快。


    丘難怪胳膊抬到一半,劍便要了他的命。


    冷血這一劍,同樣付出相應的代價。


    楊應雄的鐵槍直搠,槍棱紮中冷血右肋,入肉三分就再也紮不進去。


    因為,冷血弓背拔劍,轉腕前遞,一劍結果掉楊應雄。


    冷血的殺勢之猛,戰力之高,鬥誌之強,不禁讓“走光上人”詹漏漏怔了怔。


    他一怔,道袍內噴出一團黑氣,黑的連劍光都被湮滅,甚至要吞沒冷血。


    “黑光門”的黑秘術,並非妖法,而是實打實的功夫。


    詹漏漏的“黑氣”,是用真氣催動的特殊煙霧。


    黑霧撲麵,陰氣森森。


    冷血旋即閉氣,以防黑氣有毒,可眼前遽然花了一花,右手的劍已被“黑霧”奪走。


    那黑霧無毒,卻有玄機。


    煙裏暗藏一把黑色鐵箍,精準扣住冷血的劍,像被兩排鋼牙鐵齒緊咬。


    無劍的冷血,威脅自然大減。


    前提是他真的沒有劍。


    詹漏漏真的認定對方無劍可攻,所以他也真的中了劍。


    無劍之劍。


    掌劍。


    冷血左手一揚,掌如利刃,破開黑霧將詹漏漏擊斃。


    掌劍比劍更淩厲。


    四人圍攻,轉眼間隻剩“苦臉頭陀”吳添愁一人。


    他麵相很苦,臉色很愁,處境很尷尬。


    原本,冷血兵器受製,他隻需補刀即可。


    他的“苦命刀”也走迅捷,靈快的路子。


    人生若太苦,不如早點一刀了斷。


    但詹漏漏猝死,令吳添愁手中戒刀遲疑了一下。


    極短的瞬間,鐵箍鬆動。冷血重新拔劍在手,拚死出招,劍似驚虹般飛入吳添愁印堂。


    冷血的左肩亦爆開一朵血花,挨了對方一刀,若不是剛才一劍夠快,他的左臂必會被砍斷。


    院內稍稍有了些躁動,又很快恢複平靜。


    剩下的二十七人,再沒人貿然出擊,他們隻是盯著冷血。


    盯著他就足夠了。


    冷血受了一記“掌心雷”餘波,右肋挨了一槍,左肩吃了一刀。


    他在流汗,亦在流血。


    “反三十六天罡”都是老江湖,很快看清形勢,衡量出最好的方法。


    他們隻需等。


    等冷血的血流完,流幹,流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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