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彩聲起,王小石一亮身手博得眾人歡呼叫好。


    金兀術摸了摸後腦勺,發覺細辮已被削去,不禁打個激靈,額上的汗水刷的就收幹了。


    “你是誰?”


    王小石的挽留劍鏘然入鞘,神態自若的說:大宋男兒。


    金兀術一聽,登時愕住,轉睛看向劉傳鳳。


    她沒有愕住,而是被盯住。


    鐵手往那一杵,就封住她的出手線路。


    金兀術又斜瞟一眼阿魯補那邊,見他手揉疼處,還有地上裂為兩截的犀牛號角。頓時明白堂弟為何沒吹響號角,定是鐵手的“劈空掌”所為。


    堂妹被俘,援兵未到,對方又殺出個高人相助,這裏形勢不利於己,要想法脫身才行。


    金兀術心念一轉,語氣緩和的說:朱家鎮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先有名捕鐵手,又是這位身手不凡的朋友,今日令我眼界頓開,好生敬佩。


    王小石道:敬佩就免了,在下受不起。宋金之間向來劃界而治,互不侵擾,你們何故犯境?


    “並無此事啊!”金兀術一副不明就以的無辜表情。


    王小石指向遠處問:那駐紮鎮外的騎兵是誰的?又有何居心?


    金兀術遲疑片刻,淡淡一笑道:河東路有戍邊禁軍數萬之眾,加上關隘為險,堅城為拒。我區區幾百騎兵深入至此,一無前鋒後援,二無糧草輜重,何來犯境之說?金某隻是受邀而來,與友人敘舊罷了。那些騎兵都是我的部屬,保護在下而已,並無居心。


    王小石質問道:敘舊要這般刀劍相向?


    鐵手揚聲一喝:王師弟,他是來與無頭軍商議,企圖攻打太原府,密謀更大的陰謀。那出刀攻你的人,便是無頭軍那邊的接頭人。


    王小石聽完心頭一震,瞥了瞥劉傳鳳,問道:你方才以袖作刀,我好生眼熟,使的可是紅袖刀法?


    他心存疑惑。


    故問。


    劉傳鳳那一刀似曾相識,像極了蘇大哥的刀法。隻是刀勢上不及蘇夢枕淩厲,刀意中少了他的孤絕。


    又見紅袖刀。


    已物是人非。


    王小石不勝感慨,心中念起蘇夢枕的名字,耳畔仿佛響起熟悉的喘咳聲,目光不由變得黯然。


    “一夜盛雪獨吐豔,驚風疾雨紅袖刀。嗬嗬嗬……嗬嗬嗬……天下人皆知蘇夢枕死後,紅袖刀就失了傳人。”


    劉傳鳳凝眸冷笑,眸色如霜,笑意如雪,透著刺骨的寒意。


    王小石問:你從哪裏偷學來的?


    “偷學?”


    劉傳鳳也不理睬,對著顧曉峰道:峰兒,咱們該走了。名動天下的王小石都來了,此處久留不得。


    顧曉峰縮在一邊才回過神來,答應一聲便提刀湊近劉傳鳳身後。


    金兀術反應很激烈,瞪大眼珠子失聲道:王小石?你說他是天衣居士傳人王小石?


    “我未見過王小石長相,但挽留神劍還是識得的。另外那“淩空銷魂劍”,“隔空相思刀”,除了他誰還能施展?”


    金兀術的臉就像風幹的臘肉,又黑又幹,甚至有點暗有點髒,一時說不上話來。


    “你別想走。”


    劉傳鳳細眉一擰,看向鐵手問:你要留我?


    鐵手道:喬家莊,風雲鏢局的案子你們都有份參與,其他幾樁劫鏢案,屠村案,恐怕與無頭軍脫不了幹係,你要跟我去趟衙門。


    “有人證物證嗎?”


    鐵手沉吟道:證據我會找到,你一定要去刑部接受審查。


    劉傳鳳嘿嘿笑道:大名鼎鼎的鐵捕頭,竟蠻橫無理,公然為難一名弱女子。難道不怕此事傳揚開來,讓武林中人恥笑?


    白欣如冷哼道:你居然自稱弱女子,我看分明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嗬嗬嗬,我若想離開,你攔得住嗎?”


    說話間,劉傳鳳身形甫動,轉身要往圍牆處去。


    鐵手迅疾右掌遙劈,掌風起,身隨動。


    他的下盤功夫素來不好,至少與王小石和白欣如一比,就相形見絀。


    不過,他的掌法能取長補短,以強增強。


    劉傳鳳不得不接,不敢不接。


    她不回身,衣袖往後一拂,刀勁掠起。刀勁與掌力相擊時,鐵手兩步一邁就貼了上來,壓了過來。


    劉傳鳳左足一蹴身旁的顧曉峰,右腳一踩地,旋身而起,翻躍牆頭。


    鐵手本欲再出掌阻截,那手纏著夾板的顧曉峰,就跌跌撞撞的讓人踢向他麵前。


    顧曉峰都沒弄明白咋回事,就挨了劉傳鳳一腳,然後他就不由自主,不聽使喚的撲向鐵手。


    其實,就算顧曉峰有防備,劉傳鳳依然可以踢中,結果對他來說是一樣的。


    被踢。


    阻敵。


    劉傳鳳自小冷麵心狠。


    曾因乳娘不慎踩死她捉的一隻蛐蛐,而哭鬧著叫護院剁掉乳娘的一條腿,並將其趕出莊園。


    那年她才四歲,乳娘盡心哺育她四年,而那隻蛐蛐僅僅隻養了四天。


    可以說,除了大自在天和老院公劉傳宗,任何人對她來說都是小卒子,可以隨意舍棄,甚至斬除。更別說顧曉峰這種小卒都算不上的角色,殺掉都不會有半分可惜。


    但對鐵手來說就不同了,他前進的路被活生生的擋住。


    顧曉峰重心不穩,踉蹌前撲中揮刀剁向鐵手。


    他恍然若失,方寸已亂,唯有匆忙出招。


    同樣,即使顧曉峰不匆忙,不慌亂,或是千安排萬準備,這一刀都是無用功。


    鐵手右臂一格將刀架開,他順勢翻腕扣住顧曉峰肩膀,用力一摁將其擒住。


    “哎喲哎喲,疼疼疼……鐵捕頭饒命。”顧曉峰瞬間像蔫茄子似的跌跪求饒。


    鐵手再舉目一望,劉傳鳳早就逃之夭夭,沒了蹤跡。


    他輕輕跺了跺腳,長歎一口氣:可恨。


    劉傳鳳能在鐵手眼皮底下輕易溜了,得益於王小石無法分身,他要防住金兀術和阿魯補。


    他雖一刀削去金兀術的發辮,占得上風。但當時情形委實凶險,對方的劍法又鬼,又怪,又妖,又魔,又神,又仙。


    已超越“七絕神劍”中劍鬼餘厭倦,劍怪何難過,劍妖孫憶舊,劍魔梁傷心,劍神溫火滾,劍仙吳奮鬥這六人。


    王小石不敢小覷金兀術,外加一個勇猛異常的阿魯補,故而他不能輕舉妄動。


    一時間,三人都沒動成。


    劉傳鳳跑了,顧曉峰被擒。


    曹無用一揮手,幾名壯漢上去就把顧曉峰殺豬似的摁倒,用粗繩來了個五花大綁。有人不解氣還順帶踹了他肚子一腳,疼的他眼淚汪汪,叫苦不迭。


    鐵手轉首道:你的同夥溜了。


    金兀術不語。


    立於大殿飛簷上的王小石,笑道:看來敘舊是敘不成了,還是何處來,何處歸吧。


    金兀術冷著目,黑著臉,胸中憋著火。


    怒火中燒。


    自己差點腦袋搬家,堂妹落在對方手裏,付銀子的金主又跑了,簡直是出師不利,諸事不順。


    但他要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


    金兀術暗壓怒氣道:現在人走了,事情也算黃了,你把我堂妹放了吧。


    鐵手淡然道:放人的條件,不用鐵某重複第二遍了吧?


    阿魯補叱聲道:鐵手,你個小小捕頭,一年才幾個俸祿,至於那麽拚命,如此較真嗎?


    鐵手微笑道:這是原則問題。俸祿多少,鐵某的職責都是擒凶抓賊。官職高低,我一樣要照章辦事,秉公執法。


    王小石道:鐵師兄講的好,我雖不是公門中人。斬妖除魔,懲奸除惡,我亦是義不容辭,當仁不讓。


    “好樣的,不愧是名捕和大俠,哥幾個挺你們二位……”大家又熱血沸騰,群情激昂。


    金兀術道:何必咄咄逼人,殊不知“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鐵手肅然道:是你們先步步緊逼,侵吾國,占吾地,奪吾銀,害吾民,豈能反過來叫我們退讓,真是嘩天下之大寵,焉有此理。


    “你……”


    金兀術的話突然被遠處的號角和鼓聲打斷,王小石居高遠眺,往號聲方向張望。


    阿魯補欣喜若狂的喊了一嗓子:堂哥,有救了。


    金兀術深深呼吸,眯起雙眼對鐵手道:你可聽見了。


    鐵手點頭道:聽見了。


    金兀術問:你可知這是什麽聲音?


    鐵手答:鼓角。


    金兀術奸笑道:那是我的人,他們隻聽命於我。


    鐵手從容不迫的說:但你身在這裏,你的人在鎮外。


    金兀術道:他們用鼓角鳴號,就是因我進鎮太久,擔心我出事才發的訊號。若三次鳴號後我不回應,騎兵隊長會立刻帶兵發起衝鋒。


    王小石道:三次鳴號前,我與鐵師兄就能生擒你。


    金兀術道:你興許能在“鐵浮屠”進鎮前擒住我,但他們一旦進鎮,必定大開殺戒,屠殺鎮民,那時該如何收場?


    鐵手皺起濃眉,默不作聲。


    白欣如道:我們逮住你,把你當做人質,逼鐵浮屠退兵。


    “哈哈哈……哈哈哈……”


    金兀術仰天大笑道:看來你是不了解咱們女真族勇士。就算你們以我性命要挾,隻要我不開口喊停,他們會一直殺下去,殺光所有人為止。


    王小石反問:你不怕死?


    金兀術目光寒厲道:我落在你們手裏,那不是“魚死”?我索性就來個“網破”,大家一起死,反正有許多人給我陪葬,我有何懼哉?


    阿魯補又補了一句:你們記住,要是我堂哥有個三長兩短,鐵浮屠可就再也沒人能約束。那時你們求咱們停,都停不下來。


    王小石心忖:金兀術與阿魯補的話有威脅的意思,但也確實所言非虛。金人的軍隊紀律嚴明,步調統一,絕對服從軍令。倘若金兀術發狠,真的以死頑抗,鎮裏百姓必定會傷亡慘重。挾持金兀術的方法,並不保險,甚至會觸發更大的危機。


    鐵手沉思良久,終於第二次鼓角聲又響起。


    金兀術喝道:怎麽樣?是打是和,趕緊做個決定,要是第三次鼓角一響,那就沒有回旋餘地了。


    大家聽聞,頓時都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忐忑不安。


    驀然間,鐵手高聲道:好,我們講和。


    金兀術雙目一亮,問道:怎麽講和法?


    鐵手道:我放你們出鎮,但你必須製止“鐵浮屠”發動進攻。


    金兀術急問:那我堂妹呢?


    鐵手道:我會放!但前提是你先管住你的兵,不能刀兵相見,殘殺鎮民。


    金兀術又問:那我如約罷兵止戈,你如何放人?


    鐵手看了看天色道:還有一個時辰就到黃昏,一個時辰後在鎮外牌坊,我把你堂妹交給你。


    阿魯補道:那你耍花招,不放小妹怎麽辦?


    鐵手笑道:我都把你們倆個放了,你還擔憂什麽?何況,我還怕你們違約,總要留個後手吧?我已讓了步,這買賣你們不虧。


    金兀術摸著下巴,猶豫起來。


    鐵手叱道:沒時間了。你再想下去,第三次號角一響,等於逼我先殺了你們,那就真的是魚死網破。


    “好!那就黃昏時分,在牌坊不見不散。你若不帶我堂妹來,我絕不容情。”


    鐵手道:一言為定。


    “堂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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