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虎禪素來膽色過人,勢如猛虎,是一名闖將。


    他闖蕩江湖,闖關斬將,闖陣破敵,闖險除惡,一路都是闖過來。


    眼前這間客棧縱是虎穴,他都決意闖一闖。


    陳老板環顧四周,臉色有些猶豫道:沈老大,咱們真要在此處落腳?


    沈虎禪聳了聳兩片八字胡,反問一句:老陳,你覺得哪裏不妥嗎?


    陳老板道:我觀此店不尋常,光瞅門口這架勢就有點“頂了瓜”(頂了瓜是江湖暗語:意思就是害怕,凶險)。


    沈虎禪問:你是指門口那“靠扇的”?(靠扇的泛指乞丐,叫花子,要飯的)


    陳老板皺著眉頭,點了兩下頭。


    他加入“七大寇”比唐寶牛,方恨少,幸不辱命要晚,隻比狗狗,溫柔早了一些。可陳老板的江湖閱曆並不淺,與不少武林人士打過交道。加之行商多年,直覺超出常人一大截。


    他倒不是怕掛滿兵器的大門,畢竟大門是木頭做的,兵器是鐵打,都是死物。


    陳老板擔憂的是人。


    一個活人。


    其實,沈虎禪早就注意到店門前,蹲著一個衣衫上盡是汙穢的乞丐。


    這名乞丐的頭發更髒更亂,也不知有多久沒洗,發梢讓泥垢黏住打成了結,像淩雜的枯草遮住其臉目。


    你若遠處乍一瞧,會以為是一隻蘆花雞正在孵化一顆巨蛋。那巨蛋指的就是乞丐的腦袋,蘆花雞自然是那一頭肮髒,蓬鬆的亂發。


    沈虎禪揚了揚刀眉道:虎頭坡方圓百裏沒有安頓之所。咱們若離開此處,且不說何時能找到落腳處,光外麵一批批官府的馬快、步快就夠麻煩的。我們又都累了,餓了,空著肚子趕路也甚為辛苦。關鍵住在此地,有個好處。


    陳老板眼珠一轉,沉吟道:老大的意思是虎頭坡雖然凶險,但好處是官府的捕快,衙差不敢擅入。


    沈虎禪點頭道:而且萬老板身子弱,又有傷在身,不宜再繼續趕路。


    陳老板轉目一看,狗狗正扶著腳步蹣跚的萬老板。


    萬老板聽到沈虎禪與陳老板的對話,說道:你們不用為我考慮,該走就走,該停則停,我還撐的下去。


    沈虎禪刀眉一沉,仿佛眉毛通了性,像內疚的鞠了一躬。


    “萬老板,若不是你仗義收留我們幾人,豈會害你遭到牽連,落難於此。沈某已心中愧疚萬分,不能讓你再受這顛簸之罪,跋涉之苦。”


    “老大,萬老板你們別說了。讓本巨俠去趟趟道,踩踩盤子,要是黑店我就砸了再說。”


    話未說完,唐寶牛已大步流星,邁往店門而去。


    說唐寶牛心裏一點不怵,也不盡然。


    但他憨直,剛猛,有股子九頭牛拉不回的牛勁,八匹馬趕不上的烈性。


    一時間,唐寶牛運起“大氣磅礴神功”步子邁的極大,又極重。大腳踩在地麵上“砰砰”作響,塵土都隨之揚起,隻四五步就到了乞丐跟前。


    “喂!沒長眼的,往哪裏瞎撞啊?”


    唐寶牛心知乞丐是衝著他講話,肚子裏頓時火氣上湧。不過轉念想了想,為避免惹事,就收住腳步,轉臉吐聲道:住店。


    那乞丐雙目透過遮臉的亂發,打量了一下唐寶牛道:要住店,先“甩個蔓”再講(甩蔓是自報姓名的意思)。


    唐寶牛反問:住個店還要報蔓?這是哪門子規矩?


    乞丐陰陽怪氣的說:當然是虎頭坡的規矩,你既然來了,就得按這裏的規矩辦。


    唐寶牛一聽,強壓火氣,一臉忿忿的道:甜頭子。


    “姓唐啊!唐門的人?”


    “對,蜀中唐門的!”


    乞丐冷哼道:唐門的人不好好在四川待著,跑到虎頭坡來幹嘛?


    唐寶牛有些按捺不住,嚷道:你管的閑事還真夠寬的,我從哪來去哪裏與你何幹,你問那麽多作甚?難道也是住店的規矩?


    乞丐搖了搖頭,亂發上稀裏嘩啦掉下不少乳白色的頭屑,暗黃色的皮蘚。甚至還有虱子,跳蚤,蜘蛛,臭蟲,百足,螞蟻,蟑螂,瓢蟲等。


    瞬間看的唐寶牛頭皮發麻,渾身發癢,心頭發涼。


    他見過髒的,沒見過那麽髒的。豈止是髒,簡直是惡心。


    “倒是沒這規矩。”


    唐寶牛不耐煩的問:那能不能住?


    乞丐道:能。


    說完,他用髒腳丫子把地上的一個破碗往前一推,接著說:看你會不會做人了。


    唐寶牛一愣,問道:又是啥幺蛾子?


    乞丐道:店你可以住,但店門前這塊地方是我的地頭。想打這裏過,就要花錢買個道。


    唐寶牛怒目圓睜,喝道:你是土匪吧?進店還要給你過路錢?


    乞丐冷笑道:唐門弟子都不走江湖的嗎?花錢借道的道理都不懂?


    “去你媽的道理!”


    唐寶牛已壓不住胸中怒火,徹底炸了毛,決意硬闖。


    他才邁出左腿,那名乞丐自地上猛然躥了起來,躍入空中依然保持蹲伏姿勢,像隻長翅膀的大蛤蟆攔住唐寶牛去路。


    乞丐單這一手,唐寶牛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不過他也不是善茬,自己可是連皇帝,蔡京都敢打的人,豈會怕一個叫花子。


    唐寶牛掄起一拳就淩空擂出,拳風呼嘯而至,且包含“大氣磅礴神功”的內勁。


    那乞丐人在半空無處著力,居然左手前推去硬接唐寶牛一拳。隻不過他手上還有一樣東西:討飯的破碗。


    碗口很大。


    還圓。


    正好罩住唐寶牛的拳頭,也接住了拳頭,還吃住了拳頭。


    他全力一拳在內勁加持下,要開碑斷石都不在話下,卻讓區區一隻大碗給擋下。


    同時,唐寶牛覺的拳頭打在飯碗裏,猶如泥牛入海,石沉流沙。拳勁讓平平無奇的大碗全部化解了。


    仿佛這碗會吃武功,吞內力。


    這個突變,讓唐寶牛慌了神,亂了手腳,急於抽身後撤。但他的拳頭像被巨力牢牢吸住一般,再使勁都拔不出來。


    乞丐趁勢右手揚起,一巴掌就朝唐寶牛臉上扇了過去。


    唐寶牛急忙抬臂一格,那乞丐手掌變招,一式“纏絲擒拿手”閃電般扣住對方的腕脈。


    唐寶牛反應不及讓擒個正著,立刻隻覺手腕至肩膀一麻,已然使不出勁來。


    乞丐淩空身子一弓,再一挺腰,雙膝飛頂唐寶牛前胸門戶。


    就在此刻,遽然間有人一伸手,手臂自唐寶牛與乞丐之間穿過。


    那人手掌按在乞丐的擒拿手上,小臂順勢一沉,架住乞丐兩記膝撞。同時,手肘下磕,點在吸住唐寶牛拳頭的飯碗上。


    一眨眼,乞丐像吃了三拳,挨了兩腳,中了一悶棍似的。身子跌跌撞撞,踉踉蹌蹌,慌慌張張,往後疾退足有八九尺開外。


    “你是什麽人?”


    乞丐一雙冷目從發梢裏射出兩道寒芒,驚異的盯著出手救下唐寶牛的人。


    正是沈虎禪。


    就是沈虎禪剛才簡簡單單的一張手臂,破了他的“纏絲擒拿手”,“野馬膝撞術”,“大碗通吃”三大絕招。


    唐寶牛嚇得一身是汗,大氣不敢喘。若不是沈虎禪以掌力迫開對方擒拿手,臂力硬架飛膝,肘擊彈開飯碗吸力,自己少說要折七八根胸骨,左手估計也廢了。


    沈虎禪恭敬的對乞丐一抱拳:多謝薛幫主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盡。


    乞丐聽了此話,剛想問話。忽然覺得身體一陣躁熱,不由的抖了抖身軀。


    隻見,乞丐的衣服裏裏外外抖出許多塵,土,灰,泥,垢。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蟲子,整個人倒變的幹淨了些。


    沈虎禪笑道:若為求財,皆可商量,不必大動幹戈。


    乞丐詫異的問了一句:你知我是誰?


    沈虎禪道:“汙衣幫”幫主“碗聖”的名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薛幫主少年成名,二十歲已晉升丐幫七袋長老,後來創立“汙衣幫”,挫敗“采花幫”的“催花三郎”花邪,花陰,花色三個敗類,躋身“七幫八會九聯盟”之列。這威名晚輩早就如雷貫耳,了熟於胸。


    “嗬嗬嗬……嗬嗬嗬……沒想到我薛萬車讓你說的那麽偉大!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話雖然受用,但我不占你便宜。就剛才拿一下,你完全能廢我雙手雙腿。”


    沈虎禪道:那是薛幫主先手下留情,否則你的“大碗通吃”廢掉我兄弟拳頭,“纏絲擒拿手”斷其腕骨,“野馬膝撞術”讓他躺個把月都是輕而易舉。何況,我乃偷襲得手,占盡便宜,勝之不武。


    薛萬車用手捋起額前亂發,露出了半張臉。


    讓人意外的是,他的麵容出奇的幹爽潔淨,連胡子都刮得很齊整。與一身汙衣亂發打扮,完全格格不入,天壤之別。


    “你到底是誰?”


    薛萬車又問了一次。


    沈虎禪道:我與幾位兄弟都是過路人,隻因腹中饑餓,人困馬乏前來虎頭坡投店,還望你能行個方便。


    這時,陳老板將薛萬車的飯碗拾起,雙手遞還給他。又從包袱裏掏出五十兩白銀,放在碗中道:薛幫主乃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這五十兩想必是入不了你的眼。不過,素聞你仗義之名,江湖上受過你恩惠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們幾人也是讓官府追的緊,才來虎頭坡暫避。這點薄銀略表心意望你笑納,不算壞了你的規矩吧?


    “這……”


    薛萬車肯定沒陳老板誇的那麽好,但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跺了跺腳把銀子揣入懷裏。


    “銀子我收下,但我要請幾位好好喝場酒,否則你們還是別想進得店去。”


    說完,薛萬車看了看沈虎禪又說:你是條漢子,我非與你幹上三碗酒不可。


    沈虎禪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又占薛幫主便宜了。


    “哈哈哈,哪裏的話。我看得出,你不是一般人,興許是薛某沾你光呢。”


    “薛幫主客氣了!”


    猝然間,店門“砰”的讓人踢開,一道紅影從店門飛掠出來。


    一晃眼,人影已翻上客棧屋頂,緊接著傳來一聲清脆甜美的女音。


    “薛叫花子,你啥時變的那麽大方,學會請人喝酒了?”


    薛萬車亂發倏然間,又垂落下來,蓋住了整張臉。


    “我愛請誰客,就請誰,你管的著嗎?”


    “你請客我管不著。但要進來喝酒,我可沒答應,除非讓他們先過了我這關。”


    沈虎禪抬首舉目一望,屋頂上立著一位妙齡女子。


    她烏發披肩,鳳目櫻口,兩頰泛起兩片緋雲,煞實好看。她身穿大紅褙子,下麵搭條紅色百迭裙,紅袖挽起,露出蓮藕般的皓腕。


    這女子形貌美豔,高冷,俏麗,且不失一分英颯之氣。


    沈虎禪舉手抱拳道: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子笑聲如銀瓶乍碎,妙音飄飄。


    “小女子,不平門,梁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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