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來遲的靜宣和尚滿額汗雨,喘氣似風,一邊用手揩汗,一邊嘴裏低聲嘀咕。


    其實他來的不算遲,自己背著個人走夜道上山,肯定比不過大自在天,趙好,知天下幾人施展輕功來的快。


    雖然背後的龍逸凡已半死不活,但分量絲毫不減,且全部負重在他身上。所以按腳程的話,靜宣實屬不慢。


    畢竟這背人的體力活他經常幹,算是駕輕就熟。


    並且背的都是女人。


    快樂佛算不上他的師傅。除了指使他作奸犯科,恃強擄掠,就沒傳授過什麽本事。


    靜宣依然拜了師,磕了頭,剃了度。


    快樂佛是和尚,收徒當然也要做和尚,這樣才合規矩。


    不過,這對師徒都不是恪守佛門清規的和尚。


    靜宣本就是市井潑皮,仗著槍棒、拳腳功夫不俗,欺行霸市,耍狠縱凶,難免有幾樁人命官司纏身。他自知長此已久官府必咎,屆時恐難自保,又沒門路避禍,唯有尋覓有所依仗的靠山。


    靠山分兩種:人和勢力。


    有實力的人,有實力的群體。不論哪種,都要具備絕對實力。


    實力越大,靠山越硬。


    靠山越硬,人越安全。


    快樂佛就是座大靠山,他明裏有無頭軍作為後盾,另暗中有殺手組織那層關係,要庇護靜宣綽綽有餘。


    作為回報,他替快樂佛私下辦了許多采花獵豔,竊玉偷香的髒事。


    這叫:投其所好,換已安身。


    快樂佛有快活,他能活。


    靜宣到了“雙鳳閣”進入院子,眼前的場景立刻使他安靜下來。嘴裏也不敢出聲,甚至連呼氣都刻意憋得又輕又緩。唯有一對眼珠子賊溜溜的掃視著院內的狀況,頓時心裏有數了七八分,急忙將龍逸凡從背上放下,並抽出梢棍頂在他的額頭。


    “大王,人我帶來了。”


    說話間,劉傳宗已飛身到靜宣身邊,探出右手鎖扣住龍逸凡的咽喉,卻不發力。


    靜宣先是一愕,眼珠一轉暗忖:看架勢還是對我不放心啊,派個人來盯著。


    他心裏噓唏,表麵裝作無事。誰讓自己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能抱怨啥?


    劉傳宗確實有點擔心,龍逸凡如此要緊的人質,怎能隨意讓無頭軍的一個小頭目看管。


    ——事關重大,不可輕忽。


    大自在天斜瞅了一眼,挑起了半邊細眉。像是優雅的揚起筆鋒,盡顯快心遂意之色。


    她信賴劉傳宗。


    當年這位老院公背負托孤遺命,帶著幼年的姐弟,妹妹從兵荒馬亂的西夏逃了出來。在宋境四處躲避官府追緝,風餐露宿,漂泊各地,最終曆經種種曲折,場場磨難,才有今時今日的大自在天和無頭軍。


    她不輕信人。


    知天下,快樂佛這類人。隻可用,不能信。


    趙好則要防,必要時甚至可以殺掉。


    大自在天明白與“佛爺”僅僅是合作關係,互相利用,各取所求罷了。


    這次針對“風雲鏢局”和龍放嘯的行動,“佛爺”是幫手。以後要對付洛陽王溫晚,神侯府諸葛小花,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江湖各大門派,“佛爺”依然會是強助。


    那再以後呢?


    “佛爺”就那麽好心,那麽友善?


    幫手難道不會變成對手嗎?


    利益是永恒不變的,變的永遠是人心。


    ——人心難測!


    何況“佛爺”是誰,她都不清楚。隻曉得有這樣一個人或幾個人,也許會是一群人都說不準。


    “佛爺”很神秘,藏的很深,且擁有強大的力量,始終隱匿在黑暗之中。


    “佛爺”象征著黑暗的力量。


    大自在天亦是如此,並要把龍放嘯與“風雲鏢局”淪為黑暗的祭品。


    龍放嘯則不同,他寓意著光明,代表了正義。


    他會鬥爭,會再鬥爭,會一直繼續鬥爭。


    但他忽然發現一個滿臉血汙,渾身皮開肉綻,卻很眼熟的人。


    此人身上沒有一處是幹淨的,除了那雙炯炯有神,無所畏懼的眼睛。


    像他。


    是他的兒子。


    ——龍逸凡。


    龍放嘯神情激動,略帶激慨,且有激憤之色。


    “凡兒!”


    龍逸凡似乎聽見了,勉力張開嘴甚為費力的吐出一個字:爹!


    然後血水從口中倏然湧出,把龍逸凡的話堵了回去。


    “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龍放嘯怒視幾人,目光銳利如刀,掌中的刀更是發出迫人的寒芒。


    他氣極了,恨徹了。


    大自在天陰冷的說道:我承認你很厲害,是迄今為止我遇到過最難纏的對手,但今夜你沒有任何贏的機會。


    她的語氣很定,很穩。


    知天下接話道:龍總局主,眼下的形勢不說你也看懂了,我們就別浪費時間,把鑰匙拿出來吧。


    龍放嘯揚聲道:把我兒子先交給我。


    知天下道:你已無路可走,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勢單力孤,受了內傷,兒子又在我們手上。別再負隅頑抗,那都是徒勞的。


    龍放嘯傲然挺立,長眉一展道:龍某也許走不出這裏,但你們也得不到寶藏。隻有我知道財寶在哪裏,我死這個秘密將永遠成為秘密,永久埋藏下去。


    大自在天仰天大笑,一劍指向龍放嘯道:你錯了,你所謂的秘密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埋藏下去,而我會把你埋葬下去。


    龍放嘯錯愕不已,目光盯緊對方一言不發,心裏似有所思。


    “寶,藏,就,在,風,雲,鏢,局”。


    大自在天一個字一個字脫口說出,猶如釘子般一下一下釘入龍放嘯的耳朵。


    知天下又道:“臥龍岡”崖頂橫臥一塊天然巨石叫“龍首望”,據說是“風雲鏢局”的風水命脈。


    他有意把話頓了頓,但龍放嘯一聽,龍須眉微微一蹙,額前擠出深深的皺紋。


    知天下見他有了一絲反應,又繼續說道:這“龍首望”恐怕不止是風水寶地那麽簡單吧?


    趙好一怔,目光轉向知天下。


    “龍總局主,其實“龍首望”下麵就是寶藏入口,隻需鑰匙開啟巨石會自動打開,在下說的沒錯吧?”


    “不可能,你如何得知的?”


    龍放嘯的臉色大變,須眉因大喝聲而烈烈揚起。


    他心裏更是震驚,因為知天下所言非虛,句句屬實。


    很久之前,喬太公機緣巧合下得到這批數目龐大的北漢財寶。後來與龍放嘯商議,決定將寶藏先行隱藏起來,待天下有難時取出來解救蒼生。藏寶地點就選在“臥龍岡”,並請當時“妙手班家”第一巧匠“神機聖公”班公仁親自設計打造機關。


    班公仁乃妙手班家領袖,其機關術神乎其神,大宋朝廷的皇陵都要其參與建造。他為人高義,救困扶危,與龍放嘯季友伯兄,交情甚篤。


    得知此事後,他把班家領導權交給了年輕的兒子“傀儡王”班逐仁。親自帶了四名心腹“公輸四傑”班公,班輸,班公輸,班輸公日以繼夜完成這項工程,並用“木牛流馬”把金銀全部悄悄運入。


    當諸事一切完備,班公仁將兩把鑰匙分別交於龍放嘯,喬太公。他和“公輸四傑”一起進入藏寶洞,從裏麵把機關打開,巨石死死壓住入口。


    班公仁與班家四傑選擇用死的方式來保守秘密,他深知這筆財寶的重要性。


    班家幹的事造福於民,功在千秋。


    他們深明大義,且慷慨就義。


    此舉龍放嘯事先不知,後來已來不及阻止。他和喬太公至今對此事愧疚萬分,耿耿於懷。便盡其二人所能扶持“傀儡王”班逐仁坐穩大位,把班家推上“武林十三家”的行列,來緬懷這位老友,這群義士。


    這秘密不該有其他人知曉,可卻在知天下口中輕描淡寫的講出來。


    知天下笑而不語,他不說話時更讓人捉摸不透。


    “老東西,死心了吧!把鑰匙給老子交出來!”


    龍放嘯仍在疑惑之中,心裏有了決定,他橫刀立馬大聲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更不允許讓一群鼠輩得逞。


    “老姐,老不死的罵咱們,動手吧!”


    大自在天想了想說:你和你兒子都不想活了嗎?


    “哈哈哈……”龍放嘯大笑道:你捫心自問,會讓我們父子活嗎?


    大自在天目光閃動,搖了搖頭。


    龍放嘯道:我早就料到,你一定會置我於死地的。龍某已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用鑰匙做誘餌隻是為了拖延時間。


    大自在天冷聲道:果然如此!


    龍放嘯道:動手吧!不管你殺我,還是我兒子,都不用等了。


    “老不死的,玩咱們是吧?”


    知天下插了一句:大王,既然龍總局主有此興致要玩遊戲,咱們就陪他玩玩唄!


    “老倌,你啥意思?這都什麽時候了,玩個屁遊戲!宰了他一了百了。”


    大自在天柔聲道:老四,你且說說看,怎麽個玩法!


    知天下笑道:不如由大王數三聲,三聲一到他不交出鑰匙,就從他兒子身上取走一樣東西,比如耳朵,鼻子,舌頭,眼珠,手指等等都行。然後繼續數三下,他再不交就接著取,直到他主動交出鑰匙為止,這遊戲可好玩?


    “我草,絕了!也就你老倌能想出這餿點子,老子覺得這遊戲有的玩!趕緊開始吧!”


    大自在天莞爾一笑,對劉傳宗使了個眼色,示意其動手。


    隨後就是一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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