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的可是此物?”


    鐵手舉目一瞧,白欣如手中赫然拿著一塊鑲有和田白玉,雕工精美的金牌。此物乃皇帝禦賜給四大名捕的“平亂玦”,有便宜行事,先斬後奏的權利。


    “就是這個!”


    鐵手正欲起身去拿,可發覺衣衫不整有些失禮,登時不敢下床。


    白欣如看在眼裏,心中暗自好笑道:你別動,我扔過去,你接好了。


    說完,她就把“平亂玦”拋了過去,鐵手伸手接住急忙端詳。見令牌背麵用絲繩綁緊的鑰匙還在,方才長舒一口氣。


    原來,龍逸凡深知寶藏事關重大,定會有人來搶奪,放自己身邊目標太明顯。所以把鑰匙悄悄交給為人可靠的鐵手,由於感覺茲事體大,鐵手就答應代為保管。


    白欣如道:瞧你急的!這寶貝疙瘩難道比命還重要不成?


    鐵手道:白姑娘,這“平亂玦”乃聖上親賜,掌有生殺大權,萬一落入歹人手中豈不是助紂為虐,遺禍無窮。不過最要緊的是鑰匙,這可絕不能丟了。


    白欣如笑問:我倒瞧不出啥稀奇來,難不成是存放“梯己”的鑰匙?沒想到鐵捕頭也會藏私房錢,真乃武林一大趣事。


    “梯己”在宋代泛指私人財產,四大名捕中數鐵手有點生意頭腦,不當捕快的那段日子裏,學人像模像樣做起老板。


    他在京城有兩家小鋪子,一家幹果鋪,一家香燭店。後來重回六扇門,就不再親自打理,交給老夥計經營,算是個甩手掌櫃。


    鐵手聽了白欣如的話,苦笑道:白姑娘,被你說中了,還真是把藏錢的鑰匙。


    白欣如一愣,聽語氣鐵手不像開玩笑,似乎內中另有隱情。


    此刻,木門倏然打開,有位老者端著碗湯藥邁入屋內,看見鐵手醒了立刻笑容堆滿臉龐。


    “謝天謝地,看到你沒事就好。”


    鐵手上下打量此人,花白的頭發有點淩亂,兩腮的胡茬子皆是灰白,大長臉上布滿皺紋,身形消瘦幹癟,一副老態龍鍾,垂垂老矣的樣子。


    “你是?”


    鐵手借著燈火瞧了一圈,思來想去愣是沒認出來,擰緊眉頭搖了搖首。


    “我呀!是我呀!”老者把藥碗放在桌上,雙掌貼在胸口拍了拍說:我們在青州府,蟒川縣相識,一起上過陀螺山。


    鐵手心裏一邊默念“陀螺山”,一邊再凝神細看,猛的失聲道:你該不會是朱一點朱大哥吧?


    “對呀!我就擔心你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老朱了。”


    “認得認得,當年我們攜手除惡的事,鐵某銘記於心,”


    白欣如接話道:我說有位故人,沒騙你吧?


    “鐵某真不敢相信,我與白姑娘和朱大哥均是多年未見,今日竟然一起遇上了。”鐵手高興之餘,又望向朱一點道:朱大哥,我差點沒認出來,不知你為何變化如此之大?


    說起這朱一點,人稱“一指定中原”。曾經是“風雲鏢局”副總鏢頭,以前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後來退出江湖銷聲匿跡。


    你別看他老邁不堪,其實隻比鐵手大三歲而已,算是正值壯年。


    二人交際不多,交情卻深,且彼此敬重。


    有一年朱一點押趟鏢去青州府,路經蟒川鎮,正巧在客棧碰到“花臉快刀”刀兆聰公然奸淫民女。


    這類事當地人見多不怪,無人敢管,“花臉快刀”是出了名的人花刀快,誰也不願去招惹這魔星。


    主要是刀兆聰的後台夠硬,他是青州知府蔡行的親信,為其背地裏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壞事,後被擢升當了青州兵馬督監。他有了身份後愈發張狂,目無王法。


    朱一點脾氣耿直,嫉惡如仇,碰到不平事當然要管。果斷出手狠狠的教訓了刀兆聰,救下了那名女子,替民出了口惡氣。


    不過他闖了禍,惹了麻煩,還是殺生之禍的那種大麻煩。


    刀兆聰有四位師兄弟:“疤臉老刀”鮑容藝,“白臉笑刀”趙光鶴,“黑臉哭刀”傅定學,“鬼臉小刀”陳孟水,在“陀螺山”占山聚匪,平日有刀兆聰這個兵馬都監庇護,可謂是無法無天。


    出了事四人當然要為刀兆聰出頭,找回場子。於是“老刀”,“笑刀”,“哭刀”,“快刀”,“小刀”一起盯上了朱一點。


    一把刀都不好惹,何況是五把刀。


    幸虧鐵手來青州一帶查案,施以援手搭救了朱一點。同時二人聯手大破“陀螺山”,終將五個凶徒捉拿伏法,為青州百姓除了大患。


    知府蔡行深知這群人往日所作所為,做賊心虛不予理會。又顧忌鐵手四大名捕的來頭,擔心受到牽連,隻得丟車保帥,把刀兆聰和他的師兄弟一同定罪處斬,殺人滅口。


    那一戰後,鐵手佩服朱一點是個仗義執言的錚錚鐵漢。朱一點也欣賞鐵手秉公無私,不與貪官同流合汙的好捕頭,二人因此結下友情。


    可看到一條好漢卻變得如此蒼老,遲暮,鐵手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朱一點則又端起藥走近鐵手道:鐵捕頭認得我就行,其他事不提也罷,先趁熱把藥喝了。你失血過多畏冷,河水裏一泡寒氣侵入五髒,這藥能驅寒補氣,恢複體能。


    鐵手接過碗,將藥一飲而盡,藥苦卻不及他的心苦。


    他用手抹了抹嘴角,輕歎道:朱大哥若不願提及的事,我就不打聽了,想必你有你的苦衷。


    白欣如道:他遭大罪了,熬了許多年。


    鐵手眉頭一皺,又瞥了瞥朱一點那佝僂幹瘦,猶如鸕鶿的身軀,心頭俱是一酸。


    朱一點歎了歎道:都怪我不聽勸,娶了房子珠這個毒婦,把我害成這番田地。


    “房子珠……”鐵手知曉此人,但不知其中到底發生何事,又問:她把你怎麽了?


    朱一點猶豫了下,繼續說:我們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就不瞞你了。皆因我受人蠱惑,把房子珠迎娶進門,誰知她想借我在“風雲鏢局”的關係,替朝廷的狗官運送從兩河搜刮來的不義之財。我豈會答應!


    鐵手問:那後來呢?


    朱一點道:那毒婦假意認錯,大獻殷勤,在我飯菜裏下了慢藥。起初藥性不強,日積月累下我才感覺不妙,身體垮了,功力廢了。再去尋房子珠算賬,她已溜之大吉。


    鐵手點頭道:怪不得你突然就金盆洗手,我聽到這個消息頗感意外,可公務纏身未能前來探望你。


    朱一點道:我自己種的苦果,唯有自己吞。龍老局主為了保全我的麵子,不讓醜事傳出去,替我風風光光辦了退出江湖的儀式。另外擔心以前的仇家來找我麻煩,悄悄讓我住在山下,和白女俠做個鄰居。仇家再恨我,量他們不敢來“風雲鏢局”的地盤鬧事。


    白欣如道:義父怕朱鏢頭沒了功力,會有危險。正好我與陽兒一直隱居山下,多了個可以互相照應的人,今天虧得朱鏢頭把你救了。


    鐵手道:原來是這樣!


    說完對著朱一點拱手抱拳道:朱大哥,鐵某欠你一條命,無以為報。


    朱一點道:鐵捕頭這話就見外了!當年在青州不是你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就沒命了,謝的人應該是我。


    白欣如道:這就叫好人有好報,善因善果。


    朱一點哈哈笑道:白女俠說的對,四大名捕行俠天下,為民請命,老天爺有眼會保佑你們的。


    鐵手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時,屋子內變亮了,變暖了,仿佛鐵手會發光,會發熱。


    不論是朋友,還是對手都不可否認,鐵手是個感染力很強大的人。


    朱一點又問:對了!鐵捕頭你怎麽會到武曲鎮來的?


    鐵手把在喬家莊遇到龍逸凡,聯手破局擊敗宇文長空及其同夥,再來到“風雲鏢局”,去“葉公好龍堂”大戰大自在天的事情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


    白欣如蹙眉幽思,朱一點聽了怒火上衝道:我雖退出江湖,可龍老局主的事就是我老朱的事,絕不能視若無睹,否則我對不住他的恩情。


    近年來,他變化確實很大,唯一沒改的就是脾氣,而且骨子裏仍是“風雲鏢局”的人。


    鐵手語氣堅定的說:這也是鐵某的事。


    白欣如道:義父有難,我們肯定要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但此事不可魯莽,鐵捕頭你的傷勢要緊,再好好合計下一步怎麽應對。


    朱一點道:說的對!鐵捕頭你先把傷養好,咱們並肩作戰,好好教訓那幫無頭軍。


    說完,朱一點去櫃子裏翻找起來,挑了一件黑色衣服遞給鐵手道:你衣服濕了,且殘破不堪不能穿了。我素聞你喜歡穿黑衣,這件衣服是我以前的,舊是舊了點。但咱們身材本來差不多,你試試合身不?


    鐵手微微笑道:說實話。我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它了,你真是雪中送炭。


    白欣如也是淡淡一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先聊,我把陽兒送回家去,再來一起商量怎麽去救義父。


    望著白欣如抱起周舞陽出了屋子,朱一點又看了看鐵手的傷,替他重新換了藥。


    朱一點敷藥時問:鐵捕頭,你胸口的劍傷是大自在天留下的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傷口,劍先造成了內創,再有了外傷。


    鐵手道:不是我將胸口要穴強行移開,已經神仙難救。大自在天的劍氣很強,是個可怕的對手。


    朱一點鐵青著臉,心忖能把鐵手傷成這樣,簡直難以想象。


    鐵手換好衣服,盤膝打坐,開始運起“一以貫之”神功,為自己療傷。


    眼下事態緊急,他要快點恢複,一刻不能耽擱。


    “鐵捕頭,你餓了吧!要不我去弄點吃的給你墊墊肚子。”


    鐵手輕輕點了下頭。


    朱一點見他在運功療傷,自顧出了屋子去廚房弄吃的。


    夜漸深,夜色裏有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在慢慢靠近木屋。


    像一對陰間索命的無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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