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微倦的暖陽灑在戚少商一行人身上,也隨著他們一起穿過東曹門的甕城。


    剛進城,八十名肩扛樸刀,身著軍服的人就分成兩排護在戚少商等人兩側。


    他們昂頭挺胸,精神抖擻,目光精厲,步伐齊整。


    領頭的是一名軍官,麵無表情,斜背一把八尺長的斬馬刀。


    他叫吳三響,外號“打架點炮,一刀斬鬼”是一名禁軍都頭。金風細雨樓“牛組”的副組長,也是朱大塊兒早年混跡市井結交的好朋友。


    他帶來的這八十名精幹軍士也都是“牛組”成員,號稱“牛魔軍”。是“天武”衛禁軍裏戰鬥力最強的一百人。


    更是樓裏有軍隊身份,可以攜帶兵器的武裝力量。


    京師重地,城內街麵上除了官府,軍隊的人可以帶武器,其他人未經許可是不能私藏,攜帶兵器。


    金風細雨樓也要遵守規矩,特別是甲胄,強弩,長矛這種殺傷力大的兵器,打造私藏都是謀反重罪。


    樓裏隻有戚少商等十幾人擁有刑部的許可佩有印綬,才能帶刀劍上街。


    吳三響對著戚少商拱手道:樓主,軍師讓我帶牛魔軍來接應你,他在“不煩軒”等你。


    戚少商道:分出四十名“牛組”的人,護送後麵的傷員先回黃樓醫治。其餘人和我去軍師那。


    吳三響領命分派人手。


    戚少商轉頭對賴笑娥道:這次承蒙賴當家的相助,戚某感激不盡。日後貴社如有需要,在下定不推辭。


    賴笑娥淺笑道:戚樓主是身負重擔之人,以後武林白道勢力還要仰仗你來掌舵。這點小忙,何足掛齒。


    戚少商笑道:那我就不客套了,以後賴當家有什麽小忙要幫,捎個話到樓裏即可。


    賴笑娥,張歎,齊相好也就告辭先走了。


    戚少商又對孫青霞道:你先回黃樓,讓顧鐵三去紅樓,估計蔡京不會善罷甘休。六分半堂,有橋集團恐怕也有所動作,還是小心謹慎一些好。


    孫青霞點了頭,調轉馬頭朝後麵離開。


    戚少商和利小吉,朱如是,吳三響直奔“不煩軒”。


    他要去見楊無邪。


    金風細雨樓的大總管,京城最大集團的智囊,樓裏的四朝元老。


    他並不老,可已兩鬢蒼蒼。舉目間額頭上褶起皺紋,像水波一樣化開。


    楊無邪這幾年太辛苦,過於操勞,使他老了許多。


    他站在“不煩軒”的屋簷下,像一個垂釣的漁翁,凝神靜氣,紋絲不動。


    默默地等待著戚少商。


    這位樓裏的二號人物,身邊竟然沒有樓裏的弟子護衛保駕。


    不論是六分半堂,有橋集團做夢都想將楊無邪置於死地。


    他對戚少商和金風細雨樓都太關鍵,不可或缺。


    不過楊無邪是安全的。


    因為在他旁邊的輪椅上,坐著一位蒼白如雪,氣宇若月的公子。


    ——無情!


    即使很多人想取楊無邪的性命,但也絕不會在無情麵前動手。


    除非是真的蠢。


    或者真的想死。


    四大名捕不好惹。


    無情卻是不能惹。


    他雙腿殘疾,就注定了出手不能心軟,出招不留餘地。否則自己就會陷入被動,處於危險。


    楊無邪也做了詳密安排,才敢隻身站在這裏。


    他讓孫魚的“一百零八公案”鎮守紅樓,孫青牙的“綠組”負責黃樓,宋展眉的“鴿組”,王行義的“放手搏擊社”看防白樓,張炭帶“黑組”居中協防三樓。


    讓蔡追貓領一隊人布置在“黃褲大道”,防止六分半堂有異動。


    洛五霞率一隊人設防在“攔弱寺”,盯著有橋集團。


    何擇鍾帶一支人馬留在“平山堂”,留意蔡京那麵情況。


    楊無邪是個有準備的人,每天無時無刻都在做著準備。


    準備越充分。


    樓裏更安全。


    老的也越快。


    正值晌午,烈日當頭。


    無情雙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身邊的何梵給他打著傘遮陽。


    楊無邪喜歡曬太陽。


    因為他怕冷。


    他性格不孤僻。


    可人很孤獨。


    內心的孤獨。


    又寒又涼。


    陽光的暖意會驅散這種寒冷。


    幸好還有一個讓他感到麻煩的對手,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孤獨。


    ——狄飛驚!


    京師有個歌謠:


    不怕金風細雨吹打,隻怕密雲不雨楊無邪皺眉。


    無畏六分半堂壓榨,隻懼低首微笑狄飛驚抬頭。


    二人都算是孤獨的人。


    正因為彼此是敵人,才顯得他們不那麽孤獨了。


    他們是勁敵。


    也是宿敵。


    還是天敵。


    這樣的對手讓你時刻保持清醒,始終不敢鬆懈,用心絞盡腦汁。


    楊無邪深深地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突然間,無情開了口。


    “楊總管,你答應過我的事沒忘吧?”


    楊無邪回過神來說:大捕頭安心,我已經吩咐過樓裏的人,盡量不要在街麵上露鐵器,絕不主動惹事。


    無情道:我做了我能做的,所以你也要信守承諾。不管怎麽樣,今天京城不可以有大規模衝突,也不能鬧出大亂子。


    楊無邪道:我不會讓大捕頭為難,不會傷及無辜百姓,不去禍及商家店鋪。這裏是天子腳下,我們樓裏的兄弟也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


    無情轉首盯著楊無邪道:不是不讓我為難,這是底線。假如誰觸犯了法,就算是朋友,我一樣不會留情麵的。


    楊無邪皺了皺眉道:當今大宋看似江山如故,其實早就危如累卵,朝不保夕。皇帝昏庸無道,驕奢淫逸,朝中奸黨猖獗,恣意妄為。蔡元長之流對上競媚邀寵,迷惑皇帝。對中構陷忠良,屍位素餐,相互傾軋。對下荼毒百姓,搜刮民財,搞得黎民疾苦不斷,顛沛流離,遍屍荒野。這樣的朝廷早就沒什麽王法可依了。


    無情輕歎一口氣道:你說的我明白,可還是那句話,不可毀法自棄,不能越律犯科。法是法,情是情,理是理,不可混為一體。


    楊無邪苦笑道:幸好大捕頭隻有一個,不然江湖上的人就沒法混了。


    無情依然看著楊無邪,雙瞳剪水,清澈且明亮。


    他凝眸時,像兩顆墨玉珠般純潔。


    他眨眼時,如夜空中星辰般閃爍。


    “不是不給你們生存,是要你們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


    楊無邪反問:大捕頭這話的意思是,我們金風細雨樓有時很過分?


    無情堅定的回答:確實很過分。


    楊無邪又問:那為何還要幫我們?


    無情坦然的回答:因為你們是愛國的。


    楊無邪道:我們其實是愛家,國就是一個大家。國衰民弱,國富民強,金風細雨樓隻為天下百姓討公道,不為皇權達貴賣命。


    無情道:民是國之根本,大宋如今風雨飄搖,岌岌可危。都是多年欺壓大眾,壓榨百姓的後果。財匱力盡,生靈塗炭,民疾苦於水火,國運日衰,未來大宋的前景堪憂。


    楊無邪道:可惜憂國,憂民,憂天下的人越來越少了。


    無情道:世叔就是這樣的人。


    楊無邪也道:你也是。


    無情道:我不是。


    楊無邪聳了聳道:你隻是嘴上說不是。


    無情揚了揚眉道:我比不了世叔那樣的人。


    楊無邪直言道:但你是四大名捕裏最能接他班的人!鐵二爺太溫厚,崔三爺太散漫,冷四爺太衝動。隻有你智謀,心思,武功,眼光,性格可以挑起這副擔子。


    無情道:我不想接誰的班,我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楊無邪道:好了好了,我們不聊這個了。反正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遇上了你隻能接受。


    一聲清脆的口哨打斷了無情和楊無邪的對話。


    隻見刀僮白可兒在“不煩軒”的頂樓,在對著下麵用手勢比劃。


    何梵看得仔細,然後複述:公子,王府井大街來了一支人馬,領隊的是“大四喜”。


    楊無邪神色一緊道:童貫的人也來湊熱鬧。


    “大四喜”是四個人。


    四個壞人。


    白高興,吳開心,泰感動,郝陰功。


    他們的名字很喜慶,可專門做惡,老百姓看到這幫人絕對是喜慶不起來的。


    無情命令道:陳日月,葉告你們去應付一下。記住不要和童大人的手下起衝突,隻需要拖住他們一炷香即可。


    猝然間,巷子裏出現了幾十名捕快,領頭的正是銅劍童子陳日月,鐵劍童子葉告。


    他們現身迅速,消失的快速。


    楊無邪感歎道:大捕頭的四個童子,也是越發的老練了。


    一旁的何梵嘴一撅道:什麽童子,我們都是大人了。


    楊無邪嘿笑道:楊某嘴拙,不會說話,小捕頭莫怪。


    無情微笑道:何梵,楊總管怎麽說,你就怎麽聽,別沒大沒小的。仟千仦哾


    何梵有點不服氣,但還是應道:是,公子!


    “大捕頭,你好!”


    “戚樓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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