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十三橫練太保一動,餘好之就不動。


    他在觀察,這是習慣。


    當了多年道橋兵的習慣,修路,架橋,築寨,建壩,造城牆,疏河道。都要提前計劃測量好,不是袖子一捋,鋤頭一扛就去幹了。


    那是瞎忙活,無用功。


    幹活就要有模有樣,要有效率。


    餘好之就是這樣的人,他以前是一個犯人,發配充軍到延安府。幹活賣力,也會討好上級,就成了一名廂軍。


    可廂軍待遇很差,差到沒人想當兵。


    北宋時期主要分禁軍,廂軍,鄉兵,藩兵,土弓手。禁軍是作戰部隊,戰鬥力強,待遇好,主要布防在京師重地和邊疆戰區。廂軍是地方部隊,但不參與作戰,平日裏就是補補城牆,修修官道,運輸糧草,幹幹雜活,有時還要去幫農民收莊稼。可想而知地位收入有多慘。鄉兵是當地的壯丁組成的地方武裝,戰時兵閑時農,西北地區的鄉兵很能打,有許多是“風雲鏢局”龍放嘯,金風細雨樓的子弟。藩兵就是少數民族部隊,有戰鬥力可不好管理,軍紀散漫,人數也不多。土弓手是土槍兵和弓箭手的合稱,是負責州縣的治安,日子也一般。


    餘好之一個月廂軍的薪俸隻有幾百文,好在每月有二石米,一些鹽。他也沒家眷老小,就把米鹽換了錢孝敬上級。也許他會做人,懂得賄賂,所以也逐步混上去了。到了侯府,他已經是隨手可以掏出一張三百兩銀票都不眨眼的人了。


    他很沉著,在觀察無情的馬車,無情的動作,隻有了解才好下手。這是餘好之的強項,對付機關類,建築類,他很有一套辦法。而且論武功何十三橫練太保比他強,不用急著上去。


    何十三橫練太保喜歡主動,說話,做事,殺人,連喜歡男人都很主動。


    所以她主動出擊。


    她像頭水牛一樣橫衝了過去,邁著不可阻擋的步伐,誰攔住她的去路誰倒黴。


    無情立刻按了下機關,車轅鬆開,分開車與和馬匹。


    馬受了驚也直接前衝撞了過去,奮蹄撞向何十三橫練太保。


    馬狂奔,驚嘶。


    它用勁揚起了脖子,前蹄高高的舉起欲踩,馬鬃和馬鬢的毛都飄了起來,這給它踩踏到了非死即殘。


    何十三橫練太保不懼,雙手一橫,硬生生掰住馬的兩隻前蹄。馬背上的車衡彈出一排利刺,直射她的前胸。


    距離那麽近,又如此突然,避無可避。


    何十三橫練太保根本不需要避,身上有層真氣團團圍住。那排利刺就像打在鐵板上,紛紛折落,一點傷害都沒造成。


    她還做了另一件事。


    舉馬。


    她把馬整個舉離地麵。


    舉過頭頂。


    這身蠻力看的餘好之,何梵,白可兒都有點目瞪口呆。


    這是什麽女人,這是什麽蠻力。


    餘好之看著心裏發怵,他對何十三橫練太保的估計有點偏差,她強的出奇。那麽多年的軍隊生涯,都沒見過這樣強悍的人,還是個女人。幸好她是自己這邊的,不然可就很棘手。qqxsnew


    不光棘手,還燙手。


    何梵是恐懼,讓他腦子裏霎時想起霸王項羽舉鼎的場景,這匹拉車的馬體型不小,有快六百斤了。項羽舉的鼎也可能就七百多斤。這個女人竟然可以舉起這個重量。


    白可兒反應更簡單,直接喊了出來:我地乖乖,這還是人嗎?


    無情沒有表情,他操控著馬車再後退。


    退是為躲。


    ——躲馬!


    何十三橫練太保把馬整匹扔了過來,像座小山般壓了過來。


    馬重重的被砸在地上,痛苦的站立不起來,它身上的骨頭幾乎碎了一半。扭動著脖子哀嚎著,讓人心酸。


    “鵲巢”幸好退得快沒被砸到,可何十三橫練太保繼續衝鋒。


    她的目標是無情,同時樹林裏殺出十五六名充滿殺氣的人,圍住了車與。八九根鐵矛,七八杆長槍直刺車裏的無情。


    突然車與的地盤,車頂四端“突突突突突突”射出許多飛矢,快箭。瞬間倒下一半敵人,還有一半也急忙後撤格擋箭矢。


    何十三橫練太保不怕,飛矢射在她身上軟綿無力,雙手還抓了幾支飛箭,被捏的粉碎。


    這簡直是不講理的攻擊,不講理的女人。


    何梵不能讓她靠近馬車,人已飛了出去,刺出數十劍,他不信對手全身就沒有罩門,沒有弱點。


    何梵要試,也要攻。


    他的劍特意隻刺人體的要害,眼睛,印堂,咽喉,心髒,太陽穴等部位。


    全部命中,也都沒奏效,被真氣頂開。


    何十三橫練太保的草笠被切開,長發垂了下來。可人一點事都沒有。她左手攥住何梵的劍,用力一甩把他人也拋了出去。


    還是扔向馬車。


    白可兒軟刀刺出幾下,軟刀泥鰍般繞過身前,攻擊敵人的後背。另一隻手伸出去接何梵。


    白可兒認為正麵不行,就攻背麵,難不成後麵也刀槍不入。


    他也失望了,那幾刀刺到背心就馬上被真氣彈開。而且抓住何梵時自己竟然被貫性帶飛拖走。


    何十三橫練太保這一扔的力量有多驚人,何梵和白可兒同時被拋向了馬車。


    何梵人在半空急道:出掌。


    白可兒心領神會,兩人互相對了一掌,身形搖晃,借力往兩側分開落地。


    何十三橫練太保呢?


    她在笑,橫麵大笑。


    仰天橫笑。


    她比兆蘭容年輕,可長相真的不敢恭維。


    她也不是說很醜,隻是不好看。和兆蘭容那種很有風韻的女人,還有班巧巧那樣小巧玲瓏的女子比較,就顯得醜了。


    她橫裏橫氣的說道:兩個小娃娃,跟你姑奶奶動手,還嫩了點。


    何十三橫練太保伸出舌頭橫舔了下厚厚的嘴唇。脖子一橫,長發橫甩,包裹住了她的臉,隻露出一對四平八橫的眼睛,她的頭看起來像隻貓頭鷹。


    眼神非常豪橫。


    她就是脾氣又橫,愛橫衝直撞的何十三橫練太保。


    無情麵無表情,還是那麽冷靜。


    他眼前的敵人恐怕比兆蘭容強。


    不對,肯定要強。


    怎麽辦?


    很難辦!


    餘好之舉起了手,示意其他人別上去。


    何十三橫練太保不喜歡別人幫忙,她喜歡自己解決問題。


    “下三濫”何家是武林十三家之一,因何家的人專用旁門左道,出手古怪,行事詭異,精通各種奇技淫巧之術,被稱為“下三濫”。


    她偏偏在何家排名十三,十三是身份,輩分,不代表武功。


    她的武功絕對不止十三,最有發言權的人就是同為“下三濫”的“孩子王”何平。


    “孩子王”何平不是孩子,也不說小孩子氣的話,他一提到何十三橫練太保就直搖頭。


    他說:十三這娘們兒,簡直不是個娘們兒,我看到這娘們兒都要躲著她,她發十三時你會被這娘們兒煩死,她發火時你會被這娘們兒弄死十三次!


    何平這樣說了,別人還能怎麽說。他這樣心狠手毒,陰險虛偽的人都頭痛,會簡單嗎?


    何十三橫練太保橫鼻子瞪眼,一步步逼近無情。


    就像一隻母獅子在悄悄潛行,牢牢盯著一隻羔羊。


    無情很沉默,可他不是羔羊。


    羔羊沉默了就變成待宰的羔羊。


    無情選擇主動出擊,隻見“嗖”一下,一道白衣飛出馬車。


    一起飛出馬車的還有八枚月牙鏢,直射何十三橫練太保。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八枚月牙鏢,被對手的真氣彈開。


    彈開卻沒落,繼續劃著弧線攻擊何十三橫練太保,而無情已飛到她麵前。


    她才不怕什麽月牙鏢,雙手一抓要擒拿無情。


    無情空中身子猛得往上一騰,何十三橫練太保雙手抓空,又是一輪“叮叮……”之聲,還是沒辦法突破這層真氣。


    月牙鏢還是被震開,仍舊在空中飛旋,纏著對手,再次聚攏。


    “叮叮叮……”又是一輪各角度攻擊,換來的是一陣被擋開的聲音。


    鏢還在飛,無情也在空中。


    何十三橫練太保橫馬沉步,雙掌往上一頂,兩掌之間產生巨大的衝擊波。


    她可不光隻有力大無窮和刀槍不入。


    她還會一種氣功,叫“地對空”。


    “地對空”是一種把真氣化為勁力的氣功。


    需要使用者擁有強大的真氣,還有就是下盤功夫必須很精純,這是一種由地麵起勁,提氣的功夫。


    她兩者都具備,本來練十三橫練太保就需要下盤穩,馬步紮實。


    何十三橫練太保練了十三年下盤功夫,雙腿可落地生根,十三頭牛都拉不動。


    無情身形疾動,可被巨大的衝擊波給吸住,掙脫不了。


    這是多麽恐怖的氣功,完全把無情身邊的氣流也給控製住了。


    不但吸住無情,還把他慢慢的往自己這裏拉。


    幸好月牙鏢一直在半空回旋,又全部集中攻擊何十三橫練太保被長發包裹的頭部。


    “叮叮叮叮……”那八枚月牙鏢又攻擊了她一輪,被擋。


    ——無果。


    但何十三橫練太保被分了分神,擠了擠臉,掌勁稍微鬆了鬆。


    無情感到吸力停頓了一下下,微乎其微的一下下。


    無情抓住這短暫的機會縱身飄出,用力一蕩,飛向自己的馬車。


    何十三橫練太保大怒。


    這煩人的月牙鏢像蒼蠅一樣不斷騷擾自己,讓本來快要到手的無情就這樣溜了。


    她雙拳一橫,一招“八麵玲瓏”,攻出了八拳。


    八拳全中,每一拳都把月牙鏢牢牢吸住,不讓它們在任意攻擊自己。


    何十三橫練太保橫衝,直撞,不可以讓無情再回到馬車裏,絕對不能給他落腳點。


    雖然他沒有腳,那也不行。誰讓他是無情。


    她要搶先把“鵲巢”撞開,撞飛。


    何梵一劍劈出,白可兒一刀斜刺。


    劍作刀,刀似劍,一定要阻止何十三橫練太保,讓公子安全進入“鵲巢”。


    “蓬蓬”兩響,兩人都被真氣彈飛,何十三橫練太保已經突進到馬車,無情還未落地,就準備把他一擊必殺了。


    沒有人可以幫他,月牙鏢都被吸在拳頭,“鵲巢”也不在無情的控製之下。


    他孤立無援。


    他孤軍作戰。


    無情右手一揮衣袖,揮的很輕,揮得很瀟灑。


    灑脫的像是一次告別。


    他的手白,淨,細,膩。


    一根順逆神針就輕輕的飛了出去,直刺何十三橫練太保的頭部。


    可是這樣的攻擊有什麽意義呢?


    對一個銅牆鐵壁似的女人發暗器有什麽作用?


    任何攻擊都不起作用!


    可無情安然的回到了馬車,輕輕的,穩穩的坐在了他的“鵲巢”裏。


    因為何十三橫練太保沒有進攻,她在退,橫衝直闖的退。


    或者說她在逃。


    橫下一條心的狂逃。


    那根順逆神針追著她在跑。


    她橫跑,橫跳,橫翻,橫飛,橫躺,橫滾,一路逃的橫行霸道。


    順逆神針就緊緊的盯著她。


    釘著她。


    何十三橫練太保狼狽不堪,可終於非常凶險的避過這一飛針。


    她橫目圓瞪,氣喘籲籲的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氣門在四白穴?


    無情笑了笑,笑出了三分燦爛,七分不屑一顧。


    無情緩緩的道:我再不知道你的氣門在哪,我就真的該死了!


    何十三橫練太保有些不解的問:你什麽意思?


    無情回答道:馬車車衡第一輪的那排利刺攻擊了你的前胸,車與頂部底部第二輪的飛矢又攻擊了你的正麵,我的兩個童子刺你的幾十劍和那幾刀是第三輪,我發覺劍在攻擊你頭部時,你下意識的動了動。可是我不確定你的氣門是不是在頭部。所以我隻能出來近距離觀察一下,同時發了八枚月牙鏢,前前後後又攻擊了你四輪,我試了包括後背的其他穴位,最後一輪攻擊你頭部時,有一枚月牙鏢攻擊四白穴,你又分了分神,臉部動了下。這應該不是巧合吧,不分神你就可以把我吸到你手上,說明頭部的四白穴確實對你很重要。所以我發出一枚順逆神針直接攻擊你四白穴。


    何十三橫練太保聽的啞口無言。


    無情又補充道:還有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頭發纏到頭上,這也可能是你無關緊要的習慣動作,或者是潛意識裏想掩蓋什麽的本能反應。加上前麵一輪輪的試探,我確定了你的氣門是四白穴。我承認有一些賭的成分,可我賭對了。但即使賭錯了,我也想好了退路。哪怕我被你擒住也有辦法可以脫身。


    何十三橫練太保聽了又開始笑了,她的笑聲如古鍾般洪亮。響聲在空蕩的山穀裏迂回傳音。把鳥啊,獸啊都嚇得飛的飛,藏的藏。


    “你真的是一個怪物,可怕的怪物”


    無情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最少要十二時辰可以再換一次氣門,現在你在動手沒有多大勝算。


    何十三橫練太保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盯著無情,眼神裏充滿了敬佩,還有些欣賞之意。


    “你這樣的男人沒了雙腿的確有些可惜,可能老天覺得你太完美了,一定要拿走點什麽!”


    無情微笑道:我覺得老天反而給了我很多東西。


    一直沒動手,沒說話的餘好之開口了:無情,你得意的太早了,現在沒到論輸贏的時候。


    無情看著他說:是嗎?


    餘好之轉頭對何十三橫練太保說:何姑娘,我們一起動手,我觀察了他的馬車,已經知道怎麽去破解了。他沒了馬車就是一個廢物。


    餘好之這樣說也不是誇誇其談,他本來就是橋道兵本行,站著觀察了那麽久也看出了些門道。


    而且他急於立功,方應看是他的衣食父母,不能有所表現很快又會回到原點,失去一切好容易爭來的榮華富貴。


    他苦出生,不是怕窮,而是怕從窮變富再變回窮的過程。從低穀爬到山巔很辛苦,再掉下去估計就爬不上來了。


    沒那個毅力了,銳氣也消磨沒了。


    他的外號叫“小穿山”,武器是一把錐子。這把錐子穿透過一百三十七個人的心髒。


    他擅長穿山鑿路,更精通穿心殺人。


    隻要何十三橫練太保和他聯手,有很大把握幹掉無情,這個功勞比殺了戚少商,王小石等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想好了,先折了“鵲巢”的車軸,斷了車輞,這輛馬車首先就不能行動。要破壞成功需要何十三橫練太保的配合。


    他嘴裏一喊:動手。


    何十三橫練太保就動手了,她雙手閃電般鎖住了餘好之的雙臂,用她的怪力把他的手臂扭成了麻花,連骨帶著皮肉被擰得粉碎。


    餘好之痛的來不及呼救,就聽到“咯咯,哢嚓”聲,他的雙腿已經被踢折。


    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衝上了腦門,餘好之要慘叫時發覺一雙大而有力的粗手抱住了他的頭,又是“咯咯咯”的響動,他的頭被擰到了背後。


    餘好之看到了何十三橫練太保站在背後,雙手正捧著他的頭顱。


    他的眼神裏充滿疑惑和不解,還有些憤怒。


    何十三橫練太保冷笑道:為了方巨俠,那天山上有你一個,所以這筆賬你必須還!


    餘好之死了,無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震驚了。


    也就在他一愣的時候,何十三橫練太保衝到正發呆的侯府打手裏,他們一個一個的被摔死,拍死,勒死,撞死……。


    無情急忙道:住手。


    可一切都晚了,何十三橫練太保把其他人殺的幹幹淨淨。


    她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仔細到每個人還都額外的再殺了一次。


    何梵,白可兒麵對這個場景既不理解,也很驚愕。


    山穀裏除了風吹樹葉搖曳的沙沙聲,就是喘息聲。


    何十三橫練太保大口呼吸著,若無其事的搓了搓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何梵,白可兒緊握刀劍,注視著她。


    “小娃娃,別緊張,我不是壞人”


    何十三橫練太保說完話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就和擰斷餘好之脖子的動靜差不多。


    無情一雙清澈的眸子,放出清冷的目光,他不解道:你為什麽要殺他?


    “他參與了謀殺巨俠,所以應該死”


    “他犯了事,可以交給刑部。”


    “到了刑部他不會死,我會!”


    “那些人呢?”


    “留下他們,我回去也是死!”


    “你為什麽要冒這風險?”


    “方巨俠是我的偶像,而且……”


    “而且什麽?”


    “我喜歡方巨俠,何況……”


    “何況什麽?”


    “我是一個惹不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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