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目羅刹收回手,滿意地看著原皓斷了氣:“鬼繪,你也看見了,他拿著劍想殺本尊。”


    可現在的他根本就碰不到你衣角。


    “本尊遭受突襲,下意識就反擊了,但凡出手便是死手,你應該能理解。”


    理解,你跟過來就是準備殺他。


    “世上比他好看的男子多的是,他死了便死了,你再找十個八個心上人也不是難事。”


    你怎麽不去死。


    “今後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本尊會將曾經失去的,一一奪回來。”


    我會將你擁有的,全都毀掉。


    清理了礙事的人,千目羅刹心情愉悅,就算鬼繪像木頭一樣不回話,他也並不在意,甩甩袖子去滄海門找渚初月。


    江嬈坐在地上木然地對著原皓的屍身坐了很久,當太陽直直照射到她臉上,她的眼眸裏才緩緩覆上情緒。


    盡管難過的快要瘋了,江嬈也得承認,千目羅刹殺了原皓這件事情的的確確在她眼前發生了,而不是虛幻的一場噩夢。


    她怎麽也沒想到,千目羅刹第一個複仇的,會是從頭到尾都與他沒什麽過節的原皓。


    或許一開始,江嬈就不應該利用原皓做掩護接近男女主,他也不會早早趟入這攤渾水。


    她把原皓的亡魂收進畫獸裏,給渚初月發了一條傳音:“師姐,我在海邊等你。”


    不知道渚初月什麽時候能看見消息,江嬈帶著原皓獨自去了海邊,拿了根竹竿綁上線,不放鉤也不掛餌,坐在礁石上從白天釣到了晚上。


    她將下巴放在膝蓋上,落寞地看著漆黑的海平麵說:“師兄,我一條魚釣不上,還不如用術法呢。”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江嬈也不回頭,渚初月先開口解釋:“惠惠,我把傳音帖收起來了,晚上才看見,你等了一天嗎?怎麽不在城裏等?”


    江嬈說:“原皓死了。”


    “什麽?”渚初月滿臉錯愕地衝過來,跪著伸手去摸原皓心跳,卻摸到了快要幹涸的血液和被穿透的胸膛。


    “他……”渚初月像被巨石砸中了頭,腦子裏嗡嗡作響:“誰幹的?”


    “你想知道誰殺了他?”


    “當然!”


    江嬈聲音輕得風一吹快沒了:“你先告訴我,鐵心珊瑚你拿到了嗎?”


    “拿,拿到了。”


    “給了你劍裏的人對吧。”


    渚初月一愣,一波接一波的衝擊像不斷撞擊礁石的海岸,將她的情緒撞成碎片,拚湊不出個完整的思路。


    她留下來拿鐵心珊瑚的目的,她劍裏藏了劍尊的秘密,就這樣被江嬈用三言兩語剖開。


    渚初月明白所有抵抗和掩飾都沒有用了,隻能心虛地別過視線,強撐著體麵回答:“嗯,給他了,這和原皓的死有什麽關係?”


    江嬈沒有再說話,把原皓的亡魂從畫裏拉出來,引導灰白的亡魂穿過渚初月的身體。


    整個過程裏,她目光始終放在渚初月臉上,安靜地看著渚初月接收到真相時每一個細枝末節的反應。


    瞬間的暈眩感先是令渚初月不適地蹙起了眉,隨後她仿佛受到了某種猛烈的衝擊,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睜大眼睛看著虛空裏,原皓記憶裏最後見到的凶手的位置。


    共感結束,她仍是僵硬地立著身體,眼淚卻撲簌簌的,如斷了線的珍珠項鏈般落下來。


    “怎麽會是劍尊…前輩…”


    她哭得胸口起伏,眼裏的光華流失了,肩膀無力地蜷縮著。


    江嬈不敢直視原皓死去的模樣,每看到一眼,胸口就會鈍痛不已,仿佛自己也被千目羅刹穿透過心髒。


    她將亡魂收走,那個天真開朗的江惠惠也不複存在,語氣平靜冰冷地闡述事實。


    “他不是什麽劍尊,他是曾經魔域稱霸一方的領主,是殺伐無數,即使離開了,過往的凶名也令魔族人畏懼了百年之久的千目羅刹。”


    “而我,是追隨他來到人界的護法,鬼繪。”


    “同門一場,我對你的喜愛和敬佩都是真心的,沒必要在臨別時還在跟你互相欺騙。實話告訴你,血魔草是我搶的,張非常也是我殺的,我一直在阻攔你幫他複活。”


    江嬈語氣停了一刻,才繼續說下去:“我唯一後悔的,是高估自己對人心的判斷,讓他對原皓有了殺意。”


    渚初月說:“我已經給了他鐵心珊瑚,他也答應我,今後跟天啟府的仇恨一筆勾銷。如果我早點跟他說明白,或許原皓就不會……”


    “會的,他依然會殺了原皓。”


    “為什麽?”


    江嬈眼底卻一片涼薄嘲意:“因為我們越在意什麽,他越要去毀掉什麽,讓你知道他的命令不能被忤逆,所有人都必須撇棄多餘的羈絆,無條件地順從他。你信不信,他奪回身體的第一步,就是去天啟府大開殺戒。”


    渚初月慌亂地掙紮:“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跟他相處了很多年,他既然答應了我要回去堂堂正正地跟天啟府打,肯定是不想我恨他。”


    “他騙你的,師姐,魔族人在廝殺裏長大,每天一睜眼麵臨的就是生死逃亡,崇尚的隻有強者為尊,卑劣和謊言是自帶的技能,隻要能贏,從來不在乎贏得是否體麵公正,他給你的承諾,沒有一句會兌現。”


    江嬈之前也認為千目羅刹會顧及她情麵,可千目羅出手的時候毫不猶豫,一點補救的餘地都沒有給她留。


    他根本不在乎鬼繪是否會因為這個行為而寒心。


    渚初月這一刻戀愛腦發言不讓江嬈意外,她早就預判了坦白事實之後渚初月的所有回答。


    江嬈可以理解渚初月的想法,渚初月認為千目羅刹和她有著對等的感情重量,內心在不斷地自我解釋和自我攻略,無視了千目羅刹的存在對師門是多麽緊迫的威脅,她的隱瞞對不知情的人族修士有多麽殘忍。


    這些人總要狠狠的撞到南牆,頭破血流後才會清晰的知道曾經自以為是地說了解對方有多可笑。


    “你現在啟程回天啟府,或許還能趕上千目羅刹的大屠殺沒結束,從他手底下救回幾個同門。”


    江嬈淡淡地說道,撿起剛剛掉落的魚竿扔進海裏。


    細長的竹竿在凶猛強勢的海浪裏起伏和翻轉,高高推至頂尖,又入重重卷入深淵,一切都身不由已。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結局就是所有人都打不過死而複生的大魔頭,隻能迂回地以身飼虎,用屈服的愛與他做交易換來和平。”


    江嬈喚出鬼兵抬起原皓的屍身,她跪在世界觀正逐漸崩潰的渚初月麵前,無比認真地告訴她:“師姐,我不喜歡這個結局,因為對已經死了的人不公平。如果我來寫,一定是以愛報恩,以恨報怨,用謊言回擊欺騙。”


    她抬起手,用指腹溫柔地抹掉渚初月臉上的淚痕,輕輕歎息:“我走了,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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