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您經常在作品中寫到家鄉,長野的很多風物和場景都出現在小說中,例如小諸、藤村碑、懷古園等等,那些場景替作品增添了真實的色彩,也在詭計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每次讀完,都像是走了一趟信州,就像個導遊一樣。我的編輯同事就說,讀過您的書再來到長野縣,好像每個地方都活了起來,因為書裏想像的世界和真實的世界相遇,激發了很多樂趣。您之所以選擇這些長野縣的場景,隻是因為熟悉,還是有特別強烈的意識? 土屋:簡單來說,就是我隻會寫自己知道的地方。別的作家會出門旅行,會去很多遙遠的地方,然後再以那些地方為舞台。但是我不會,我是非常懶散的人,我懶得出外旅行,所以隻能寫自己周圍、我所熟悉的場景。 詹:您已經花了了五十年的時間在寫推理小說,這個文類在全世界擁有許多讀者,以及許多努力的創作者,對您來說推理小說最終、最深層的樂趣究竟是什麽? 土屋:嗯……我好像沒有這麽深刻的感受。當初我想寫時代小說,後來不知不覺地寫起推理小說了,當然江戶川先生對此事是有影響的。不過要問我怎麽會選擇推理小說?可能還是因為容易寫吧?(笑) 詹:您在全世界都有很多追隨的讀者,特別是一些推理小說的精英讀者。這次商周出版社出版了您的長篇小說全集,這可能是台灣第二次介紹您的作品。這次看起來是更加用心和大規模。我在台灣看到很多推理小說的讀者,比如我認識的一些教授、法官,他們通常對讀的東西很挑剔,他們一般不讀推理小說,但是讀您的作品。讀者層次之高,令我印象深刻。我想問一下,您有什麽話對台灣過去和未來的讀者說呢? 土屋:真有那麽多讀者看我的書嗎?(笑)我覺得不會吧。以前在台灣出版過兩本我的作品,是林白出版社,出了兩本,那以外都是盜版,是開本很小很小的書,出了好幾本,去台灣旅行的人曾當禮物買來送我,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曾經想過為什麽台灣的讀者會讀我的作品?我很感謝大家能讀我的作品。可是,我真不覺得會有很多人讀呢。 詹:經過這次商周出版社的推廣,台灣的很多讀者可能會因此而想到長野縣,他們會受到小說的影響。土屋先生會對從台灣來的讀者有什麽建議?到長野縣之後,應該去哪裏玩?應該吃什麽東西? 土屋:真的會有人來嗎?(笑)其實,我從前去過台灣呢,戰爭以前我的伯父在台灣當律師,我還記得他住在台北市大同町二丁目三番地。而且他在北投溫泉那裏有別墅,後來他就搬過去了。台灣的香蕉很好吃啊。 詹:希望您有機會能去台灣看一看、玩一玩。謝謝土屋先生。 二〇〇五·七·五下午三時 於長野縣上田東急inn酒店會議廳作者的話土屋隆夫 此次,由台灣的商周出版社出版包含我的主要長篇作品共十三卷的作品集(編按:自二〇〇六年起,改由獨步文化繼續出版),令身為作者的我非常開心。 我在一九四九年寫了生平的第一篇短篇《「罪孽深重的死」之構圖》,入選了當時的偵探小說專門雜誌《寶石》的徵文比賽,踏出了推理作家的第一步。 自此已經過了五十五年的長久歲月,但是我對推理小說的基本看法迄今未變。 決定我走上推理小說作家之道的契機是江戶川亂步先生所寫一篇名為《一名芭蕉的問題》的文章。江戶川先生在文章中指出:「對推理小說而言,謎題或邏輯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從這點來看,推理小說是與一般文學大不相同的小說形式。」但是另一方麵卻也提出這樣的看法:「要寫出能夠稱為第一流的文學作品,卻又不失推理小說獨特趣味的推理小說,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是,我並不完全否定成功的可能性。」 總之,雖然非常困難,但是的確有可能將以解謎為重點的推理小說提高到藝術的境界。 截至目前,先不談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但我一直朝著追求解謎為主的推理小說的獨特性,以及同時也是出色的文學作品的艱難目標,一路奮鬥過來。 回顧一路走來的推理小說作家生涯,不敢說自己已經實現了當初的夢想,但是全十三卷的作品集,每一部都是當時的我的心血結晶。 五十五年的作家生涯,我雖然一心一意地寫著以謎團為主題的推理小說,但是我感覺在近年來自己稍微擴大了謎團的範圍,在詭計等的邏輯性的謎團之外,也開始重視起犯罪的動機與心理的謎團。 身為作者,希望讀者在享受各部作品之餘,如果也能從這部作品集感受到作者作風的微妙變化,對我而言將是無上的喜悅。 二〇〇五·八前奏曲 比才歸來吧1 gg代理公司的年輕職員瞄了一眼剛接到手上的原稿,不禁吃驚地看著對方。 「請問……就隻有這些嗎?」 「沒錯。」對方在大型辦公桌上拄著腮不耐煩地點點頭。 「可是,這樣有點奇怪耶。」 「為什麽?」 「不是,隻是跟我們平常收到的稿子比起來……」 「所以,我不是說過這是我的私事了嗎?」 「是,那麽這是活動通知還是……」 「喂!」對方叼著香菸的嘴唇抖動了一下。「你們公司有規定gg主要說明刊登意圖或目的嗎?」 「沒有。」 「那你的話未免也太多了。」 「非常抱歉。」或許是煙燻到了眼睛,對方皺起粗眉,年輕職員低頭向他致歉。 「要刊登在哪裏都清楚了吧?」 「是的,您指定要刊登在三家全國發行的晚報、兩家東京都和神奈川縣內發行的晚報……」 「沒錯,大小是兩段七行,必要時最多到兩段十行。我要的欄位大小確定都有吧?」 「是,早上我接到電話後就立刻著手安排了,版麵也照您的意思預備好了。」 「看情況,可能也會在明天的早報刊登……」 「是。」 「刊登的報紙一樣,不過部分的文案會做更改。關於這個部分,我下午會再聯絡,可以吧?」 「我想應該沒問題。有些東西可以抽換,而且畢竟您是老客戶了……」年輕職員話還沒說完,對方就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大步走近門口,伸手抓住門把,然後突然回過頭,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您怎麽了?」 「沒有……」對方眼神呆滯地看著年輕職員,空洞的表情顯示出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剛剛那個唐突的動作。 「那麽,我將這份原稿帶回去了。」 gg代理公司的年輕職員走出房間時,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致意,但是對方依然麵無表情,隻是像在打摩斯密碼般不斷用手指敲著桌麵。 2 這房間就隻有西側有一扇大窗,而且位在兩層樓公寓的西北角,算是最差的位置。 冬天時,旁邊工廠的煤煙會隨著強勁的西風灌進屋裏。如果關上窗戶,吹在燻黑的玻璃窗上的煤煙,就像黑色窗簾般一整天都遮住微弱的光線。 到了夏天,這個沒有通風口的三坪大房間又西曬得厲害。少年傍晚回到屋裏,總覺得房間裏有股燒焦的味道。斑駁的牆壁和起毛邊的榻榻米,在落日餘暉中也仿如著了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