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無比漫長又無比黑暗的夜晚,無邊墨色蔓延,月亮也不知何時被雲層遮擋,就連月光也看不見。


    一群村民舉著手中的物什,與最前方一個小小的身影對峙著。


    江岫白赤著腳,站在雪地上壓出兩個小腳印。


    裸露在外的手腳凍得紅腫,讓他覺得手腳處又熱又癢,江岫白卻無心去管,隻是盯著麵前的這一群村民。


    他和這些村民沒有多大感情。


    畢竟他們不待見樵夫,也不待見他這個樵夫撿來的孩子。


    但他有些不解,不解這些人為何攔著他。


    畢竟他隻是想撿他們不要的破舊衣裳回去給樵夫暖一暖。


    大抵是身體沒恢複好就起來受凍,江岫白覺得身上很熱,腦子也有些暈乎。


    眼前的村民們絲毫不退,還慢慢地逼近。


    一張張容貌不相同的臉上是一模一樣的惡意和殺意,他們緊緊靠近彼此,似乎想要從同伴身上汲取些人多勢眾對付魔物的底氣。


    站在最前麵的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咬緊牙關,同時衝了上來。


    江岫白手間,幾縷黑氣縈繞。


    他不知這些魔氣如何使用,但自保是本能。


    江岫白手邊魔氣隨著他的動作,纏向逼來的幾個村民。


    幾個村民登時驚駭地想要後退,卻更快地被魔氣纏上,倒在地上,如同上岸的遊魚一般倒在地上撲通掙紮。


    有了開頭的人,後麵村民也登時齊齊衝了上來。


    江岫白身體還沒好全,年齡尚小,體內魔力也有限。


    加上發熱迷迷糊糊,他本能的閃躲動作也慢了幾分。


    這慢幾分,鋪天蓋地的捶打棍棒就重重地落到了他身上。


    江岫白往左避開往麵門砸來的農具,後背便被一跟板凳腿狠狠砸中。


    常年下地幹農活的農民力氣極大,江岫白支撐不住,被砸的直直跪倒在地上,仿佛骨頭也跟著被打斷。


    頭中暈眩更深,江岫白下意識捂住腦袋,隻摸到一陣粘稠溫熱的血。


    原來是見他倒地了,先前還心有顧忌的村民們徹底興奮,狂歡一般往他身上砸,順便也砸到了他的頭。


    眼前一片模糊,江岫白眼前一切都化作虛影白光,看不清人影。


    血液流失得越來越快,江岫白覺得渾身極冷。


    忽地,他聽到一聲清亮而飽含怒意的女聲:


    “住手!”


    “誰再敢動他一下試試!”


    凜冽劍光飛入人群,村民們驚呼著亂作一團散開,露出跪在中央大半張臉上都是雪的江岫白。


    江岫白下意識想抬頭去看,卻隻看見一個朦朧的白影立在那裏。


    他欲要看清,卻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識。


    季清鳶看到中央的江岫白時,幾乎都不敢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直到那人抬頭看她,對視不過兩三秒,他便腦袋一垂,軟倒在雪地上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季清鳶連忙衝過去,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在懷裏去探他鼻息。


    被她一道劍光逼得退在四周的村民們反應過來,再度圍了上來,一番接頭交耳,有人大聲問道:


    “這位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可知你懷裏的是魔物?”


    “這魔物引來了妖獸,害慘了我們,今日必須殺了他!”


    ……


    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但大多都是一個意思。


    殺了她懷中的人。


    季清鳶正在翻儲物袋裏的繃帶,聞言也隻是冷冷看了他們一眼。


    這是她第一次,想要屠村。


    本是怕被江岫白發現,她才隔了一段距離遠遠跟著江岫白,以至於進了村子後短暫地失了江岫白的行蹤。


    她本以為江岫白不會出太大的事情,頂多是受凍。


    沒想到這些人如此不放過他。


    係統一直在她耳邊放警示音,強調不能讓江岫白看見她。


    但看見江岫白被村民們淹沒,季清鳶就不打算聽垃圾係統的話,直接就衝了出去。


    季清鳶毫不懷疑,她再晚一步,江岫白會被他們活活打死。


    季清鳶不理會那些村民,拿出風神木汁,全數喂進了江岫白的嘴裏。


    被無視的村民們不耐起來:“姑娘,你既然是修士,為何要包庇魔物?”


    季清鳶用大氅將江岫白裹了起來,才站起身來,毫不掩飾地嘲諷道:“魔物?”


    “沒有他,你們早就全被妖獸殺光了!他隻是無法選擇自己出生的半魔,而你們,是一群自私自利、恩將仇報的畜牲!”


    有人爭辯:“村子裏之前從來都沒有妖獸,他一來就有了,那妖獸不就是他引來的嗎?這是他應該做的!”


    季清鳶冷笑兩聲,月凝一揮,清冽的劍光便襲了過去,不偏不倚地在那村民胸膛處化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大口子。


    血液嘩啦啦迅速流出,一大片濺落在雪地上。


    那村民身側身後都是人,但劍光隻落在他一人身上,沒有偏移分毫。


    劍不是白練的。


    季清鳶看著他出氣多進氣少地躺在雪地上,嘴角稍稍上揚,學著他之前的語調道:


    “我之前從來都是很高興的,你一說話我就不高興了,那這不是你導致的嗎?你死了也是應該做的!”


    隨著那村民的倒地,村民們齊刷刷地往後退了一大半,倒是沒有了剛剛對付江岫白時齊心協力同仇敵愾的團結樣子。


    有人聲音顫抖:“她和那魔物是一夥兒的……”


    聽到“魔物”二字,季清鳶心情頓時又差了起來。


    “怎麽,他還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嗎?一口一個魔物,你不是魔族你就天生是正道之光嗎?你這麽正義這麽有責任感怎麽不去刺殺魔尊呢?”


    季清鳶嘲諷完也不再廢話。


    和生來就自私自利、冷血無情的人講道理,罵多少遍,他們也不會幡然醒悟知道自己的錯。


    去改變一個幾十年都冷血自私慣了的惡人,讓他向善,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不負責教化,她隻負責送他們重新投胎。


    季清鳶握著劍,上前幾步,眸光流轉,將這群人的表情收盡眼底,笑著道:“既然你們這輩子不好好做人,那就下輩子注意點。”


    話落,她提著劍,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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