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你?老侯爺呢,是什麽態度?”


    梁承慎也不再嬉皮笑臉:“我的位子自然是保了下來,我們家又不是安國公那種開國一等公,累世不降等,拿了十萬銀子走走關係,我爹又在朝堂上據理力爭,澄清了我的清白,這隻是謠傳,並非是事實,才保住我繼承人的位子,但這一回,我爹命令禁止我再參加中轉司的事。”


    “敢讓禦史參你家,還隻是從你身上著手,看來背後之人,勢力不小,所以,你什麽都沒查到嗎?”


    梁承慎懊惱不已:“沒有,我隻是聽我爹說,這是戶部和門下省的爭鬥。”


    “我知道了,這一回把你卷進來,很不好意思,老侯爺既有了態度,你便別再摻和,你退股吧,今年的分紅我尋個時間給你結清,你也就沒了被人拿捏的把柄,被人攻訐的理由。”


    梁承慎大怒:“你把我當什麽人了,當初說的我來做你的夥伴,給你當靠山,我說的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這樣,你別誤會,侯夫人給你生了個弟弟,是不是?”衛嬋心平氣和。


    梁承慎一愣:“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真的沒事,從前我做了很多混賬事的時候,我爹都沒想過換繼承人,現在都是誣陷,怎麽可能真的不讓我做這個小侯爺,換我弟弟來做呢,而且,而且侯夫人也是我親姨母,我娘的親妹妹。”


    “是你娘的親妹妹,卻是年齡差十幾歲,幾乎從未見過相處過的庶出妹妹。”


    衛嬋眼見梁承慎著急解釋什麽,忙道:“我並非離間你和侯夫人之間的母子之情,隻是從前老侯爺打你罵你,不過是因為你做的事,隻是在給花魁砸砸錢,跟別的世家公子有些小矛盾,不愛讀書罷了,在旁人看起來,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可這一回,不同。”


    “有什麽不同,你就是小看我。”


    “這一次涉及朝堂爭鬥,小侯爺,我隻看你一句,若老侯爺不支持,朝中之人參你想要對你下手,你可有任何手段提防?”


    梁承慎啞然失聲。


    “我不能連累你,真的失去爵位,到此為止吧,這幾年小侯爺對我,已經盡了力,衛嬋感恩在心,隻是現在情況緊急,不能回報,以後我會尋個合適的機會,好生謝謝小侯爺的扶持之情。”


    武安侯的第一代是梁承慎的曾祖父,那時梁家還是三等武安公,是因有軍功被封的爵,因不是太祖授的一等公不降等公勳,到他祖父那一代,三等公降到了一等侯,傳到如今的老侯爺手上,就成了二等候,但老侯爺還算爭氣,年輕時立過功,爵位又升了一等侯,可看梁承慎的樣子,也不是個特別有出息的,爵位到他手裏,還是要降,畢竟陛下沒有給累世不降等的恩典。


    武安侯能一直屹立不倒,除了是鐵杆帝黨,還有就是因為老侯爺,明哲保身,絕不參與朝堂的明爭暗鬥。


    換句話說,老侯爺雖然保皇,卻不會為了陛下在明麵上衝鋒陷陣,所以比起謝家,梁家沒那麽得陛下寵信。


    老侯爺想的也正常,他們家既不站在陛下的對立麵,暗中簇擁陛下,從龍之功雖然誘人,卻也得看有沒有能力去拿,他老了,兒子不大爭氣,能保住現在的爵位,就已經很滿足。


    衛嬋隻是一個轉念,就把老侯爺的想法摸頭,或許他真的知道點什麽,但為了保護兒子,選擇完全不讓他知道,就是為了不讓他惹事。


    一個父親,能為兒子做的如此,她何必還非要拉著梁承慎,進這趟渾水。


    梁承慎勃然大怒,他其實脾氣不那麽好,不然也不會因為個花魁做意氣之爭,跟裴家公子打起來了。


    可一對上她如冷光幽潭般的眼睛,頓時心中不被信任的憤懣與委屈,就堵在自己胸口之中。


    “可我,我想保護你,我也承諾會保護你。”


    衛嬋搖搖頭:“我不用小侯爺保護。”


    “你就是瞧不起我,是不是?我沒官職,自然不如謝懷則那樣,身居高位又得陛下看重,他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腳下的爛泥,能讓你依靠的時候,我自然,是不如他的,可是嬋兒,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連我爹都諱莫如深,不願摻和,你難道還有什麽辦法能護住自己,難道為了一點消息,就任由那些男子輕薄你?”


    衛嬋的麵色,冷了下來:“小侯爺,你逾規了。”


    梁承慎不肯放棄:“你別總用這個話搪塞我,要不是真心真意的喜歡你,我會被你幾句話就拿捏到這個份上?司某那個畜生有一句話是說對了,你為何非要選一條更艱難的路,現在這個形勢,尋個靠山庇護,不好嗎?你不是很會權衡利弊?為什麽……”


    “你說的權衡利弊,就是嫁個男人?嫁給誰,小侯爺你?”


    衛嬋點點頭:“好吧,小侯爺能婚姻自主?哦,對了,納妾自然不需要老侯爺同意的,可做正室夫人,老侯爺是一萬個不願,也絕不會允許我進門,梁承慎,你連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還妄圖做我的拯救者,不覺得自己,太不自量力了嗎?”


    梁承慎臉一紅,想要反駁:“給我時間,我能……”


    “我就這麽賤?天生就是做妾的命?不是給這個做妾就是給那個做妾?”衛嬋聲音冰冷冷的。


    如同臘月的寒風,讓梁承慎上頭的熱血,頓時降了下來。


    一時內,馬車內寂靜的很,衛嬋麵無表情,不願說一句話。


    “魏娘子,可在車中?”


    是林知的聲音,衛嬋叫車夫停了車,掀開簾子往外看,林知正站在一旁,今日換了另一身淡青竹紋的衣裳,正期待的看著她。


    “魏娘子,可是有急事,知是不是打擾到娘子辦正事了?”


    是啊,趕緊走吧,梁承慎滿心惡意。


    “沒什麽大事,林公子何事尋我?”比起對梁承慎的冷淡,對林知她倒是和顏悅色。


    “我近日尋到一塊暖玉,可巧上麵有一抹胭脂色,就親手雕了個幾個小東西,想送給娘子,希望娘子不要嫌棄不貴重。”


    遞到她手中的,是一隻玉簪子,料子也隻是尋常,但水頭還算不錯,簪頭被雕成一朵繁複的重瓣芍藥花,那點俏色,正好做了簪心的花蕊。


    手工一般,但勝在巧思。


    “林公子親手做的,我怎能隨意收下,公子還是拿回去吧。”


    “不不不,一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我本想買些胭脂粉黛,或是那香水什麽的送給娘子,可想到連鋪子都是娘子開的,必然是不缺那些,左思右想,還是親手做一些,手工不好,還請娘子莫要嫌棄知的一片心。”


    梁承慎也探出頭來,眼神譏諷:“知道拿不出手就別送啊,這麽寒酸的禮物還想追求姑娘,做的什麽白日夢呢。”


    林知一驚:“你,你是何人,為何會與魏娘子做一輛馬車?”


    “我是誰,你管得著嗎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


    林知氣的滿臉通紅:“汙言穢語,汙言穢語,當著淑女的麵,說這種汙言穢語也不怕汙了魏娘子的耳朵,魏娘子,你……”


    衛嬋忽然麵色凝滯,下巴抬了抬:“看那邊。”


    馬車停的位置有點微妙,就是雲城知府府衙前麵,而此時那裏已經聚集了一堆人,還有人在敲登聞鼓。


    “草民曹三郎,狀告雲城富商司家司楚仁,為富不仁,私放印子錢,逼死草民一家老小十餘口,私賣草民親女為娼!求青天大老爺,為草民做主!”


    “草民範增,狀告雲城富商司家司楚仁,私自劫掠草民之妹為妾,又縱容主母打死妾室,害的草民親妹有孕身亡,含恨而終,求青天大老爺,為草民做主!”


    “草民楚二林,狀告雲城富商司家司楚仁……”


    “民女成氏,狀告雲城富商司家司楚仁……”


    衛嬋蹙眉:“這是什麽回事,怎麽突然冒出這麽多人告司公子?”


    而此時,一隊衙役押送司楚仁到了府衙門口,他一眼就看到馬車之中的衛嬋,拚命想要衝過來,麵色猙獰可怕。


    林知想要擋在衛嬋的馬車麵前,可衙役們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拽住他用棍子轄製住了他。


    “魏氏,你這陰險惡毒的女人,是不是你害我?你叫人廢了我的手,還要查我的家不成,你這毒婦今日我若逃脫不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司公子雙目赤紅,拚命想要衝過來。


    “娘子快走,此人失心瘋了。”林知瑟瑟發抖,卻還張開孱弱臂膀,擋在衛嬋的馬車前,妄圖護住她。


    衙役堵了司公子的嘴,把他拽了進去。


    衛嬋驚魂未定,滿頭霧水:“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你做的?”梁承慎也納悶。


    衛嬋沒好氣:“我還想問,是不是你做的呢,一想你也沒這種手段。”


    而車夫此時低聲問了起來:“夫人,快到約定好的時辰了,咱們還去嗎?”


    衛嬋有些猶豫,揉揉眉心:“我,還有生意要談,這次見得是個劉洲當地的豪紳,若是不見,怕打不開巴蜀之地的商路,我……”


    “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忘做生意賺錢?”梁承慎滿臉難以自信。


    林知忽然舉手:“魏娘子是不是想知道這案子的後續,我,我可以留在此處,把案子記下來等娘子忙完了,寫下給娘子送過去,若是娘子信得過我的話。”


    “誒,你這窮書生,獻什麽殷勤呢,我也可以幫你的。”


    衛嬋實在煩躁他們吵鬧,給了梁承慎一個白眼,對林知倒還溫柔:“林公子,多謝你了,不過此事與你無關,小侯爺是我的友人,有他在,隻是看看案子,應該不會不妥,你送的簪子很好看,我收下了,謝謝你,隻是今日實在繁忙,改日再聚。”


    林知有些失望,他手裏還有一隻同料雕出來的小兔子,還沒送出去呢,反而是以為被委以重任的梁承慎,得意洋洋,還故意把他肩膀撞開。


    衛嬋到了別院時,腦子裏還有些亂糟糟的,心緒不寧,眼皮一直在跳。


    她揉揉額角,趁著等待的功夫,微微閉目,養神一會兒。


    周遭靜了下來,安靜的,實在不同尋常,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麵前,大手落下,撫上她的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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