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鶯飛草長,很快半年時間匆匆而過,這個新年,謝家人過得並不好,其實謝家的喜事是很多的,比如謝家長公子娶了妻,這位大少夫人很是爭氣,一過門沒幾個月,就懷有身孕,如今已被診出,很有可能是個男胎。


    長公子今年下了場也考中了秀才,他才能有限,家裏給捐了個官,小兩口過得也算美滿,雖然長公子是庶出,大少夫人腹中的孩子,卻是謝家安國公一係,年青一代第一個孩子,很受重視,大***盼著是個男孩,這便是她第一個重孫,甚至親自關心大少夫人的胎,流水一樣送了不少補藥和好東西。


    陵陽郡主很是焦急,庶出子的嫡出兒子,卻占了一個長,是第一個,便叫婆母這般上心,她旁敲側擊,暗示了孟秋蟬好幾回,要盡快生出一個嫡子出來。


    孟秋蟬有苦說不出,自從嫁進來,洞房那日沒能成,直到現在她多次示好,謝懷則都沒碰過她,堂堂謝家婦,世子夫人,到現在都是處子之身,真是荒唐。


    若說出去,她便要成為京城最大的笑話,要如何見人。


    而自衛嬋死後,謝懷則便搬出了公府,常年居住別院鄉君府,隻有年節才回來給大***國公和國公夫人請安。


    大***曾經也很是不滿,說自己還沒死呢,世子就想分家,然而謝懷則卻隻說是為了備考,家中煩擾太多不得靜心。


    為何不得靜心?除了女色煩擾,還能有什麽,尤其是大少夫人有孕,孟秋蟬這個世子夫人怎能不急,一下子大***等人的目光就聚焦到孟秋蟬身上,孟秋蟬真是冤枉死了,好像自己為了那檔子事,整日勾引自家夫君不幹正事似的,然而她也不過是送個湯水,製造個偶遇,得來的往往都是冷臉。


    除了不大回公府,謝懷則身為人子,人夫,卻做的完全沒的說,年節的禮物,在外偶得的特產和好東西,都會給府中長輩小輩送來,她這個不得寵的世子夫人也有一份,隻比婆母陵陽郡主略次一等,給幾個未出嫁妹妹的,都及不上她這個夫人。


    因為此,外人還稱讚,謝懷則是個很好的夫君,是想著她念著她的,可其中獨守空房的苦楚,隻有孟秋蟬自己知曉。


    孟秋蟬在謝家的日子,其實比在自己家要過得好多了,仆婢成群,每日吃的是禦田胭脂米,每頓飯至少八個菜,她還可以點菜,雖然不能超過府裏定下的份例,可身為世子夫人,這些份例都比在娘家時一家子的開銷都大。


    身為主子,每三個月便有裁縫上門量體裁衣,還有首飾鋪子上門來送首飾,雖說這些首飾都是尋常樣式的,怎麽也比不上衛嬋那顆鮫珠簪,但這尋常的款式,也是金銀鑲寶石,足夠讓她傲視大多數富家夫人了。


    即便隻是頂著世子夫人的名頭,在京城貴婦圈子,也隻有別人羨慕她,沒有她羨慕別人的份。


    之前衛嬋還活著的時候,還有人笑話她這個世子夫人當得憋屈,進門沒多久,皇家就抬了個貴妾,可現在那貴妾居然死了,還是老天收走,帶著孩子死的,她這個世子夫人,仍舊是世子夫人。


    這些貴女總是說些酸話,可即便給謝懷則做妾,也有的是官宦家庭的女兒願意做,孟秋蟬虛榮得意了好一陣子。


    可人心是不足蛇吞象的,陵陽郡主和大***都在催生,或隱晦或明著來,孟秋蟬也著急的不得了。


    那賤婢都死了半年多了,謝懷則,竟是還走不出來嗎?


    從外表看,看不出來。


    謝懷則恢複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公子樣,翩翩有度清俊非常,甚至比起從前偶爾會蹦出一兩句刻薄話,如今待人到更加謙遜,以前他似一顆寶石,璀璨光滑卻有棱有角,稍不注意,便可能會把人刮傷,而現在他卻更像一顆打磨溫潤的軟玉,處事更加圓滑,也更和善了些。


    可他就是不回公府,孟秋蟬又不能隨隨便便出府去,連親近都親近不得。


    孟秋蟬還記得,不到除夕,謝懷則就回來了,帶著一身寒氣,大***很是高興,急忙讓二夫人吩咐廚房,把自家孫兒愛吃的菜做上,二夫人行事妥帖,說早就準備著了,叫大***很是高興。


    本來大***還想嘮叨他兩句,可一看到自家孫兒明顯瘦了的模樣,便也不忍再責怪,隻有滿心的心疼,對死了的‘衛嬋’更加厭惡。


    除夕之夜,家裏不論老小男女,都要守夜,年輕的孫子孫女自然湊在大***麵前說吉祥話,大***卻隻拉著謝懷則的手不放,要跟他說話。


    “今年咱們家可是有好事發生,你三弟因為立了功,被提拔成了巡防營的遊擊校尉,這孩子,跟你一樣,都有出息呢!”


    自和親使團被羌奴截殺,陛下震怒,大臨上下請戰之風強烈,畢竟這一回羌奴是辱到了大臨的臉麵上,和親公主和送嫁的郡王被殺,糧草被截,羌奴汗王自然百般不認,說自己是被陷害的,然而大臨的情報機構卻的的確確在羌奴左部發現了標記著大臨皇族標誌的車馬。


    因為要備戰,大臨上下一陣肅殺之風,又因天災燒毀民房,陛下下了罪己詔,皇家心情不好,各個世家貴族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放鞭炮慶祝,這個年過得有些安靜。


    謝懷則回來,大***仍是高興地不得了,多賞了奴仆們兩吊錢,還分發了酒水,特意讓仆婢們可以去吃吃酒賭賭錢,也算過年鬆快鬆快,給小輩們的紅封,都比往年厚了一倍。


    “三弟不錯,照這個速度,雖在京城升的慢,京城到底是天子腳下,巡防營也是陛下親衛,四十歲前能封個懷化中郎將,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三弟,自然便是半路認回來的薑行,但如今他已經叫謝行了。


    “在巡防營做縮頭烏龜,到四十歲才混個正五品有什麽出息,如今要跟羌奴打仗,若去邊城建功立業,那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謝行嗤了一聲。


    二老爺在外間與國公說話,聽了這話,隔著屏風罵了過來:“這傻小子,知道什麽叫男子漢大丈夫,打仗是那麽好玩的事,建了軍功也得有命享才行,那小林將軍是什麽家世,不找樣要因為仗打的不好而自裁謝罪,那是要掉腦袋的事,你在京城升的雖慢,卻穩妥,還是陛下親信的軍隊,安安穩穩的有什麽不好?”


    謝懷則其實也讚同這個半路認親回來三堂弟的看法,如今這些世家子弟,享福的日子過慣了,從文科考者多,卻到底失了幾分血性,男子漢大丈夫,國家為難之時不出頭,還稱得上是六郡良家子?


    然而他倒也能體會二叔的擔憂,一輩子隻有幾個女兒沒兒子,眼看就要過繼,忽然冒出來這個一個外室子,雖是庶出,卻也是唯一的兒子,怎會不擔心。


    他語氣也緩和:“三弟有壯誌,是好事,若三弟執意想去,我可安排到協防軍做個千戶,協防軍隻負責運送糧草和北境邊城的駐紮防守,不必真刀真槍跟羌奴對上,卻也能觀一觀前線戰事。”


    謝二叔大驚失色:“我的好侄子,好世子,可別這樣,二叔就這麽一個兒子,咱們謝家有你這麽一個有出息的,也夠了,你有本事,將來還怕提攜不了你弟弟?”


    謝行暗暗翻了個白眼,不知是對自家爹這種沒出息的論調不以為然,還是對被謝懷則提拔不以為然。


    “好了,大過年的,說這些做什麽,前線的戰事,自有那些將軍大兵們頭疼,什麽時候輪到咱們這種家世的頭疼呢。”大***笑嗬嗬的,阻止了男人們在除夕夜,仍舊說朝政事。


    這話一出,不論是謝懷則還是謝行,都有些麵色不好,可到底顧忌大***是親祖母,還是什麽都沒說。


    “我呀,現在是一把老骨頭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入土,就想看見你們一個個都成家立業,子孫滿堂,現在老大老二都娶了妻,下一個可就輪到我們謝家的三公子了,行兒,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大***很是和藹,甚至問謝行有沒有自己喜歡的,謝行卻有點想嗤笑,就算問了他有喜歡的,又怎樣,他們這些公子小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幾個能像謝懷則一樣那麽任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羌奴未滅,何以為家,孫兒定要混出個人樣來,才考慮成家的事。”


    大***笑道:“這成家跟立業,又不衝突,何必這般抵觸,這些日子祖母給你相看了幾個。”


    謝行笑道:“祖母是為了孫兒好,孫兒都知道,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大嫂跟二嫂吧,大嫂都有了身子,若是男孩兒可就是咱們謝家的重長孫,二嫂也要努努力才是。”


    大少夫人和孟秋蟬,全都臉紅了。


    大***也樂了:“你這孩子,淨開你兩個嫂嫂的玩笑。”


    謝行是小叔子,開開嫂嫂的玩笑,並不違背規矩,所謂長嫂如母,嫂子如同長輩,若是做大伯二伯的,跟弟妹開玩笑就不合時宜了。


    “阿行這孩子沒個正經,可有一件事卻說對了,子嗣的事是要上心,老大媳婦兒爭氣,秋蟬,你可得努努力了,瞧你嫂子,比你晚進門,卻比你先有孕呢。”


    孟秋蟬僵笑,這要孩子也不是隻有她一人能要的上的,難不成沒有謝懷則,她就能生出來?


    期待的看向謝懷則,他卻麵無表情,站起身:“屋裏烤火太熱了,我出去透透風,正好禮部左侍郎送了我一壺上等的九丹金液,大哥,三弟四弟,去嚐嚐?”


    幾個男人自是出去了,尋了個亭子架起火堆,一邊烤肉一邊吃酒,屋裏便隻剩下幾個女眷。


    孟秋蟬臉色有些難看,就算是除夕這種其樂融融的節日,謝懷則依舊冷淡的,像一塊冰,雖然也不是無視她,卻也沒給她好臉。


    謝家大公子跟他夫人是如何恩愛,舉案齊眉,大公子連謝懷則的邀酒都沒答應,而是帶他妻子回去歇息了,畢竟大嫂身子重了,這樣守歲,她一個有孕的人,是吃不消的。


    大***因為謝家第一個長孫的緣故,也格外開恩,準允大少夫人可以不必跟著守歲。


    人比人氣死人,她又算什麽呢,孟秋蟬心裏不是滋味。


    “哎,我這孫兒哪裏都好,如今看來,也像他爹,是個重情之人。”


    陵陽郡主抹抹眼角:“如今又要怎麽辦,一個奴婢出生的女人,就把我兒迷惑至此,瞧瞧這孩子,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有什麽爹,就有什麽兒子,父子倆真是一個模樣,當初我的好兒子,不也為了你茶飯不思的?”


    陵陽郡主撇撇嘴,她都是當婆婆的人了,當著兒媳婦兒的麵,還要被婆婆罵,臉都沒了。


    “現在要怎麽辦,人都沒了,也沒法勸他,難不成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


    大***看向孟秋蟬:“這些日子他都沒回公府,是不是?”


    孟秋蟬點點頭,都說除夕最忌諱哭哭啼啼,可孟秋蟬實在忍不住,強忍著淚水道:“祖母,婆母,不是兒媳不想寬慰世子,可世子連回都不回來,兒媳就算想為家裏開枝散葉,也沒有辦法啊,世子如今倒把外麵那個園子當成自己家似的。”


    大***皺眉:“陵陽,你可有什麽好辦法?”


    陵陽郡主愁容滿麵:“要不,尋個跟那姑娘相貌類似的?這正主沒有了,有個替身寬慰,也是好的。”


    “若是還這樣,便隻能出此下策了,到底有個女子能讓他走出來,也別叫我們擔心。”


    孟秋蟬的臉色更加難看,這潛台詞就是要給謝懷則納妾了。


    剛弄走一個貴妾,又要來個妾,孟秋蟬咬住牙根,恨得不行。


    大***看向她:“秋蟬,這機會也給你了,可都快半年了,思危還是這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論哪個妾有了身孕,這嫡母還是你,你得拿出些賢良主母的風範來。”


    又轉頭對陵陽郡主道:“這個人選先挑著,總要讓思危滿意才是。”


    亭子中,喝酒的隻剩下謝懷則和謝行,謝行忽然道:“今日是衛嬋去了第一百五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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