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孟秋蟬警惕的看著她。


    那女人看不出年紀,瞧著保養得宜,麵白膚嫩,可這眼神和說話的語氣,卻像那些活了許多年的老油條。


    “夫人不必管我是誰,我隻是公主的使者,來尋求合作的。”


    “合作?廣義公主和本夫人有什麽可合作的,她都要嫁給蠻子了,本夫人卻是謝家世子正妻,未來的國公府主母,本夫人和她有什麽好合作的。”


    曾經的孟秋蟬也是奉承趙雪芙,跟在這位郡主屁股後麵的小跟班,如今兩人地位卻顛倒了過來,趙雪芙是公主又如何,卻是個要嫁到苦寒之地,給羌奴人蠻子做小妾糟踐的,她卻搖身一變,成了安國公府世子夫人,孟秋蟬巴結趙雪芙不過是為了出人頭地,也很吃不消這位宗室女嬌蠻任性的性格,早就想逮到個機會嘲諷一番了。


    這陳夫人卻隻是微微一笑:“是嘛,看樣子,您倒是很威風得意,隻是這獨守空房,備受冷落的世子夫人,比我們公主又能好的了多少呢。”


    孟秋蟬臉色一變,陳夫人卻輕歎一聲:“夫人何必跟我們公主對峙,曾經你們也是親密無間的手帕交,如今卻都是受那卑賤奴婢掣肘的苦命人,同病相憐,為何不同情彼此境遇?”


    手帕交什麽的就算了吧,所謂親密無間的閨中密友情誼,也不過是孟秋蟬巴結她的關係,但同病相憐,孟秋蟬倒是願意聽一聽。


    “夫人細說。”


    陳夫人一笑,倒了杯茶請孟秋蟬喝:“夫人可知,這和親的名頭為何會落在我們公主頭上。”


    孟秋蟬冷笑:“公主的性子,喜愛表現,居然在闔宮大宴上跳舞,被那羌奴使者一眼瞧中,非說她是大臨第一美人,若非她想出這個風頭,靠郡王的勢力,難道還保不住她一個郡主,宗室那麽多宗女,她求一求皇後,這個人選總落不到她頭上。”


    陳夫人頷首:“夫人說的有理,可我們公主也並不知道羌奴使者是怎麽出現在朝臣家眷的闔宮大宴之上的,我們公主雖然刁蠻,卻並不是全然被人擺布的傻子,她從前可曾這樣表現過?”


    “你是什麽意思?”


    陳夫人搖搖頭:“這個和親的人根本不是我們公主,我們公主是被人算計了。”


    孟秋蟬皺眉:“誰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有一個人,自然有理由恨我們公主,那個人,夫人也認識。”


    “衛嬋?”孟秋蟬忽然冷笑:“那就有意思了,她出身乃是外頭買進來的婢女,家中老母已死,有個妹妹還是個蠢貨,一家子全都靠著她生存,她不過是個無根之水,縱然靠功勞封了鄉君,也隻名頭罷了,難道一個區區婢女,有這麽大的能力,算計公主,陳夫人說的,本夫人半點也不信。”


    “她是不能,可有人能。”


    孟秋蟬麵色一變:“你說的,是我們世子?”


    她依然是世子夫人,是謝家的人,這種指控沒有證據怎麽可能就認:“陳夫人,你說話要講證據,我們世子與公主什麽仇什麽怨,要設計公主去和親,這種事若是被外麵人知道了,那可不像話。”


    陳夫人搖搖頭:“您自然知道公主和世子有什麽仇怨,自然是因為某個以奴婢之身成了宗室的女人,要說也可笑,一開始不過是公主氣性大想要找這個奴婢撒撒氣,可世子居然也半點不由別人欺負那女子,屢次不給我們公主臉麵,公主的性子,夫人也不是不知,有些爭強好勝,況且為難一個奴婢,算是什麽大事,卻沒想到因此惹來了禍端。”


    陳夫人歎息,孟秋蟬默不作聲,也覺荒唐,一開始,不過是因為幾件繡品的緣故,按理說,若遇到的不是謝家不是謝懷則,是哪個小官宦家的奴婢,能給郡主做繡品,怕是那家主人都會覺得與有榮焉呢,偏謝懷則是個不吃虧的,非不給靖江王府這個麵子,他的親小姨還是王府的側妃呢。


    而趙雪芙癡戀自己的世子表哥,是決不肯怪他,滿腔怒火,隻能發泄給衛嬋,誰讓衛嬋隻是個婢女,看著就好拿捏呢。


    磋磨一個婢女,又能怎麽樣,怕是直接弄死打死,謝家會不滿,可隻要事後賠禮誠意做態做的足足的,堂堂郡主還能為了一個婢女償命?


    因為衛嬋卑賤,身份低微,哪怕有謝懷則護著,趙雪芙也完全不覺得,磋磨這個婢女,會導致什麽嚴重後果。


    梁子越結越大,就導致衛嬋差點被趙雪芙弄在水裏淹死。


    “為了一個婢女,他真的會這麽做?我不相信。”


    陳夫人卻道:“他還能為了一個婢女懷的卑賤庶子,求皇貴妃請封鄉君呢。”


    “……”孟秋蟬攥緊了茶杯。


    “夫人,您嫁給了世子,與世子乃是一體,可那位神仙一般高高在上的世子,當真把你看做自己的妻子了嗎,若稍微顧忌些你的臉麵,也不會這樣抬舉那個賤婢,我們公主就是因何上了當,還不是聽說世子屬意那位顧七娘,便被衝昏了頭腦,想要一較高下,結果卻入了甕中,我們公主金尊玉貴,自此卻要去那苦寒之地,如何不恨?而夫人你,卻日日獨守空房,守著一個不歸家不愛你的丈夫,與我們公主不是同病相憐?”


    “行了,莫要再說那些,你說合作,怎麽合作?”


    陳夫人隱晦看了一眼她握著茶杯的手,緊緊繃起的青筋,笑了:“我們公主如今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要那個賤婢,死!”


    孟秋蟬杯中的茶險些撒了出去:“殺,殺人?”


    孟秋蟬最恨的時候也不過是想要給衛嬋立個規矩,整治整治她,最後把她趕出府,讓她這輩子再也近不得謝懷則的身,卻從沒想過,要殺人。


    “這,這怎麽可以,她是皇貴妃的救命恩人,如今已經是鄉君,到底是有位份的宗女,這怎麽可能說殺就殺,這不行,這不行……”


    孟秋蟬嚇得六神無主,難道趙雪芙找到她,是想要她親自動手?她萬萬不能動手,若是被謝懷則發現,她就死定了。


    “她如今住在外麵的鄉君府,我鞭長莫及,若是公主想要我下毒什麽的,我做不到。”


    陳夫人隻是笑笑:“夫人當真以為那是皇室禦賜的鄉君府?”


    孟秋蟬反問:“不是嗎?”


    “那是世子私人的產業,都不屬於公府,是你的好夫君,特意為他那愛妾,精心打造的金屋呢,昔日漢武帝為求娶阿嬌,承諾蓋一座大大的金屋給她住,我們這位好世子,真是個癡情種,那宅子比起蘭園也不差什麽,除了略小一些,若不是怕逾製,怕是那宅子還要造的比皇家園林精美呢,夫人居然能穩坐釣魚台,不妒不嫉,真是叫在下佩服。”


    哪能不嫉恨,不過是強撐罷了,孟秋蟬咬緊了牙:“你不必用激將法,我說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她尚在公府時,我就沒辦法對她動手,我的乳母都被打發出去病死了。”


    孟秋蟬恨得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


    “放心,此事根本就不用夫人親自動手。”


    陳夫人神神在在,抿了一口茶水:“那賤婢是靠救駕有功封的鄉君,皇貴妃產子,雖順了陛下的心意,可讓多少人多少年的努力功虧一簣,她奪了太多人的前程和飯碗,宮裏的皇貴妃不能動,難道她一個小小賤婢,也不能動嗎?有的是人想要除之而後快。”


    孟秋蟬也並非全然的傻子:“若當真那麽多人想要泄憤殺她,陳夫人何必還來尋我?”


    陳夫人拍手:“您不是傻子,我們公主隻想殺仇人,而除掉那賤婢,對夫人來說也是好事,此計自然需要夫人配合,但我們也想到了,夫人隻是輔助,並不用親自動手,也摘除了自己的嫌疑,這不是一箭雙雕嗎?如今隻看夫人,是願還是不願了。”


    孟秋蟬沉默半晌,手中一直拿著茶杯,手指都有些發紅了,仍舊沒動彈半分,更沒察覺到自己被燙到了。


    陳夫人卻帶著微笑,隻是喝茶,還吃了一份點心,怡然自得,仿佛篤定,她一定會答應似的。


    良久,孟秋蟬忽然開口:“需要我怎麽做。”


    陳夫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自從知道有孕後,仿佛就像是提醒衛嬋似的,她開始頻繁孕吐,沒有胃口,但凡吃點東西就吐個幹幹淨淨,而且身子開始倦怠,沒精神,整天都像睡不醒似的。


    謝懷則心急如焚,隻是他常年壓抑情緒慣了,焦急的火燒眉毛也不會失了姿態風度,每每總是強壓著情緒,請張太醫來了好多次。


    張太醫卻捋著胡子說這是好事,若母體反應明顯說明胎兒發育的康健,而把過脈後,果然胎內安好,可謝懷則卻憂心衛嬋的身子,這麽下去,怕是越來越瘦。


    張太醫便又開了些調和脾胃的藥,贈了些藥膳的方子,吩咐丫鬟做些流食,好歹能讓衛嬋吃一些下去。


    這麽來來回回的,給張太醫封的銀子,就有上百兩了。


    而謝懷則卻因為某些原因,近日更加忙碌,根本沒辦法一日來看她一次。


    現在他已經不大回公府,若是公務沒事,就直接到這處宅院休息,晚上也在此過夜,大***頗有微詞,然而衛嬋有孕,又是謝懷則第一個孩子,她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謝懷則風塵仆仆回來,也不叫丫鬟們上熱茶,就著衛嬋尚還溫著的茶杯喝了一口,蹙眉:“怎麽沏的是六安瓜片?”


    紅硯過來,接過一看,果然是六安茶,忙請罪:“世子恕罪,許是下頭的小丫鬟覺得這茶稀奇,弄錯了沏了來也未可知。”


    謝懷則不滿:“六安瓜片雖是上等茶,但味濃,她現在脾胃不和,不適喝這等綠茶,她的飲食,你要親自過手,要上心才是。”


    紅硯也是無奈:“奴婢是日日看過的,可今兒鄉君又嘔吐不止,奴婢親自去照顧,便忙的忘了這一茬,這些日子沒有敲打,下頭的小丫頭們大概有些備懶。”


    謝懷則皺眉:“園子大了,人手卻不增加的確捉襟見肘,你得了空,置辦幾個仆婢,要可靠忠心的,本來此事應由我親自去做,但我實在分身乏術。”


    紅硯想說些什麽,翕硯已經拿來了衛嬋和世子的飯,又說衛嬋已經醒了。


    謝懷則進了內室,這園子衛嬋自然住正院,布置的也比公府關雎院更加精美,從前關雎院的用的瓷器,全都換上了官窯瓷,雞翅木的家具也都換成了紅木紫檀木。


    然謝懷則一瞥桌上的飯,就有些不悅:“怎麽是白米飯?素日吃的胭脂米為何沒做?”


    胭脂米乃是貢品,但並非皇家專用,有權勢的人家也會買些上好的肥田專門種這種胭脂米。


    “前些日子鄉君見了莊子田地的管事,今年田產不足,胭脂米不如往年的量……”


    “那也不能連你們主子吃的胭脂米都不足了,不足了出去買!”


    “你別發火了,是我讓他們不要用胭脂米的。”衛嬋懨懨從榻上下來,神色倦怠:“今年胭脂米減產,比往年減了五成之多,外頭米鋪胭脂米都炒到十兩銀子一鬥,這米隻是稀少,可吃著是能升仙還是如何,你來時我讓她們煮一些,你不來我吃那些珍珠米也挺好的,皇貴妃在宮裏倒是頓頓吃胭脂米,都吃的膩歪了,我是哪個銘牌上的大人物,敢跟皇貴妃比肩。”


    “價貴又如何,又不是吃不起。”謝懷則不滿。


    “話是這麽說,可我是苦出身,有了銀子也不能奢靡亂花,這些銀錢總有要用在刀刃上的時候,何必處處講究吃穿排場。”


    謝懷則不滿,所謂士農工商,自然要分個高低貴賤,皇室若與平民過得日子相同,哪還會有皇家威儀。


    “這回進宮,我見著廣宜公主了。”衛嬋不願聽他絮叨,又要說什麽她如今身份不同,已經不是奴婢,自然要講究,奢靡也無妨的話,便主動岔開話題。


    謝懷則果然不再糾結吃什麽米麵:“她為難你了?”


    “遠遠地見了一麵,依舊很不待見我的樣子,隻是她如今麵貌真是大不相同,實在,憔悴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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