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英俊的風流俏公子模樣,然而衛嬋卻根本就沒回話,反而偏過頭繼續看著池塘上的水波。


    住在這裏,這是不要她做妾,要她開始做外室了嗎,等生下孩子,再抱走給那孟秋蟬養?


    算計她也就算了,她能一輩子為奴為婢,可要算計她的孩子,她就算拚了這條命跟謝懷則同歸於盡,也不可能讓他得逞。


    衛嬋眼底冰涼而無情。


    她不想搭理他,隻是坐在廊橋下的椅子處,望著遠處發呆。


    謝懷則隻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坐到她身邊:“這裏好看嗎?”


    衛嬋不鹹不淡:“好看,恭喜世子又得一處產業,必然是最近又賺了許多銀子。”


    說是恭喜,倒更像是陰陽怪氣,謝懷則知道她心中有鬱氣,擺出一副,你有身孕,我不跟你計較的模樣,卻讓衛嬋更加氣悶。


    “這裏是仿照著江南的西湖園林建的,原本想要叫小西湖,被我駁了,你可喜歡這裏?”


    衛嬋敷衍的點點頭。


    “那以後,你就住在這,可好?”


    衛嬋似笑非笑:“世子這是要讓我另立門戶?還是弄這麽個宅子,金屋藏嬌養外室?”


    外室無論住的多好多自在,也不必麵見正妻服侍正妻,更不用受府裏規矩管束,可外室說起來,比通房還不如,通房至少能在族譜上記上一宗,叫妾某氏,而外室不入族譜之中,生下的孩子若是能得垂憐,被抱入府裏,由著府裏的妻妾教養,算是認了這個孩子,若是不能,這孩子也不算一家人的。


    謝懷則搖搖頭:“我怎忍心叫你做外室。”


    衛嬋哼了一聲:“又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何必裝模作樣。”


    謝懷則一曬:“你現在是越發對我不尊重了,也好似不怕我?”


    “是啊,是啊,妾身懷著身孕,就以為這孩子是護身符,想要拿捏世子了,真是不知好歹,不識抬舉。”


    衛嬋眼底全是譏諷:“這些話,你早就對我說過了。”


    謝懷則搖搖頭,忽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卷軸來:“謝衛氏嬋聽旨。”


    謝衛氏又是什麽東西,在叫她吧,衛嬋抿著唇,見到那上麵明黃色的布,不情不願的跪了下來。


    “這是皇貴妃留給你的旨意,現在我來宣讀,謝衛氏阿嬋,救本宮於危難,忠肝義膽,一片赤誠,今加封為鄉君,賜黃金千兩。”


    衛嬋愣愣的,這本該是皇貴妃早就兌現的諾言,怎麽今日才發下來,而且都塵埃落定了,皇貴妃被謝懷則阻住,這鄉君到底也是沒有封的。


    “鄉君小娘娘,快接旨吧。”謝懷則眼中閃過戲謔。


    親自把她扶了起來。


    衛嬋麵上還在狐疑:“你這旨意,是真的嗎?”


    謝懷則嗤笑:“你看看,誰敢用明黃色的布上頭有皇貴妃的鳳印,還有陛下的禦用印璽呢。”


    衛嬋果然看到了,卻還覺得不真實,滿臉狐疑,而此時一個內宦打扮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這個人衛嬋認識,這不是伺候皇貴妃的內宦官員嗎,當初賞趙雪芙嘴板的時候,就是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內宦親自上手打的。


    他身後還有兩個小內侍,捧著兩個盤子,掀開上頭的紅布,上麵乃是摞在一起的金錠子。


    “黃大人,這娘娘不是賞賜過了嗎?”衛嬋很是疑惑,之前沒能封鄉君,可也賞了五百兩黃金,這些她都存到了錢莊裏麵,根本就沒放在謝家。


    內宦笑眯眯的:“五百兩怎麽夠呢,鄉君還不知呢,皇貴妃平安產下小皇子,這都是您的功勞,若非當初您舍身一擋住,哪有如今娘娘和小皇子母子康健,娘娘說要重重的謝你,您現在已經是鄉君,雖然沒封號,好歹是位宗女,這些銀子留著您開府買奴仆,置辦產業,娘娘說了,隻可惜她現在還在月子中,不能親自前來給你賀喜。”


    “等娘娘出了月子,妾身可否親自進宮看望娘娘,親謝娘娘大恩?”


    內宦見她感恩,笑道:“娘娘也惦記著你呢,可惜小皇子太小了,她又不能下床,若是鄉君願意去看看皇貴妃,真是再好不過了,您若是選定了鄉君府的位置,可上報給奴才,娘娘交代了,讓宮裏的建造局可幫您蓋這鄉君府呢,小人就住在花枝巷的房子裏,您一打聽便知,不過小人日常在宮裏服侍娘娘,家裏也有童子,您有事留個話便可。”


    “鄉君府就不必皇貴妃娘娘操心了,這處宅院做鄉君府豈不正合適。”說話的事謝懷則。


    黃內宦心中失笑,這處宅院怎麽可能不好,便是住個郡主公主也夠格,更別說一個小小的鄉君府了。


    “那更好,小人這邊回去複命了。”黃內侍拱了拱手,就要走。


    衛嬋卻想留這位大人喝些茶水,吃點糕點,然而他一直推辭,衛嬋沒辦法,隻好從賞賜裏,隨手抓了一把金稞子,追過去要讓他收著。


    “鄉君還有許多要用錢的地方,如此賞賜小人,倒是叫小人惶恐。”


    在這宮裏,隻有皇貴妃娘娘才能這麽大手筆的賞賜黃金,可各宮娘娘賞賜下人,也不會就這麽抓一把金稞子直接賞人,黃金本就是貴重之物。


    黃內侍想要推辭,畢竟皇貴妃交代過,這位鄉君命苦,不要欺壓,他便也不敢那麽做。


    可衛嬋卻偏偏要給:“以後要覲見娘娘,還要您牽線搭橋,您不收孝敬,實在叫妾身心中惴惴。”


    話都說到這份上,黃內侍勉為其難的接了,衛嬋逛了許久到底因為有身孕體力不支,黃內侍不讓她親自相送,謝懷則讓她好生呆著,自己去送去了。


    還沒到門口,黃內侍便搖頭晃腦:“世子爺,您這可是多此一舉了誒。”


    謝懷則心知,這位內侍並非嘲風,他們也是老熟人,也不必裝模作樣:“這不是事情有變嘛,勞煩您走這一趟。”


    黃內侍倒是沒所謂:“小人受娘娘差遣,本是份內應該,隻是娘娘倒是大發雷霆,說世子爺實會折騰人,又不好好待鄉君,這樣三番五次叫人生氣,皇貴妃娘娘倒是埋怨您好幾句。”


    謝懷則一點都不害怕:“娘娘看著我長大,便如同我的長輩,罵我兩句我便聽著,哪有跟長輩分辨的。”


    “世子爺做的這出,可得遮掩一二,皇家多個上了玉牒的鄉君本也不算什麽,可您畢竟已有正妻,此事若宣揚出去,您讓宗室女做妾,即便是個不姓趙的,不過一個外來的沒根基的有恩之女,難保對您名聲有礙。”


    謝懷則麵色沉沉:“我做這事,就沒想著要遮掩,原先是我不對,想的岔了,委屈了她,她該得的,不應橫加阻攔,讓她恨我。”


    “世子此事做的不智,不智。”黃內侍接連搖頭,他雖是宦官,卻跟著皇貴妃,也算是見慣了勾心鬥角,起起伏伏,皇貴妃身為先帝嬪妃,不得已出家為女冠那幾年,他見識的也多。


    謝世子此前強壓著不讓皇貴妃封賞,現在又封賞,可封賞來封賞去,還是叫人家做妾,不過是個緩兵之計罷了,皇貴妃在宮中氣惱,氣惱的便是,謝世子實在有些狂妄,妄圖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中,任由自己掌控,就好像衛姑娘孟姑娘,都是沒有靈魂思想的傀儡。


    可越是緊緊地想要抓住流沙,失去的就越快。


    謝世子太年輕氣盛了,不懂這個道理,當初直接讓皇貴妃封那衛姑娘,皇貴妃和陛下出麵讓世子立她做正妻,謝家便是不喜這個兒媳婦兒,也會捏著鼻子認了,況且不娶清流世家的女兒,也不過是名聲上不大好聽,皇貴妃很喜歡這衛姑娘,願意給她做靠山,有這麽一尊大佛在背後,實際的好處不比個祖上進了太廟的破落戶來的強?


    可謝世子不聽,不願放人走,非要另娶旁人為妻,迫這衛姑娘做妾。


    說句實在話,這根本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


    現在又後悔,抬舉衛姑娘,那孟姑娘還是正妻呢,又把孟姑娘往哪裏放,此事做的實在不妥,刀切豆腐,卻沒兩麵光,兩麵都切爛了。


    可謝世子這麽虛心受教的模樣,卻讓黃內侍不好說什麽:“娘娘囑咐了,以後好生待那衛姑娘,好好過日子吧。”


    “你可要提個匾?”謝懷則回來,便看到衛嬋懶懶的趴在欄杆上,望著水波,依舊在發呆。


    倒是紅硯幾個,已經玩了起來,拿著魚食逗弄池子裏的胖錦鯉。


    “提匾?”


    “上麵寫著鄉君府或是衛府?”


    衛嬋默然,忽然問他:“還嫌這麽做不夠招搖嗎?整個京城都知道你謝世子神通廣大,抬舉了一個妾室做鄉君?一個妾有誥命,以後要如何跟主母相處?”


    謝懷則順勢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往回縮:“我怕什麽,你舍身救了皇貴妃娘娘,這是對皇家的恩,皇家豈能不報。”


    “皇家要報,早為何不報,非要等到現在,你謝世子首肯了,才舍得報答?”


    謝懷則一點都不覺得臉上火辣辣,反而蹭在她身邊,摸了摸她的小腹:“如今我們有了孩兒,你說的對,不能不為孩兒考慮,此後餘生幾十年,難道都要你懷著怨懟留下?如今你有誥命,自然能自己養自己的孩兒,不必叫孩兒認別人做母,你不喜歡關雎院,就搬來這裏住,豈不更好?”


    “恩,那就搬來這裏住吧。”衛嬋依舊不鹹不淡,哪怕是這樣的園子,這樣的美景,也不能引起她萬分之一的興致。


    她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為有孕倦怠的,謝懷則圈著她的發尾:“缺什麽少什麽,就讓人出去置辦,或者吩咐雙喜跟家裏鋪子的掌櫃們說一聲,他們自會辦妥。”


    衛嬋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被謝懷則摟著肩頭,靠在自己懷中。


    “還想走走,還是再呆一會兒?”


    衛嬋搖搖頭:“呆一會兒,此處陽光很好。”


    “好。”


    “臨近冬日時,我要護送廣宜公主去和親,許有一兩月不在家,你要照顧好自己。”


    衛嬋本來昏昏欲睡,此時卻驚醒了:“送親,為何由你去?”


    衛嬋並未發覺,此時周圍已經沒什麽丫鬟小廝了,隻剩他們兩人在安安靜靜的敘話。


    “我是暗中護送,陛下另有任務交給我而真正送親之人,就有趙雪芙的親爹靖江郡王。”


    衛嬋睜大眼睛:“這,這公主和親,讓她親爹相送,這不是,不是……”


    衛嬋不敢編排陛下,謝懷則卻摸摸她的發梢:“不錯,這正是殺人誅心,皇貴妃生下小皇子,陛下都大赦天下了,此子乃是陛下不惑之年唯一的兒子,陛下想要直接立太子,被左相和幾個言官攔住。”


    “左相?當初在驪山,左相夫人不是還來尋過老夫人,戲謔過你跟他家小姐的婚事?左相也是後黨的人?”


    謝懷則搖搖頭:“此人既非帝黨也非後黨,這就是個搖擺不定的老油條,而且他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陛下唯一的兒子,自然當得太子之位,但小皇子年紀尚幼,早早立太子,恐折了福壽,也引來有心人覬覦,陛下雖然作罷,卻不甘心,此事乃後黨挑撥,陛下早就想來個殺雞儆猴,這靖江郡王和敬儀將軍便成了送親的對象。”


    “既是和親,為何不選春暖花開的時間去,選在冬日,豈不舟車勞頓,路也不好走。”


    “羌奴一到了冬日會有白災,那時牲畜大批大批的凍死,不然怎麽會頻繁下來劫掠打草穀,和親車隊裏,公主的陪嫁中,是有糧草的。”


    衛嬋想了想,倒是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就窩在家裏,哪也不去。”


    “現在倒是聰明些了?”


    “你跟我說這些又不是無的放矢,皇貴妃獲救,那些刺殺的人沒能殺了皇貴妃,反而讓她產下小皇子,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是誰壞了那些人的好事吧,我又出去招搖,豈不惹人注目,小皇子已經生下,早晚都是儲君,後黨也不過是日漸式微,難保那些人憤恨至極,害不了皇貴妃,便拿我這個螻蟻出出氣唄。”


    謝懷則哈哈大笑起來,把她抱在懷裏,居然還在她鼻尖親了兩下:“我就知道,你最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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