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則半晌都沒說話,良久,直到衛嬋哭的都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倒到地上,她身子一輕,被他抱了起來。


    一杯溫熱的茶水,抵到她的唇邊,衛嬋猶豫片刻,還是喝了一口。


    他隨手將那杯茶放在一邊,低頭凝視她:“給我做妾,就這麽讓你為難?”


    衛嬋搖頭,不是的,並不是的,她本是不配的,哪裏還會為難,她隻是不想做一輩子的妾,連自己生下的孩子,也要認別人為母,不能叫自己一聲娘,丈夫的正妻,也是自己的主子,一輩子都要做奴才。


    她承認,她的確在使心眼,想要利用世子,因為世子不近女色,她又故意藏拙,讓自己很不起眼,她以為世子不會在意她的,做幾年通房,賺些銀子,再自贖己身,出去了也能置點小產業,一家子平平淡淡過個溫飽的日子。


    “在籠中養了多年的金絲雀,給它放出去,又會有什麽好下場,不過是淪為鷹鵠的餌食。”


    他忽然站起身,也把衛嬋抱了起來。


    衛嬋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會把她帶去哪裏,門後有個荷花池,難道是要把她扔出去嗎?


    他卻隻是把她抱到了銅鏡前,在她身後,輕而易舉支起了她柔弱的身子。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你還能去過外麵那種窮苦百姓的生活?”


    在謝懷則身邊,她吃的很好,尤其是在把她從莊子上接回來後,幾乎他吃什麽她是同樣的待遇,就算是做服侍人的活兒,也不過是端端茶繡繡花,不用守夜,不用做粗活兒,唯一苦惱的,就是他親自教授她琴棋書畫。


    衛嬋也學的苦中有樂,她喜歡這些,也知道自己能學這些,都是托了世子的福。


    銅鏡中,她麵色蒼白,可也並不憔悴,頭發很整齊,每日紅硯都幫她清理,黑色鴉羽般的頭發油光水滑,披散在肩膀兩側,鬢邊還用一朵小小的珠花簪起了碎發,珠花雖小,卻都是粒粒渾圓的珍珠,她身上的白色寢衣也透著一股珍珠般的色澤,是上等的蠶絲貢緞,柔軟貼身,卻又無比透氣。


    任誰看到現在的她,從內到外透露出的養尊處優,都不會覺得這是個普通的丫鬟。


    謝懷則摩挲她的臉,又打開桌上幾個小小的箱子,頓時珠光寶氣的首飾,哪怕在暗室中也熠熠生輝。


    “瞧瞧你現在的生活,比外麵普通的縣令夫人,過得還要好,離開我,你還能嫁給誰,還想嫁給誰,你的身子,已經是我的了,還指望清清白白的嫁給別的男人嗎?”


    謝懷則臉上帶著惡質,麵露幾分嘲諷,直白的將最讓人難受的話,說了出來。


    衛嬋麵色更加白了幾分,不僅瘦弱,病中的憔悴更添加了幾分楚楚可憐。


    他說的對,她的確是大戶人家出去的婢女,可是給人做通房的,清白沒了,身子也去了半條命,不能生養,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子弟會願意娶她呢?


    就算是販夫走卒的粗漢子,娶媳婦兒回家也想傳宗接代,抱個大胖兒子呢。


    衛嬋卻並不屈服,因為,她可以不嫁,這輩子不嫁,靠自己的本事過活,靠雙手吃飯,沒什麽丟人的。


    “在我身邊,有人服侍你,伺候你,你不必為了幾兩銀子整日做繡活兒,也不必為了你娘的藥而挖空心思儉省自己,什麽都不必你操心,甚至將來,你妹妹的婚事,我也可以尋個清白的官宦人家,讓她嫁過去做正妻,做個官夫人,不好嗎?”


    謝懷寧凝視她抖動的睫毛,不敢與他對視的臉,說的卻越發直白殘酷:“隻是讓你,給我做妾,富貴安穩的生活,一家雞犬升天,便唾手可得,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衛嬋翕動幾下嘴,說不出話來。


    謝懷則從身後,將她親昵的抱在懷裏:“我的窈窈最聰明了,一定知道,這是個機會,外麵有好些縣令知縣,想把女兒給我做妾,我還不願意要呢,而我的窈窈也知道,惹怒了我,是什麽樣的下場,對不對?”


    他吻了吻衛嬋的側臉:“來,笑一笑。”


    衛嬋勉強露出個微笑,卻比哭還難看。


    皇貴妃能護得了她一時,能護得了一世嗎?哪怕有皇家旨意,事後世子會不會報複她們,讓她們一家子在京城無法立足,無法生存,都是有可能的。


    而此時,他已經進行了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脅。


    她還能說什麽,還能怎麽樣呢,隻能勉強的笑笑,不再爭辯。


    謝懷則循著她的臉,親過來,輕輕含住她的唇,將她抱得更緊,甚至自己也擠進這個窄窄的繡墩上,根本就是坐不開的,索性就把她抱起來,攬入懷中。


    他力氣大,她的身子,在他看來,比一片羽毛都重不了多少。


    熱烈的吻,從唇到鼻尖,又到下巴和脖頸處,衛嬋無法掙紮,也不能掙紮,在他的直白威脅後,她便隻能逆來順受,像是最初那樣。


    要不就這樣吧,就這麽妥協,世子說的是對的,就算贖身出去了,還能過得比現在更好嗎?


    出去後,她要負擔一家人的生計,要為養活家人奔波謀劃,而隻要在世子身邊,被他豢養,就可以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用在乎,隻要在他身邊,就能過錦衣玉食平和安穩的生活。


    一個女人,還有什麽所求的。


    若是當真這麽看重自尊,當初就不該為了給親娘請宮裏的太醫看病,自覺走投無路,而到了世子身邊做這個通房,現在事情不是自己所預料中那樣發展,就要怨天尤人,怨恨自己,也怨恨世子嗎?


    衛嬋閉上雙眼,任由抱著她的男人索取,隻有眼角流下一滴淚水,很快便隱藏到了鬢發裏。


    謝懷則不太滿意,咬了一口她的下巴:“怎麽這麽不專心呢,也不回應我?”


    他抬起頭,捏住她的下巴細細打量,卻看到因為剛才的親近,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一點點血色,額頭卻沁出一點汗珠。


    再往下看,看到她捂著小腹的傷口,謝懷則有些難過:“是我的錯,沒有考慮你的身子,快些好起來吧,我都好些日子沒碰你了。”


    把她抱到床上,自己居然也褪了靴子上了床,衛嬋心中一緊,根本就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


    “我,奴婢,奴婢的傷還沒好,不能服侍世子。”


    衛嬋生怕他來了霸王硬上弓,非要她承寵,她傷口一定會裂開的。


    謝懷則又好奇又好笑:“你把你家世子當成什麽了,色中餓鬼嗎?”


    他用額頭在她的額頭上蹭了蹭,舉止過分的親昵:“乖一點,等你養好身子再說,到時候你就跑不了了,定好好治治你,叫你看看你家世子我的厲害。”


    衛嬋實在是疲累,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剛才的攤牌交鋒,透支了她最後一點力氣,累的並非是身體,而是心裏,還要擔驚受怕,她剛醒來,便經曆接二連三的打擊,此時也的確堅持不下去了。


    朦朦朧朧的,傳來謝懷則低沉的聲音。


    “窈窈,你要乖乖的,別惹我生氣,後果是你承受不了的,隻要你安安分分在我身邊,一切就都好說。”


    衛嬋此時已經沒辦法反應,就算是冷笑苦笑都做不出來。


    醒過來的時候,紅硯在她身邊守著,早就溫好了飯,就等著她醒來就可以吃。


    衛嬋胃口不錯,喝了兩碗粥,還吃了兩個小包子,吃完這些,紅硯還端來一碗燉煮的爛爛燕窩,非要盯著她喝下去。


    夏獵結束,她們已經回了謝家,按理說她救駕的事,應該會引起軒然大波才對,至少為謝家掙來這麽一份恩典,理所應當至少大***應該會見見她。


    可一切都很平靜,她受傷的事,救駕的事,一切仿佛都沒發生過,雖然宮裏的太醫倒是來的頻繁,但這種平靜,也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衛嬋並不知,此事,謝懷則已經上表陛下和皇貴妃,對此事已經有了結論要如何處理。


    皇貴妃在生氣,氣的就是眼前這個油鹽不進的謝懷則。


    那些殺手都是死士,事情做的很幹淨,的確找不到什麽線索,這些死士也不是京城人,根本就沒有京城戶籍,但謝懷則還是根據其中一具屍體,左手上的橫截紋,推測這是太原虔人會常出現的特征,便叫人去當地查,重金懸賞之下,果然查到這死士的親屬,打開了一點突破口。


    因為刺殺事件,皇帝已經不能再容忍後黨,必定要收集足夠的證據,除掉掣肘,一舉廢後。


    “既然已經查到與太原王氏有關,京城的人用在那邊,就不大合適了,不如讓當地監察司接手。”


    謝懷則並不讚同:“太原當地氏族盤根錯節,也不知當地監察司有沒有被氏族拉攏,交給當地監察司,容易打草驚蛇,雖然太原監察司的總兵,是陛下信得過的親信,可下麵那些人,不可信。”


    陛下點頭:“你說的對,此事還是你來督辦。”


    謝懷則卻依舊搖頭:“微臣願為陛下效忠,但微臣畢竟還沒有職位,而且太原那地,微臣實在鞭長莫及,微臣以為還是交給監察司副指揮使更合適,他便是太原出身,對當地情況了解。”


    “此人出身太原裴,也是個小氏族,信得過嗎?”


    “請陛下放心,裴氏一直想要投靠陛下,脫離後黨,此時交個投名狀,定會對他們曾經的盟友打擊的更厲害,陛下想要的證據,裴氏一定會盡數呈上。”


    陛下點頭:“好,就依照卿的婚事,這一回你是立了大功,愛卿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本事,連你身邊那小丫鬟,也臨危不懼,護住了明頤,朕,要重重賞你,還有一件事,朕要交給你去辦,廣宜公主和親之事,由你,親自送嫁,記住,朕,要看到一個死的趙雪芙。”


    這便是恩賞了,因為知道他與趙雪芙的仇,讓他親自報這個仇,陛下才交給他來做。


    謝懷則一凜:“陛下放心,廣宜公主,一定會是羌奴右賢王派人殺死的。”


    君臣相視一笑,便輕易決定了趙雪芙的命運。


    若是別人,就算是大臣們聽見,也會撓頭,既同意了和親,又大張旗鼓封了公主,為何又要謀劃趙雪芙的死?


    “皇貴妃同朕說了你的事,朕也不是非要為難你,要你娶顧家那個女人,此女野心勃勃,早年便策劃名聲,想要進宮為妃,如今又盯上了你,你可有想法,你身邊那個丫鬟有勇有謀,皇貴妃說冊封她為鄉君,給你做正妻,你意下如何,若你願意,朕可以下旨。”


    謝懷則並未有遲疑,語氣雖然緩和,態度卻堅定:“她不合適,微臣正妻人選已經定好了,國子監監丞孟元之女孟秋蟬。”


    陛下蹙眉,很快舒展開來,一個小小八品官的女兒,祖上卻有個配享太廟的文襄公,權勢不大在清流文人中名聲很好。


    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謝懷則,這小子真是精明,也很會選,八品小官就不怕聯合嶽家弄權,而祖上闊過,說出去也拿得出手,更能因此在仕林中站穩腳跟。


    指了指謝懷則:“你這小子,真是無處不算計,不理智,朕跟你比起來也要甘拜下風。”


    “謝思危,你既不願娶她為正妻,就把賣身契還給人家,放人家自由。”皇貴妃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滿臉不滿。


    陛下居然親自去扶她:“明頤,怎麽出來了,你現在肚子大了,生不得氣。”


    皇貴妃臉色不大好,對謝懷則橫眉立目的。


    謝懷則完全不為所動:“放她走絕不可能,她是我的人。”


    皇貴妃更生氣了:“你既如此愛她,為了她都去算計趙雪芙,你不能容忍趙雪芙欺負她,就能容忍你娶的正妻,壓在她頭上嗎?這又是什麽道理?”


    “孟秋蟬不會壓在她頭上,我也決不允許,此時乃是微臣家事,還請娘娘莫要在插手。”


    “那是本宮的救命恩人,本宮如何能不插手,謝思危,你是不是抬妾為妻,你覺得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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