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寧皺眉:“縣主,您丟了簪子進去,讓凝冬姐姐幫你找,難不成還要她跳下潭水幫你撈嗎?現在雖是夏天,然而潭水冷得刺骨,再說您不是沒有帶下人,何必勞動我們家的丫鬟。”


    趙雪芙麵對謝清寧倒是親熱:“清寧妹妹,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瞧這裏景色不錯,我的丫鬟帶了點心,正好我們在這裏避避暑,吃吃點心喝喝茶,豈不美哉。”


    “皇後娘娘,您說,我不過支使一番表哥的奴婢,就這麽推三阻四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丫鬟是什麽重要人物,果然不愧是謝府出來的,手段就是高杆,清寧妹妹,前些日子你還跟我交好,怎麽今日卻幫著一個丫鬟說話,難道也覺得我們王府失勢了,我成了縣主,就不跟我好了?”


    謝清寧氣壞了,謝家的姑娘才沒這麽勢利眼,可她就是再蠢,也知道這是故意為難,搞不好,自家二哥真的生了氣,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她是女子,即便養在深閨政治嗅覺並不敏銳,卻也知道外頭發生的大事。


    妙善娘子又懷了龍裔,這次陛下直接不裝了,把人迎進宮封了皇貴妃,而從前質疑的朝臣們,因為陛下年過四十仍舊無嗣,捏著鼻子認了,皇後和一些宗室想要迫使陛下過繼的打算,暫時落空。


    就看皇貴妃這一胎是不是個男孩兒,若是男孩兒看陛下這樣子,怕是要直接立太子的,如今宮中皇後和皇貴妃早已勢同水火,不然一向處事周到的皇後怎麽會背後編排皇貴妃,還連帶上了謝家。


    皇貴妃的確不姓謝,可她是那位嫁入皇室的謝家小姐的貼身奴婢,的的確確算是出身謝家。


    “縣主姐姐,雪芙,算我求你,別為難凝冬,她是我二哥心尖子上的人,您不是對二哥……總要做出個有容人之量的樣子啊。”謝清寧仍舊在勸。


    趙雪芙立刻變了臉色:“她是表哥心尖子上的人,我又算什麽?”


    趙雪芙好容易有機會能整治衛嬋,怎會不好好抓住機會,上一回王冬年打了這丫鬟一巴掌,謝懷則居然直接把人抱走了,搞得她倒是個大惡人一樣,她咽不下這口氣。


    下意識看向皇後娘娘,皇後卻隻盯著衛嬋手腕上的珠串發呆,此時回過神來,方道:“謝家三小姐,你家的規矩真是奇怪,憑是什麽得寵的丫鬟,能服侍皇室宗親,也是她的造化,這王家林家的丫鬟,雪芙都能支使,偏你家的不行,本宮在這,就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打死這丫鬟如何?本宮賠給謝世子十個姿容出色的宮女,甚至還有本宮身邊的女官,也足夠抵這一個丫鬟的命了。”


    謝清寧頓時嚇的語塞,衛嬋也麵色慘白,急忙磕頭:“回皇後娘娘,奴婢願幫縣主這個忙,奴婢這就去。”


    她起身,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跳入水中,在淤泥裏摸起了金簪。


    什麽都是假的,保住小命要緊,若隻有趙雪芙一個,拒絕了頂撞了也就罷了,謝懷則並不懼怕靖江王家,從他尋了妙善娘子,也就是現在的皇貴妃,幫她出氣,就能看得出來。


    可現在,給趙雪芙做靠山的,是皇後,皇貴妃的死敵。


    除了皇帝,身居高位的後妃公主,想要隨意處死別人家的侍婢,傳出去名聲都不好聽,如今宮裏也不讓隨意打死宮女,因陛下以仁德治天下,很注意這一點。


    可高位者要弄死一個奴婢,完全不用傳出不好的傳言,隻要給她捏個罪名,說她衝撞了皇後娘娘,或是別的什麽,弄死了她,過後再做足姿態,跟謝府賠罪,這件事就能抹平。


    她不是謝府的公子小姐,皇後也要照顧三分,她就是個卑微的奴婢。


    衛嬋懷疑,皇後之所以支持趙雪芙為難她一個小嘍嘍,是認出了這串手串,大概是因為,皇後恨毒了皇貴妃,而她隻是被牽連了。


    這大概就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而趙雪芙不過是借著皇後的勢,報私恨。


    驪山本就比京城要涼快,不然怎麽能叫避暑行宮,這池水是引了山裏的泉水流下來的,哪怕在夏天,也刺骨的冰涼,寒氣進入她的骨頭縫,宛如一根根針紮在她的身上,讓她不自覺打著哆嗦。


    手指深入水裏泥中,卻根本摸不到那根該死的簪子。


    皇後看了一眼坐立不安,快要哭出來的謝清寧,忽然開口:“來人,把謝三小姐送回去,你不是還要給謝世子送花露水嗎,就別在這等著,誤了你的正事。”


    謝清寧無奈極了,給二哥送花露水不是她的活兒,她是偷跑出來,想要去看看的那個宋三郎和顧歸夷的。


    她又不能把衛嬋一人丟在這,生怕自己走了,趙雪芙真的會弄死她。


    趙雪芙的性子,謝清寧了解一點,對奴婢非打即罵,她自己身邊,就打死過兩個小丫鬟。


    對上衛嬋黑漆漆的眸子,衛嬋對著她微微搖了搖頭。


    謝清寧看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要她去求援,求謝懷則來救她,謝清寧一咬牙,便接受了皇後說要送她回去的好意。


    總之這件事,得盡快通知她二哥。


    “怎麽,你可找到了?若是找不到,本縣主可是不依的,我記得往那邊裏頭扔過去了,凝冬姑娘,你快往深處去探探啊。”趙雪芙吃著糕點,還在興高采烈的指揮著,很是高興看到衛嬋這副狼狽樣子。


    再往深處去,她就要被淹死了,這池塘挖的太深,一不小心就會陷入泥裏,她往前走一步,差一點整個人栽進去,喝了好幾口冰水,嗆得她不住地咳嗽。


    趙雪芙哈哈拍手直笑,笑的很是開懷。


    皇後忽然道:“她那串手串,就是喬眠眠那賤人的,雖看著普通,與檀木類似,實則乃是奇楠沉香,金貴無比。”


    趙雪芙驚呆:“皇貴妃怎麽會給一個丫鬟這麽貴重的東西,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怎麽認識的,想想你那好表哥。”


    趙雪芙愕然,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您,您是說……”


    “謝家別人我是不知道,謝懷則是一定站在喬眠眠那邊,她是奴婢出身,爹娘都不知道是誰,賣了死契進了謝家的,她無家世,自然要抱緊謝家大腿,畢竟謝家也算她的母家。”


    趙雪芙雙目赤紅,瞪大眼睛,死死的攥著手:“您的意思,皇貴妃羞辱了我,一切都是表哥做的,就是為了給這也賤婢報仇?”


    皇後笑了笑:“本宮可沒這麽說,不過有這個可能。”


    趙雪芙把下唇都咬出了血,憤恨看著在池塘裏撲騰的衛嬋,要是眼神能殺人,她早就把她弄死一百次了。


    皇後笑了笑,起身:“本宮還要處置接下來的大宴,你跟本宮一起走嗎?”


    趙雪芙憤恨:“臣女的仇還沒報呢。”


    “你最好讓你爹手下的人查一查,若真是因此你才遭了殃沒了臉,再報複也不遲,別怪本宮沒提醒你,在這,可別把人弄死了。”


    她怎麽可能不讓她死,她一定要讓她死!


    被還不是後妃的皇貴妃賞了嘴板,滿京城都知道了,父王想要為她討個公道,可那個狐媚女人一朝變成了皇貴妃,還懷有龍嗣,根本就惹不得。


    倒是父王因為運送糧草不利,被隔了職,降了爵,自己也跟著從郡主變成了縣主,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緊緊是因為她為難了一個奴婢,表哥就要這麽對她?


    一定是這個賤婢挑唆的,如果不是這個賤婢,表哥根本不會這樣對她,從前表哥即便不熱情,總也會看在都是宗親的份上,跟她和顏悅色說幾句話。


    都是這個賤婢的錯,都是她的錯。


    趙雪芙恨極了衛嬋,盯著她的樣子,恨不得活吃了她。


    而皇後微微一笑,不鹹不淡的囑咐了那麽一句,就施施然離開了。


    “娘娘,您為什麽說那奴婢的手串是皇貴妃娘娘的,奴婢看著隻是像。”


    皇後神情頗為自得:“不那麽說,她怎麽會生氣,趙雪芙這個蠢貨,真是一柄好刀啊。”


    “可是,就算是處置了一個奴婢,那奴婢是謝世子的房裏人,也沒辦法削弱皇貴妃的勢力。”


    “你不懂,若那謝世子當真看重此女,此後怕是與靖江王不死不休了,這老東西還想左右搖擺去巴結皇貴妃,本宮非得讓他幹不成這事,上了本宮的船,哪有那麽容易就下去。若那謝世子不看重此女,左右也不過死個奴婢,謝世子隻要憤怒,越憤怒就會越露出馬腳。”


    “娘娘聖明。”


    皇後笑道:“本宮可交代過別弄死了人,若真要弄死了,跟本宮也沒關係。”


    謝清寧無論怎麽也尋不到謝懷則,一時著急的哭了起來。


    “謝家三小姐,是謝家三小姐嗎?”


    麵前一片陰影,謝清寧抬起頭,卻看到是個麵善的年輕姑娘,看打扮也似乎是哪家的千金小。


    “你,你是……”


    “在下姓孟,閨名秋蟬,在蘭園曾跟謝世子有過一麵之緣。”


    “哦,原來是孟家姐姐。”


    京城這些世家基本都沾親帶故,往上數幾代沒準都是姻親,京城能來夏獵的孟家隻有一家,便是太祖時期唯一一位配享太廟的文臣。


    孟家如今雖然沒了權勢沒了爵位,朝中做官的也隻有個國子監監丞,但因為那位配享太廟的孟老太公,孟家一直都是京城清流的代表。


    “你怎麽在這裏哭個不停,發生了什麽事?”孟秋嬋拿出手帕,很是溫柔給謝清寧擦拭眼淚。


    “我,我,我找不到二哥,凝冬姐姐有性命之憂,若是不能去救凝冬姐姐,我怎麽跟二哥交代。”


    “性命之憂?凝冬?凝冬可是謝世子身邊的那個小丫鬟?”


    “是。”謝清寧著急壞了,她身邊的丫鬟都被她派出去尋人,卻依舊沒找到。


    “你別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跟我說說,沒準我能幫你呢。”


    謝清寧把跟衛嬋一起遇見皇後娘娘和廣宜縣主的事說了出來,又說了廣宜縣主故意把簪子丟進池塘裏,讓衛嬋下去撈。


    她為自家的奴婢說了幾句話,皇後娘娘因一串手串厭惡了衛嬋,竟說謝家家風不好,打死衛嬋再賠十個丫鬟給謝家。


    孟秋蟬蹙眉:“既然是皇後娘娘的命令,你我身為臣女,的確不該插手此事,那位凝冬姑娘也隻能自認倒黴了,三小姐,你既然為凝冬姑娘求過情,想來謝世子也不會過多責怪你。”


    “不,不一樣的,我二哥那樣潔身自好,這麽多年身邊也隻有一個凝冬姐姐,他看重凝冬姐姐,若是凝冬姐姐出了事,二哥一定會怪我,我也會怪我自己,沒有護好她的。”謝清寧是完全沒了主意,哭的淚如雨下。


    孟秋蟬忽然微微一笑,神色越發祥和,慈愛的反而不像是謝清寧的同齡人,下一刻說話的口風也變了:“你別擔心,我與廣宜縣主素日有些交情,我去勸兩句,她也許能賣我這個麵子,放過那位凝冬姑娘,我知道謝世子去哪了,他跟宋家兩位郎君一位小姐,還有顧家的小姐,去遊船,你自然是找不到的,我讓我的丫鬟梅燕陪你一起去,你趕緊告訴謝世子,我們分頭行動,可好。”


    謝清寧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孟姐姐,要是這回真的救下了凝冬姐姐,我跟二哥都要好好謝你的。”


    孟秋蟬隻是微笑,宛如一尊活菩薩再世:“先把人救下再說吧。”


    讓自己的丫鬟宋謝清寧走,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而說要去救人的孟秋蟬仍舊站在原地沒動,胸中抒出一股濁氣:“嬤嬤,你瞧,這下機會不是就來了嗎?辦成了這件事,謝世子可得不得不認識我,也得好生感謝我了。”


    她身邊一個蒼老嚴肅的老嬤嬤虎著一張臉:“那個女人,不過是個通房妾侍罷了,還要勞動小姐去救,這臉麵給的也忒大了些,一個賤婢,打死也就打死了,謝世子那種人,說潔身自好,身邊居然也有寵妾,真是叫人心裏不爽快。”


    “嬤嬤,你不懂。”孟秋蟬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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