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溫馨的小房子裏,楚湘被人手腳並用的壓在床上,已經足足有兩個小時了。


    她都忍不住睡了一覺,一睜開眼見到的還是少年一動不動的趴在自己身上的模樣,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身體,她艱難的伸出手,一下又一下的摸著他的頭。


    又過了很久很久,少年抬起濕潤潤的黑色眼眸,“湘湘,你會嫌我煩嗎?”


    楚湘有些摸不著頭腦,“啊?”


    他說:“我長得不好看,大家都說我很可怕,我還很黏人,每天都隻想黏著你,湘湘,我還經常惹你生氣。”


    賀時越說便越是困難,喉間溢出的聲音也有了顫抖,“你會嫌棄我嗎?”


    楚湘越聽越覺得好笑,兩隻手故意揉著他的臉,笑嘻嘻的說:“你在說什麽呢?你長得明明很好看呀,你黏我那是代表你喜歡我,至於你總是做惹我生氣的事情嘛……”


    “沒辦法。”楚湘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這都是被我慣出來的。”


    如果他每一次犯錯的時候,她都能堅持住怒火,在他真正認識到錯誤之前,絕不原諒他,也不搭理他,他一定就不會再在下次犯錯誤了。


    可偏偏他每次被吼的時候,用那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她,她就會毫無原則的說一句:“這次就算了,不許有下一次!”


    而通常即使是有下一次,她的話一定又和之前一樣,所以這才造成賀時養出了肆無忌憚的習慣,因為他知道楚湘一定不會拋棄他。


    賀時呆呆的盯著楚湘,明明他才是世人難以理解的怪異之物,可是現在楚湘好像是成了這個世界上最難以理解的生物。


    他不自覺的輕輕的撫摸著楚湘的手,她的手被高溫燙傷了,掌心與指腹那兒紅通通的,還好因為他冰涼得及時,並沒有長水泡,可是那上麵的皮膚和血肉還是會隱隱作痛。


    賀時的身體很冷,他握著她的手,那冷冰冰的溫度對於楚湘而言就是最舒服的溫度。


    “湘湘,對不起。”


    他十分自大,以為身為最大罪惡的自己,能夠輕而易舉的掌控學校裏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同樣,他也喜歡用這種殘忍的戲謔取樂。


    賀時並不記得自己以前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是個沒有憐憫之心的渣滓,才會在長久的被束縛於此地之間時,為數不多的人性一點點的散去。


    他見過太多太多被欲望衝昏頭腦的人,他們願意為了實現所謂的願望而出賣自己的靈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令人厭惡的味道。


    楚湘自然也有欲望,而且她的欲望比起一般人還更是強烈。


    她的欲望——全部都是衝著他來的。


    那一天的夜晚,他站在樓梯上,聽到了女孩告白的話時,有了一種整個人都好似被扒光,正在被她迫不及待的好好欣賞的錯覺。


    賀時是個保守男鬼,遊蕩了近一百年的時間,也從未接觸過男女之事,在那刹那之間,他臉色爆紅,身體發燙,覺得自己的純潔被殘忍的玷汙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會把全部的欲望都建立在他的身上。


    而之後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裏,她都在不斷的告訴他,原來他也值得被人喜歡,他並不是他人眼裏的一個用來研究的母本,也不是他人眼裏的恐懼之物。


    他是她的戀人,是她的所愛,是她傾盡了全部偏愛的存在。


    賀時不知為何,他知道自己作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掉眼淚,可是現在他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眶發熱,那如同血液一般的淚水在他的眼眸裏流淌,霧蒙蒙的,模糊了他的視線。


    但很快,女孩伸出手擦拭著他的眼睛,他又能清晰的捕捉到有她在的方向。


    楚湘難得有了溫柔的姿態,仔細的觸摸著他冰冰涼涼的肌膚,輕聲問:“怎麽了?”


    “對不起,湘湘,我沒有告訴你……告訴你我的身份。”他花了所有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實在是因為太過害怕,如果楚湘對他的隱瞞感到生氣,他應該怎麽求她原諒呢?


    如果她不肯原諒自己,那他還能怎麽辦?


    賀時早已經失去生命,可他現在卻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一種窒息感,這種仿佛隨時會窒息而死的感覺,竟比起百年之前,他被困在那個小小的白色房間裏,還要令他感到痛苦和絕望。


    楚湘接話,“你的身份?”


    賀時不敢看她,不想看到她眼裏對自己的厭惡,把臉埋進了她的頸窩,他像是一隻團起身子的大貓,拚命地讓自己依附在她的身上。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算不上是人類了。”


    賀時在楚湘麵前像是個傻子,很難看出來的是,他的腦子確實是很聰明。


    再複雜的數學題,隻要他看上幾秒便能迅速地解出答案,而那時他還隻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他的父母隻是普通人,發現他異於常人的地方之後,便大肆宣揚他是神童,斂了不少錢財。


    沒過多久,一個姓冷的富商找了過來,他花了很大一筆錢,把這個神童買了下來。


    從始至終,沒有人問過這個孩子願不願意,當然,在那些人的眼裏,他的意願本來也不重要。


    懵懂的孩子被帶進了一座實驗大樓,然後被關進了一間白色的小房子,很長的時間裏,會有穿著白大褂的人隔著玻璃窗來研究他的一舉一動,接著,有人來給他體檢,也有人隔三差五的來抽取他的血液。


    還有很多時候,他被綁著躺在手術台上,眼睜睜的看著大人們給他的腦袋戴上各種儀器。


    即使他的大腦比起其他人還要發達,縱使他能迅速地解開很多人都解不出的問題,但他還是不明白大人的世界有多麽的複雜和殘忍。


    每一次麻醉的效果褪去,他從昏迷中醒來,便會感覺腦袋隱隱作痛。


    白色的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小小的孩子蜷縮著身子縮在床角,一隻手輕輕的觸碰著自己的後腦,摸到的是紗布的觸感,在紗布之下,他的腦袋究竟怎麽了,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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