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們在擬鳳道君的算計之中,我不便相認,隻好與少主相依為命,自力更生。”


    令梨攥住伽野的尾巴,軟軟的絨毛掃在她指縫間:“雖說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但人和貓之間不需要忌諱。少主小小的一隻,每日趴在我肩頭很是乖巧。”


    “是啊,我很乖的。”伽野嚼完了糯米團子,蹭過去讓令梨再喂他一口。


    令梨喂貓喂多了,伽野腦袋一湊過來就知道他想要什麽,熟練地挑了顆青團塞進他嘴裏。


    “人和貓之間或許不需要忌諱。”宿回雲冷眼旁觀,觀不下去,“他是沒有手還是沒有腳?如今恢複人形了,還要趴在師妹肩上走嗎?”


    “難說。”伽野挑眉,“我身上藥效未解,全賴阿梨昨夜胡來才暫時恢複人形,指不定什麽又變回去了。”


    對,還有昨晚的事。


    小師妹避重就輕,一路各種細節都講得清清楚楚,唯獨對昨晚隻字不提。


    麵對師兄“你還有什麽沒交代清楚的?不要我問,自己老實說”的目光拷問,令梨心中流淚。


    不要這樣啊,給孩子留點隱私吧,她不要麵子的嗎?


    令梨內心替自己打氣,她決定不說!打死不說!


    師兄有什麽可怕的?大家都是金丹期劍修,令梨可是抱著一顆在決賽台上打敗師兄奪冠的心參加風雲會的!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隻看劍道修為,令梨一點兒不懼,從她握劍那天起,就沒畏懼過什麽。


    她不怕宿回雲,單純是對長輩的心虛:師兄一路對她多有縱容,許令梨蹭吃蹭喝,消息秒回,申請秒過,她像個大逆不道的孽女,絲毫不體諒師兄的關心。


    對不起了師兄,再讓她叛逆一次吧,社會性死亡也是死亡的一種,令梨不想任人宰割。


    女孩子目光變幻,從心虛逐漸變得理直氣壯,她悄悄挺了挺胸膛,一副我要勇於反抗絕不屈服的逆子模樣。


    本來就不是多麽乖巧的女孩子,這副模樣更不乖了。宿回雲眸光微動,趕在令梨開口前反問道:


    “師妹不想說也無妨。我隻想知道,昨晚發生的,是他可以知道,而我不可以知道的事?”


    令梨豎起的心牆,嘩啦一下塌沒了。


    師兄這話問的,像令梨是個恐怖雙標人,對貓貓掏心掏肺,對自家師兄一問三不知,心快偏得掉出來了。


    若她點頭稱是,豈不是坐實昨夜確實發生了令人難以啟齒的大事?


    令梨自己的清白姑且不談,都是上過通緝令、被造謠把魔尊這樣那樣上下其手的逃犯了,她要這清白有何用?


    但伽野不行!他的終身托付在令梨手上,在她為他擇好歸宿之前,貓貓的清白可不能丟!


    昨夜的事隻會讓令梨社死,伽野在慘案裏是個完美受害人,令梨深吸一口氣,選擇了舍己為人。


    她這輩子的良心都耗費在今天了,貓貓表演連翻十次肚皮不足與彌補令梨的損失,起碼要翻二十次!


    “昨晚的故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令梨字斟句酌,“簡單可以概括成假酒害人、大變活人、驚!人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竟做出這種事、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某劍修的要害竟是……”


    令梨七七八八地說了個大概,伽野本來聽得笑眯眯的,直到他聽見令梨一點兒不忌諱地告訴宿回雲,脊椎是她的敏感點。


    “個中緣由,師兄想必猜到了。”令梨手繞到背後比劃一下,“平時碰到也不會有太大反應,我沒想到酒精的作用如此之強,日後真要當心。”


    宿回雲聽得認真,眉眼裏帶了幾分自責:“既然如此,秘境你——”


    他說的是天蠍老人剝肉抽骨的事情,令梨灑脫道:“那時疼得厲害,哪裏顧得到其他?往日之事不可追,師兄不必在意。”


    往日之事又是什麽事?


    這回輪到伽野被排除在聊天外了。


    他也想知道阿梨和宿回雲之間發生過什麽他不能聽的故事,但,伽野咽下最後一口青團,舌尖回甘:一味逼問,是最趕人的做法。


    宿回雲拿著師兄的角色,有些事他問就問了,阿梨縱使心中不願,說出口後也不會計較太多。


    伽野拿的角色和他不一樣,他不幹這種讓阿梨為難的事情,貓貓多聽話啊,孤孤零零地陪聊還插不上嘴,事後不該多疼疼他嗎?


    伽野一聲不吭,尾巴安靜地搭在令梨手心,任她揉揉搓搓。


    “這一路的情況,師兄皆已知曉。”令梨道,“第二場賽事定不能如擬鳳道君所願!”


    這是自然,宿回雲頷首。


    他看伽野不順眼歸不順眼,妖族少主代表妖族最正統的一支,伽野出事足以動搖整個修真界的安寧,不是宿回雲看他不順眼就可以不幫的。


    “個中厲害軒師兄定然也明白。”令梨想到被派出去注定無功而返的軒曉,“可要喚軒師兄回來?方才之事,我再對他解釋一遍就好。”


    說給一個人聽和說給很多人聽區別不大,令梨已經有了社死的抗體,她無所畏懼!


    “不可。”宿回雲想也沒想地駁回。


    令梨疑惑:“為何?軒師兄會出賣我們嗎?”


    當然不會,伽野嗤笑,阿梨的好師兄隻是不想再多一個人知道他師妹的私事。


    若非伽野是撇不開的當事人,宿回雲怕是早拉著阿梨離開,隻留他們兩個人才滿意。


    真可惜,伽野散漫地想,現實是誰誰都不願意的三人行。


    “出賣不會。”宿回雲答得很快,“軒曉的本事你知道,喚他來也無用,徒勞浪費口舌。”


    令梨:啊這。


    這樣說不好吧?她心虛地瞥了眼手機,聊天頁麵上是軒曉被自動回複敷衍的一生。


    雖然軒師兄確實次次陪跑、陪跑了三屆風雲會眼見即將陪跑第四屆,他好歹也是內門弟子、金丹真人、優秀劍修,這樣貶低人家不好。


    但要是問令梨,軒曉能派上什麽用場,她支支吾吾絞盡腦汁,弱弱道:“其實,軒師兄的後勤工作,做的很不錯……”


    宗門第一暴躁男媽媽,奶孩子有一手,縹緲樓一眾嗷嗷待哺的築基弟子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帶大。


    留軒師兄帶孩子也不錯,令梨替自己淡淡的心虛找了個借口,她不是故意不帶軒師兄一起玩的。


    “辛苦軒師兄為我們混淆視聽。”令梨正經道,“第二場賽事未規定時限,擬鳳道君私心重重,不惜拖延風雲會賽事也要捉拿少主,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應該主動出擊!”


    “擬鳳道君雖是風雲會最大的讚助商,看似在金鱗城一手遮天,實際也有弱點。”


    令梨指了指頭頂:“風雲會乃東海第一賽事,是推動金鱗城旅遊業發展的重中之重,不僅賭局牽動人心,僅直播間流量便是擬鳳道君不可忽視的要點。”


    “直播需要什麽?流量。流量從何而來?從極具戲劇化的大場麵來!”


    令梨斬釘截鐵,口吻極為篤定:“初賽因散修圍剿師兄緣故,直播跌宕起伏極為吸睛。觀眾們被喂足了胃口,隻會對後麵的賽事越來越期待,輕易得不到滿足。”


    “尋賊尋賊,尋不到賊有什麽意思?看一群金丹真人滿城亂逛、和空氣鬥智鬥勇很有趣嗎?無聊至極!”


    “觀眾們不滿意,擬鳳道君再想拖延時間也無用。可他不能輕易結束比賽,與他狼狽為奸的幕後黑手不會放過他。”


    “擬鳳道君兩廂為難,觀眾不滿是他的錯,幕後黑手不高興也是他的錯。如果——我是說如果,此時出現了一件極其戲劇化的事情。”


    “這件事既能滿足觀眾想看熱鬧的心態,又讓擬鳳道君得以順理成章結束捉賊的任務,開啟加時賽。”


    “兩方需求都被滿足,縱使幕後黑手再如何對擬鳳道君施壓,事態已成定局!”


    令梨啪地拍向桌麵,震得杯中茶水蕩漾:“我們要做的,正是促成這樣一件事!”


    她的思維之跳脫、處事之離譜宿回雲和伽野早有領教,兩人不約而同沒有打斷令梨的發言,一直凝神在聽。


    她說得頭頭是道,想必已經有了一條龍的計劃。


    宿回雲偏向評估計劃的危險性,但隻要令梨不是想一個人和擬鳳道君單挑,其餘皆無所謂,他護得住她。


    伽野則是心道,他可憐的族叔已經被阿梨坑了一次兩次三次,事實證明,天生克星是存在的,不要擅自揣摩令梨的用意。


    令梨等了等,沒等到一聲質疑,仿佛這裏是她的一言堂,師兄和少主無條件盲從。


    當家作主的感覺很不錯。令梨喜歡單幹正是不想被別人左右計劃,如果是與對她言聽計從的人合作,小組作業不算折磨。


    “我已經有了計劃。”令梨是百分百的實幹派,腦速和行動力一樣驚人,“根據我多年衝浪的經驗分析,能引起直播間沸騰的無非兩種場麵——血腥暴力和黃色廢料。”


    “一入仙途深似海,修士們隻有兩大愛好,一是看人嘎嘎亂殺,場麵越精彩火爆越興奮,比如初賽時的大逃殺。而另一大愛好——沒錯,是八卦!”


    “看看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的銷量,再看看論壇上瀏覽量最高的婚戀帖,修士們的愛好一覽無餘。”


    令梨:“八卦分等級,沒有人愛看無名小卒的戀愛故事,大家夥期待的是天子驕子墜入凡塵、魔教妖女以一拖四、聖僧破戒仙女情孽——簡而言之,八卦雙方知名度越高,這場戲越是熱鬧!”


    她目光灼灼:“師兄、少主,你們可知金鱗城最受關注的女子是誰?”


    宿回雲:“師妹?”


    伽野:“阿梨?”


    令梨:怎麽回事這兩個人有沒有聽講?三十七度的體溫怎麽說得出如此冰冷的話?


    她無語地抖了抖身上的鬥篷:“我,神秘散修伽梨,性別未知。”


    伽梨。宿回雲和伽野目光對上,一人冷漠一人輕佻地移開。


    “金鱗城最受關注的女子。”令梨公布答案,“當然是宗門聯姻裏不可或缺的女主角,擬鳳道君家的千金。”


    “擬鳳道君為女擇婿的事,金鱗城居民未必沒聽到風聲,有他們在直播間帶一波節奏,八卦的小船不就開起來了嗎?”


    令梨攤攤手:“至於金鱗城最受關注的男子,普遍來看是師兄,但風雲會上青年俊傑極多,比起一對一的八卦,一對多更有看頭。”


    “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擬鳳道君放出蝴蝶時,蝶兒共在三個人身上停留過。”


    令梨豎起三根手指:“一個是我,一個是師兄的劍穗,還有一個,是站在擬鳳道君身後的他的女兒。”


    “師兄的劍穗曾在我乾坤袋裏放了些日子,沾到梨花香不稀奇。”令梨摸摸下巴,“我與擬鳳道君千金有過兩麵之緣。第一次她身染脂粉氣息,並非梨香,第二次她命侍女折梨枝,許是之後一直用梨花熏著衣服,才引了蝶兒去。”


    白萱萱突然愛上梨花香味的理由令梨不知道,伽野知道,但他完全不打算說。


    “我能觀察到的事情,其他道友也不會忽視。”令梨眼眸明亮,“擬鳳道君隻開口替我一人擺脫賊籍,蝶兒為何飛向他的女兒,他卻忘了解釋。”


    “他的懶惰,正是我們的機會!”


    “誰說賊人非要是擬鳳道君的仇家?若是他存心刁難故意考驗,將自家女兒當作比賽唯一的解,就是想看哪位選手能戰勝思維盲區和語言陷阱,膽大心細做出常人不敢做之事呢?”


    “前輩高人的考驗本就妙不可言,‘金鱗城苦尋尋不到的賊人正是選手們心中最不可能之人’——看似超脫常理的發展蘊藏大道真理,荒誕卻合理,越品越驚心,越想越震撼!擬鳳道君身為化神尊者,合該是深諳哲學的人物!”


    令梨端起茶杯,將溫茶一飲而盡,茶杯輕輕磕在桌上。


    “以上,是我強行替擬鳳道君加的人設。”


    她不容置喙地說:“他承不承認不重要,隻要其他道友和直播間的觀眾深信不疑就夠了。”


    “今明兩天之內,我要讓全金鱗城都知道:‘擬鳳道君為替風雲會篩選魁首,不惜將女兒稱為賊人,為參賽選手設置陷阱。’”


    “為此,我要滿城蝴蝶都為她一人翩遷,於眾目睽睽之下群蝶捧仙。”


    “命運中的女主角與不知誰是她夫君的男主角們的相遇,導演是我,編劇是我,燈光樂曲都是我。”


    “至於二位。”令梨雙手合攏,看似有商有量,實則安排得明明白白。


    “師兄需為我引流,集全城目光於一身,替我揭開大戲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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