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野:“心許是她在見到你師兄之前移情別戀了呢?戀慕之心,總是很猝不及防。”


    令梨:也、也有道理。


    雖然師兄人美心善高大俊美,家世、容貌、師承、修為都無可挑剔,但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人會在什麽時候突然對另一個人一見鍾情,是天道都掌握不了的謎題。


    緣,妙不可言。


    假如擬鳳道君千金在等待宿回雲的過程中突遭意外,比如在路上被登徒子調戲、平地摔倒地,這時突然有一位神秘俠客闖入她眼中,對她伸出援手。


    俠客風度翩翩紳士有禮,千金自小在閨閣長大,從未見過如此勇猛威武之人。她一見傾心再見鍾情,眼裏除了神秘俠客再無他人,宛如被怪盜偷走芳心的懷春少女,渾身被粉紅泡泡淹沒。


    被勾了魂的千金將自己趕往沿海城市的目的忘得一幹二淨,癡癡地跟著神秘俠客回了金鱗城。


    多麽合情合理的猜想,甚至找不出能將之瓦解的漏洞。


    好複雜,倉鼠小梨左向右想把自己繞進思維的死胡同,紅娘這門學問是真的好複雜啊。


    擬鳳道君府邸前,數十人擁簇著鵝蛋臉姑娘下車進門,剩餘的下人去牽馬匹安頓車輛,忙前忙後,好不熱鬧。


    “本來想等晚上,現在門戶大開,倒是個好機會。”


    伽野低頭叼起令梨,黑貓矯健的身影落入牆根的陰影中。


    擬鳳道君的家仆人來人往,走路掀起的塵土與微風遮蓋了黑影的行蹤。


    令梨眼前一花,視野中紅漆屏風、琅琊回廊、小橋流水交相掠過,待空間停止,他們已然身至擬鳳道君宅邸。


    伽野選擇的落腳點是個交叉路口,向東熙熙攘攘,應該是鵝蛋臉姑娘的院子,向西一片死寂威壓重重,莫約是擬鳳道君居所。


    他把選擇權交給令梨:“阿梨,我們先去哪邊?”


    令梨揣著爪子,認真思索:“依照世俗常理,大晚上闖入女孩子的院子不是個東西。假如我們良心尚存、知曉禮義廉恥,應該趁著天沒黑先探千金,再到夜晚去查她爹。”


    伽野:“那便先去東……”


    令梨:“但是——”


    “但是,我們已經犯下私闖民宅的罪行,禮義廉恥對於我等已然是天邊浮雲。”


    令梨:“世人皆知防火防盜防采花賊,一般來說,闖入宅邸的小賊都會認為夜晚千金的院子防守更嚴格,而擬鳳道君半隻腳將入塵土,早晨晚上對他並無區別。”


    “這,正是思維盲區的陷阱。”


    “擬鳳道君跟腳是隻大白鵝,卻以‘擬鳳’作為尊號,顯然,他有一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心。鳳凰是神鳥,沒有哪隻鵝可以與鳳凰比美——在擬鳳道君心中,如果有采花賊夜訪府邸,他的魅力必然大過他的女兒!”


    令梨斬釘截鐵,一錘定音:“先去擬鳳道君的院子,到了晚上他院中防守必然勝過千金數百倍不止,我們不能真的被當成無恥采花賊——若是被宗門知道我大半夜偷窺一個年紀可以當我曾爺爺的男人,我定會被紀律堂掃地出門!”


    伽野不懂,伽野疑惑:他們明明是來做打探消息這種嚴肅的事情,為什麽在阿梨口中除了犯罪就是犯罪?


    自打登上了魔域通緝令,阿梨越來越有犯罪分子的自覺了。


    都是薄念慈的錯,瞧他把好端端的勤勞打工人小梨逼成了什麽樣。


    黑貓叼著小倉鼠,貼著牆根走向安靜的西苑。


    越往西走,院內水澤越多,伽野踩著梅花墊悄無聲音邁過青草,尾巴始終離地一指遠,不讓水汽沾到他的毛毛。


    貓咪天然厭惡多水的環境,伽野喉嚨裏冒出不耐煩的咕嚕聲,叼在令梨後頸處的力道重了些。


    食物鏈上端的捕獵者呼吸熾熱,隱著的獠牙若有似無擦過令梨的感官,讓她有種下一秒便要被拆吃入腹的錯覺。


    在短暫的路途變得難熬之前,伽野終於停下腳步,把令梨輕輕放到地上。


    小倉鼠在地麵滾過一周,令梨費力地伸出爪子穩住滾動的球,疑惑為什麽愛逗弄人的黑貓沒像之前一樣探出貓爪撥弄倉鼠球,撥弄夠了再大發慈悲按住令梨的短尾巴幫她站穩。


    伽野俯低身體,沉沉的黑影從上籠罩而下,冷漠的金眸豎成狹長一線,不帶感情地注視前方。


    令梨從未在伽野臉上看到如此漠然的神情。


    “怎麽了?”她挪到黑貓毛茸茸的腹部,癱成一塊好欺負的鼠餅,順著伽野的視線看去。


    走廊前端連通離開西苑的雕花月門,令梨隻看見一片衣角,繡著獨特的黑金暗紋,消失在院落門口。


    “阿梨真是我的好阿梨。”伽野聲音輕輕的,落在令梨耳中沉沉如墜。


    “若是選錯了路,再來晚一點,我豈不是要錯過一場好戲?”


    黑金色的暗紋長久地映在貓瞳中,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身影。


    令梨不知道匆匆掠過眼前之人是誰,他從西苑離開,應該是擬鳳道君剛接待完的客人,聽伽野的口吻,似乎是個熟人。


    令梨:“你認識?”


    “熟得很。”伽野聲音帶笑,金眸中一片冷意,“那是我族叔。”


    “我的好族叔不在族裏呆著,大老遠跑到金鱗城來。要說是巧合,我是不信的。”


    到擬鳳道君府邸打探消息本是權宜之計,現如今反倒得來全不費工夫,讓伽野直接見到了幕後主使。


    若是讓伽野選,他恐怕會趁著白天去擬鳳道君千金院子看看,到晚上再夜訪擬鳳道君住所。如此一來,正巧與幕後主使錯過。


    “好在我帶上了阿梨,又很聽阿梨的話。”伽野低下頭,親昵地蹭蹭小倉鼠的頭頂,“真好,這條線索是阿梨送給我的。”


    這一路有太多陰差陽錯。


    伽野的族叔自然知道何種秘藥能使狻猊退回幼年期。他本欲在星天城拍賣會置伽野於死地,卻沒想到伽野正巧約令梨在拍賣會麵基,小小一隻黑貓,正好鑽入少女寬大的袖袍。


    族叔買通商船侍從在檢票口查驗未化形妖修,碰上麵不改色稱妖族少主是她愛寵的口嗨王者小梨,蒙混過關。


    內鬼侍從半夜突擊檢查單人船艙,演技派小梨一人撐起一台戲,多情女修風流夜生活的劇本嚇跑了侍從、驚呆了伽野、迷惑了族叔。


    族叔排除萬難、精準推理,成功推測出伽野身在金鱗城,並搶先一步與金鱗城東道主擬鳳道君商討一出驚天密謀——族叔自作聰明,知道夜晚時常隔牆有耳,特意選在太陽未落之際前來拜訪。


    可惜可歎,他又雙叒叕遇見了不按常理出牌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思維邏輯與常人迥異到令人發指的神奇小梨。


    連續四次,精準打擊,不服不行。


    連伽野這種不信天道命運論的人,都忍不住想阿梨是不是他命中注定的貴人,或者是他族叔命運般的添堵人。


    好可憐的族叔,千挑萬選選了個自以為絕對不會被人看到的時間點,他死也不知道令梨提議先來西苑,隻是不想被宗門紀律堂以為她是個夜襲老爺爺的變態。


    “阿梨,我的好阿梨。”


    伽野越想越開心,越開心越幸災樂禍,爪子扒著倉鼠小梨來回玩弄,像擺弄一隻陀螺。


    令梨:好暈好暈好暈,眼冒金星。


    好一隻恩將仇報的壞貓,動口又動手。


    倉鼠小梨被盤得眼暈腦暈,爪子在空中無力亂蹬,怎麽逃也逃不過靈巧的貓爪,無數次被按住短尾。


    伽野玩鬧歸玩鬧,卻很快叼著令梨遠離了寂靜的西苑。


    “擬鳳道君肯定猜不到族叔前腳剛走我便找上了門,但看族叔離開時輕快的腳步和飄逸的衣角,他們之間的合作一定很順利。”


    肮髒的大人達成了肮髒的協議,協議中央最被算計的小貓咪若是自投羅網,族叔睡著了都會笑醒。


    “算了,我本就不指望一隻大白鵝能幫上什麽忙。”他輕描淡寫道,聽不出多少失望。


    “這下是真的,除了阿梨,我無人可信,舉目無親。”笑意一點一滴回到伽野明亮的貓瞳中,“你會陪著我,是不是?”


    “就算明日你那師兄來了,你也會陪著我,是不是?”


    “我們說好的。”


    明明是撒嬌的語氣,卻有幾分奇異的危險,令梨歪了歪頭,將之歸結於食物鏈造成的錯覺。


    “說好了。”她最終點點頭,應了下來。


    師兄的事不用令梨操心,伽野卻是一隻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貓貓,除了出賣尾巴和耳朵討生活外完全沒有獨立的能力,令梨怎麽能把他遺棄在人生地不熟的金鱗城?


    黑貓的形象深入人心,導致令梨忘記了伽野原本是一位元嬰老祖的事實,下意識忽略了他輕鬆潛入一位化神尊者府邸的能力。


    伽野喉嚨裏冒出滿意的呼嚕聲,擬鳳尊者是敵非友的險境絲毫不影響他聽到令梨肯定答案後的愉快心情,貓貓踏在青石路上的腳步聲都輕快了些許。


    “無論族叔意圖作甚,風雲會上總能找到線索。”伽野道,“我們現在是直接回阿梨閉關的洞府,等風雲會到來,還是順道去看看擬鳳道君待嫁的女兒,給你師兄做個參考?”


    宿回雲在令梨心裏其實是心中無戀人拔劍自然神的類型。


    若是他聽聞擬鳳道君的聯姻請求,恐怕會一邊平靜地說:“宗門外交與我無關,有事聯係宗主”,一邊把軒曉當作人質留下來:“如若道君執意聯姻,人選是他”。


    軒曉有一萬句髒話想說,但他一句都不能說,隻能強撐著擠出僵硬的笑臉,麻木道:“對,是我,如你所見,我被宗門毫不猶豫地賣了。”


    令梨:無論在秘境還是出秘境,被迫害的始終都是軒師兄呢。


    雖然軒師兄在令梨結丹後對她看鼻子不是眼,還一度覬覦於令梨的賞金,但她心地善良,不會因區區小事記恨軒曉。


    如果軒曉願意誠心誠意懺悔他的罪孽,令梨也不是不可以讓他插個隊,在相親市場占據優先級。


    “也好。”令梨摸摸下巴,“宿師兄軒師兄都是師兄,作為師妹我理應替師兄探路,掃平其情路上的障礙。”


    來都來了,順帶看看女方也不妨事,令梨決心吸取給伽野安排相親的教訓,不願再經曆委托人與相親方為一人的慘案。


    倉鼠小梨揮了揮爪子,指揮黑貓往東苑走。


    擬鳳道君千金居住的東苑沒有大大小小的水澤,隻有一汪淺淺的碧潭,微波蕩漾。


    碧潭邊散落著幾根白羽,想來原型是白鵝的少女時常會化為原型,在潭水邊嬉戲,精心梳理羽毛。


    潭中養著幾尾色澤鮮豔的錦鯉,伽野叼著令梨路過時,尾巴不經意在潭水上晃晃而過,引得錦鯉爭先探頭,想要咬住一截誘人的貓尾巴。


    難怪他釣小虹魚那般順利,這條尾巴是真的看起來很好咬、很美味,一直咬到尾巴尖尖的小簇毛參差不齊,也戀戀不舍得鬆口。


    令梨後頸被黑貓叼了一路,竟有些羨慕小虹魚。要是伽野讓小倉鼠咬著他的尾巴就好了,黑貓在前麵走,令梨咬著尾巴晃晃悠悠在空中蕩,像貓尾巴上裝飾的一顆絨球。


    要不,等她回到本體時用人形試一試?令梨暗自琢磨:人類嘬小貓咪的尾巴會不會顯得有點變態?


    可是魚都可以做的事,人當然也可以做!物種歧視要不得。


    伽野餘光瞥間令梨圓溜溜的眼睛隨著他搖擺的尾巴晃來晃去,在心裏輕輕哼笑,爪子抬起撓了把倉鼠的小短圓尾。


    一隻小鼠,個頭那麽矮,算盤打得倒是很響,他禮尚往來一下不過分吧?


    幼貓的爪子並不鋒利,撓到尾巴上不疼,卻格外奇怪。令梨抖了抖尾巴,在心裏恨恨記了一筆,等她神魂回體,要把這隻趁人之危作威作福的小貓咪擼禿皮!


    一貓一鼠各自打著盤算,察覺到他們蹤影的隻有碧潭中的遊魚。


    守在東苑院落中的仆從不多,一位衣著素雅的侍女抱著滿懷的花走進院落,看服飾應該是陪在小姐身邊的貼身侍女。


    伽野輕車熟路地隱蔽氣息跟在她背後,用侍女的腳步聲掩蓋動靜。


    令梨初見鵝蛋臉姑娘是在脂粉店。小姐喜愛香料,侍女也多熏香,伽野跟的苦不堪言,難以呼吸,恨不得把鼻尖埋進小倉鼠的毛毛裏。


    分出去的神魂哪有氣味,圖個心理安慰而已。令梨用爪子拍拍嗅覺靈敏的黑貓,大方地任他吸來吸去。


    “她摘的是梨花。”令梨小聲說,“梨花的氣味你也聞不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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