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傳來監考官的號令,令梨直起身,眺望海浪翻滾如雲的天際。


    波浪滔天,人在自然的偉力下渺小如芥子。


    烏雲沉沉,雷鳴閃爍,巨大的轟隆聲擦著頭皮響起,海水的腥味迎風刮來,如刀子在人臉上一下下割。


    一道銀白光亮閃過,暴雨傾盆。


    “雷雨天抽到東海航線,這批考生道運不濟。”一位監考官搖搖頭,開考不久,已經有數十名考生撲通落水,從禦劍飛行變成道士漂流記。


    暴雨與雷光交相閃爍,監考席幾乎看不到考生的模樣,隻能從他們隨身攜帶的考牌感應方位。


    魚龍探出水麵,高高昂起的魚嘴張開碩大的弧度,一位考生正正好從它臉上路過,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宿回雲抬手,一道劍氣破空而來,剖開魚龍腹部。


    魚口逃生的考生對空中連連作揖,法衣光茫閃爍,替他擋下傾盆暴雨。


    禦劍飛行考試不限製考生法衣,一時間海上虹光四射,眾人飛行姿勢雖狼狽,發型卻一點兒不亂。


    “這下好,不用考牌也知道人在哪兒。”監考官笑道,“第一名可是青山峰的喬溪之?”


    純白法衣如夜明珠鑲嵌在昏暗海麵上,光暈中的青年禦劍極穩,甩開其他人一大截距離。


    “他還剩三分之一的距離到終點。”另一位監考官聞言點頭,“第二名還剩一半。能在雷雨天飛到這個成績,很不錯。”


    不錯是相對大多數人而言的不錯,在宿回雲看來沒什麽區別,都是一群劍道入門的菜雞胡亂撲騰。


    其中一隻飛得稍微遠了點,但還是菜。


    他拿起監考官的感應牌,五指一攥,數十顆白點的位置顯現在宿回雲識海中。


    最前方一顆停留在終點線上,久久不動。


    “宿師兄?”旁邊的監考官見他神色微動,也跟著拿起感應牌。


    “這!”監考官一愣,“誰把考牌放在那裏?什麽時候放過去的?是本場的考生嗎?”


    “稍等,我在聽駐守在終點的人回話。”另一位監考官神色古怪,像是聽到什麽毀三觀的怪事。


    “駐守終點的人說,一個時辰前從海麵上跳下一隻落湯雞,隨手扔了個什麽在海岸邊,扭頭找附近凡人借了張漁網,一個猛子紮進海水裏捉魚了。”


    “他們觀此人一心捉魚,以為不是參加考試的考生,便沒有上報。”


    監考官停頓了一下,讓同僚喘口氣消化他的話,繼續說:“現在我們問起,他們道那人穿著我宗弟子道袍——入宗門免費發的初級道袍,不防水,不發光。”


    難怪暴雨天看不見人影。


    監考官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光芒四射的喬溪之,望山跑死馬,他至少還要半個時辰到終點。


    虛假的第一名還在秀法衣,真正的第一名已經下海捉了一個時辰的魚。


    喬溪之的身影在監考官眼裏瞬間沒了瀟灑,隻剩憨憨。


    降維打擊使考試索然無味。


    被隨手丟棄在海岸邊的考牌緊急送到監考官手中,木牌上端端正正刻著兩個字的名字。


    “令梨。”


    宿回雲念了一遍,執筆在名字後麵留下滿分的數字。


    其他監考官對視一眼,毫無疑義,不約而同給出一樣的分數。


    宿回雲隻監考了這一場,令梨的名字對他來說萬分陌生。他又早已辟穀,不知道宗門食堂在考試結束後連賣了一個月的海鮮雜燴,令梨天天吃螃蟹,差點把令瓜的名字改成令蟹。


    他再一次看到令梨的名字,是在賴蘭黛形同廢紙的任務報告上。


    倘若末等功欄上的名字不是令梨,對外門弟子知之甚少的宿回雲或許不會篤定功勞分配有問題。


    賴蘭黛在他眼裏確實菜到無話可說,但和大多數外門弟子比還是很不錯的,否則不會被浣劍真人收徒得入內門。


    喬溪之可打三個賴蘭黛,令梨可甩喬溪之一個半時辰的海路,現在任務報告告訴宿回雲,賴蘭黛是頭等功,令梨是末等功,她怎麽敢?


    “那時暴雨傾盆數日,宗主命眾弟子自行回宗,監考官先行一步,我隻記得你姓名。”


    見令梨一臉震驚,滿心不解為什麽他會知道自己禦劍飛行考試的結果,宿回雲多解釋了幾句。


    他兩次與令梨都是隻知其名不見其人,今日方是初次相識。


    竟然是宿回雲監考她的科目三,令梨心虛地移開目光。


    她對科目三的印象隻剩下各種海鮮,好肥的魚,好大的螃蟹,好嫩的烏賊。


    暴雨打在海麵上,海麵下小梨抓著漁網左撲右纏,一會兒和章魚搏鬥,一會兒和水母互撩,待她拉著滿滿一網戰利品遊回海麵上,天都放晴了。


    “原來如此。”令梨心想這下總不用拿出證書證明自己了,她當即道,“不煩勞師兄,我可自行禦劍。”


    咦?等等,令梨忽然反應過來:


    宿師兄分明知道她可以禦劍飛行,為何仍要把她拎到劍上?


    令梨疑惑,宿回雲怎麽看也不像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應該是有原因的,為了什麽?為了展示他單手能把令梨拎起來的臂力,告誡她要縮著脖子做人?


    令瓜:“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他監考過你,見識到你狂野的禦劍方式。”


    以追求更快更高更強為第一宗旨的禦劍法則,要多瀟灑有多瀟灑,能走弧形絕不走直線,帶人一趟下來乘客魂體分家,暈暈乎乎打出五星好評後抱著夜壺狂吐不止。


    假如宿回雲是為了不讓令梨禍禍其他弟子,主動把這個禍害隔離在身邊,就能說得通了。


    舍己為人,大愛無疆,不愧是宗門人人敬仰的大師兄。


    令梨悟了,她差一點辜負了宿師兄的苦心,離淪為宗門罪人又近了一步。


    “我錯了。”令梨認錯態度極好地說,“謝謝師兄願意帶我,我不行,我不能自己飛。”


    她變心變得太快,宿回雲似是想說什麽,又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沉默地認下了令梨的話。


    軒曉抱臂在旁邊圍觀許久了。


    令梨和宿回雲說話時站得很近,底下一幫築基期弟子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軒曉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朵裏。


    槽點太多,他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吐。


    這位令師妹對一件事誤解很深:宿回雲和“樂於助人”四個字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


    假如禦劍飛行考試掛科的人是他軒曉,宿回雲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冷聲丟下一句“不會飛就自己爬去中州”都是看在同門情麵上。


    嘖,這待遇,不知道的還以為宿回雲什麽時候多了個親傳小師妹。


    “孤寡之人多辛酸呐。”軒曉搖搖頭,對身後魂都丟了的弟子斥了聲,“愣著作甚!該上劍的上劍,不會禦劍的就近找人帶,給你們一分鍾,別讓我看到還有人的腳黏在地上!”


    再磨磨蹭蹭,連人家的劍影都看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滴滴飛劍師傅小梨:酷愛飆劍但五星好評


    第12章 修仙第十二天


    ◎三年劍修五年模擬◎


    中州,逢君城。


    一道劍光如飛星逐月掠過城池上空,街上抓著糖人的小童瞧見了,連忙蹦起來去夠空中的流雲。


    他撈了一空,向後摔個屁股蹲,哇的一聲哭出來。


    賣糖人的老爹笑得牙掉,大方地從攤位上拿起一尊威風凜凜的孫悟空:“叫你偷看仙人!拿去拿去,小心屁股開花!”


    小童抽抽嗒嗒,左手一隻孫悟空,右手一隻豬八戒,邊舔糖人邊往家中酒樓跑。


    縹緲樓分樓的掌櫃瞧見家裏的小屁孩又哭又笑地跑回來,大感頭痛,嗬斥道:


    “又跑出去玩!今天的三年劍修五年模擬寫完了嗎?進階劍訣背熟了嗎?現在落後人家一步,日後落後人家十年!淩雲劍宗入門考試好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壓死千萬人!我給你找了個一對一家教輔導,快去給老師奉敬師茶……”


    看見自家不上進的孩子,掌櫃氣不打一處來:培養劍修很花錢的!單是打造本命劍的花費就夠普通修士狠狠喝一壺,求購劍譜劍訣更是有價無市。


    劍修又特別莽,比一次劍毀一個擂台,不想慘兮兮跪在擂台邊砌磚就要花靈石贖身。這樣那樣的花銷加起來,沒有師門家族做後盾的劍修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窮鬼。


    “爹我經營飄渺樓分店十多年,積攢下來的存款將將夠你求學,你還不上進!”掌櫃氣得胡子直吹,“我都和主店掌櫃說好了,等你爬上天梯,白天在淩雲劍宗上課修學分,晚上下山去酒樓打工,勤工儉學,自力更生,拜師內門,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淩雲劍宗所在山脈位於中州和東海的交界處,宗門入股投資的飄渺樓主店位於山下集市,生意做大後又在中州樞紐逢君城開了這家分店。


    逢君城取兩個意思,第一是中州修士專屬航線最大的轉站點修建在這裏,南來北往的修士們無論是前往東海、南疆還是西漠、北域,大多都選擇在此處轉乘。


    逢君有迎客之意,代表城中大小店家宰客的熊熊熱情。


    逢君城的孩子從還不會走路起開始學打算盤和四則運算,進幼學堂的硬性要求是熟練掌握微積分和線性代數,卷得令人發指。


    落花時節又逢君,逢君城取名第二緣由——這裏是中州最大的道侶相親點。


    是的,這是一座又內卷又催婚的城市,人口老齡化嚴重,年輕修士能跑的都跑了,隻有逢年過節才抱著慷概赴死的決心回家探親,卑微把年假消耗在相親宴上,和另一位同樣被長輩逼來聯誼的道友尷聊。


    淩雲劍宗在逢君城很受歡迎,不僅因為其乃正道之光、正道第一宗,還因為嚴格的學分製度導致多數弟子期末掛科補考,有正當理由不回家過年。


    令梨除外,令梨很想要假期,是打工耽誤了她。


    “好多人啊。”令梨從空中俯視逢君城,發出沒見識的聲音。


    人多的地方商機也多,這裏會是打工皇帝小梨的新起點嗎?


    城西一道火紅的橫幅吸引了令梨,她踮起腳小聲念道:“‘劍中自有強中手,你的孽緣就是我。第十八屆劍修比武招親大賽火熱進行中,逢君城本地戶口劍修優先報名,快來挑選你的心動道侶’——師兄,他們是不是歧視我們外地劍修?”


    飛劍風大,宿回雲沒有回答。


    也可能是他聽到了,隻是出於不對同門動手的仁慈,選擇了遺忘。


    令梨讀空氣很有一手,她仔細一想,就算逢君城公然歧視外地修士,宿回雲也絕對是相親市場滿級賬號。


    懂了,原來被歧視的隻有小梨。


    令梨哽咽,直到看到傳說中淩雲劍宗內門弟子打尖住店八折起的縹緲樓分店,又支楞起來。


    她從來沒有享受過折扣,這就是蹭會員卡的快樂嗎?好幸福。


    令梨輕快地從宿回雲劍上跳下,穩穩落在地上。


    “咦?趙師兄他們人呢?怎麽一個人都沒有?”令梨向後張望,說好的領隊,後麵的小火車脫軌多久了?


    趙昌:我恨劍修,我恨飆劍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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