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汐生父尚在,唯獨自幼喪母。


    故而往生劫中怨氣並非最強。一旦脫離人道,便亂了原本的人倫秩序。


    往生劫也是這天地秩序對於她的懲罰。


    灰氣怨氣逐步進入了化雷台上,嵐汐平靜心緒,盤膝而坐。


    此劫不同於先前的雷劫和火劫,那隻是一種更強的能量。


    往生劫考驗的則是曆劫者的意誌和信念。


    嵐汐並無遠大誌向,隻是想做一個安分的小女人站在楚齊安背後。


    她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愛,對楚齊安的愛。


    灰色影子已經蒙住了她的全身,她感覺自己仿佛是進入另一處境地。


    也說不出這是哪兒,像是夢境一樣的朦朧。


    她所能感受到的景象並沒有清晰的輪廓,隻有淡淡的光影。


    一個青白相間的影子逐步清晰了。


    嵐汐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地盯著他。


    那影子倒先說話了,“你來了。”


    這聲音纖飄如煙,似真似幻。


    嵐汐疑惑道:“你是誰?”


    那影子轉了過來,並驟然飄至嵐汐麵前。嵐汐駭然大驚,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一張憔悴的臉被淩亂的長發半遮著,眼眸裏有一絲癡怨。


    嵐汐按定靈魂,抬頭再看一眼,卻發現了一絲異樣。


    她的兩鬢有些霜白。由此,嵐汐確定了,那並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和她那麽相似的人,究竟是誰呢?


    那人盯著她的,目光變得柔和,道:“他還好嗎?”


    “他又是誰?”


    “天下第一煉器師——嵐無缺。”


    “是爹爹啊,他很好。”


    “那就好,你回去吧。”


    嵐汐已經猜出來她就是自己的娘親,可是不知她為何那麽冷漠。


    嵐汐道:“你好嗎?”


    “不好!”她的聲音卻有些生硬了。


    “為什麽?”


    “你走吧,我不想殺你。”嵐汐心頭一陣刺痛,她不懂好不容易能在這裏見娘親一麵,她為何這麽決絕。


    “我不走!”嵐汐不知道身處何地,但還清晰地記得,她是來渡劫的。


    “那我送你走吧。”這聲音已經變得尖銳,對麵人伸出纖瘦的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嵐汐祭出水法,揮臂一震,將那雙手震開。


    她呼喚道:“娘,為什麽要這樣?”


    “他負我的,由你來還吧!”


    嵐汐道:“娘,你錯了,爹爹從來都沒有放下你。”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願意相信。


    嵐汐雖有思親心切,但她可以確定這裏的一切並非是真實的。


    她想到冉雀,想到落月,想到楚齊安。她告訴自己必須盡快將眼前的紛亂解決掉。


    她低喝一聲:“水幕遮!”自背後召出一道寬大的水流。


    水流越過她頭頂,並延展開來,化成巨大的透明幕布卷向了晦暗中的人影。


    “你真狠,你不孝!”在這兩句咒怨之後,那人影就消失了。


    嵐汐道:“娘,您安息吧。”


    這也得虧她的清醒,若是稍有一絲遲疑,稍有一點心軟,那麽她一定會死在這裏。


    往生劫中,這道由至親怨氣形成的虛影最易讓渡劫者迷失。


    不過嵐汐眼前,這種晦暗的景象並沒有消失,她還沒有回到化雷台所在的曆劫空間。


    這裏更像是她的夢境。


    再後來,她看到了一個挺拔而又熟悉的背影。


    她的心怦然悸動,她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可是那背影,依舊沒有向她靠近。


    嵐汐呼喚道:“楚大哥,等等我!”


    可是那人卻沒有停下,更有轉身,甚至連前進的速度也沒有減緩。


    嵐汐奮力向前追趕,可他們之間仍舊有那麽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嵐汐急紅了眼,欲以浮光掠影去追趕楚齊安。


    可她心亂如麻,一時間沉浸不到寂滅境界裏,故而無法實現化身。


    嵐汐暗道:“糟了,怎麽會這樣,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這時,前麵的人卻傳出話來,道:“這是你的心境,隻要你的心境裏還有別的東西,你就無法進入寂滅境界。當然連你自己也算。”


    嵐汐這才明白,這裏是無法施展浮光掠影的。


    “楚大哥,你不要汐兒了嗎?”


    那人回道:“你太弱,太沒用,帶著你隻是負擔,隻是累贅。”


    嵐汐的腦子裏嗡嗡作響,“負擔”和“累贅”這兩個詞,像兩柄重錘一樣,不斷地敲打著她。


    她不由得生出一種悲涼,一種絕望。


    那人影忽然停下來道:“你啊,真沒用。”


    “不,楚大哥,不是這樣的。”嵐汐已經有些崩潰了,她失聲痛哭了起來。


    絕望之中,嵐汐又恍然驚覺道:“不,你不是他。”


    這時那人轉過了身,還是那副清秀的麵孔,不濃不淡的眉眼裏透出一股儒雅的書生氣質。


    這個麵孔嵐汐最熟悉不過了,那正是她天天念叨的楚大哥。


    嵐汐見他看著自己,有些痛苦,又有些歡喜。


    這中的情感,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了。


    “我不就是我嗎?”那人道。


    “是的,你是楚大哥。我真的那麽沒用嗎?”


    “是的,當然這並不怪你。”


    聽了這句,嵐汐的心情尚有些回溫。


    不過那人接著道:“隻能怪這個世界,是它生錯了你。”


    嵐汐含淚道:“可能是吧。”


    “過來吧,過來你就可以解脫了。”


    “哦。”嵐汐慢慢地朝他走了過去。


    在化雷台上,嵐汐還是盤坐著,隻不過她的額頭上冒出了許多冷汗。


    楚齊安就馮虛禦風站在她旁邊準備替她護法。可最危險的卻是這往生劫,而楚齊安根本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看嵐汐自身的造化了。


    這時候,雷劫和火劫都已經停止了。


    有的隻是這個像夢一樣冗長的心境。


    楚齊安注意到了嵐汐臉上現出了痛苦的表情,伸手一探她的額頭。


    他的手還沒挨到嵐汐,就已經感覺到她臉上傳出的燙熱。


    楚齊安心道:“不好,隻怕她是出了什麽差子。”


    他輕輕地扶著嵐汐的肩膀,呼喊道:“嵐汐,你怎麽了,快醒醒。”


    可嵐汐並沒有什麽反應,因為她進到了自己的心境裏。


    被心境裏的人困擾住了。


    楚齊安心想:“顧不了那麽多了,這種情況,若是得不到緩解,那就隻能用非常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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