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祈就算此刻心中有些煩悶,然而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冷靜下來,一一回答了那些在他看來愚蠢至極的問題。


    對,就是愚蠢至極。


    像他今日給新弟子演示最入門的劍術一般,愚蠢至極。


    思及此,謝無祈收回目光,見無人再有疑問便肅著臉轉身離開。


    直到謝無祈走遠,遠處的鬱晚才被身側的路望寒用手肘碰了碰肩膀,“方才就見你出神。”


    他看出鬱晚的心不在焉,人雖然在他旁邊,也的確十分捧場,可她的心思早不知又溜到了何處去。


    路望寒環顧四周,果然看到那道漸遠的月白背影,雖然早有預料,但唇角的笑意仍是頓時僵住。


    他就這麽比不上謝無祈?


    路望寒瞪著鬱晚,惡狠狠道:“今日就到這裏,我累了!”


    鬱晚回眸看他,視線落在他的左手上,“難道是剛才舞劍扯到傷口了?”


    話落,鬱晚十分順手的扯了下他的袖口,想看繃帶上有沒有滲血。


    路望寒正憋著氣無處使,偏鬱晚今日一改性子幾次三番關心他,搞得他措手不及!


    他胸腔鬱結的悶氣發也發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半晌憋出一句“要你管”,就丟下呆若木雞的鬱晚禦劍飛離了操練場。


    鬱晚回憶著臨走前路望寒麵紅耳赤瞪她那一眼,稀奇的嘖了聲。


    修多情劍的小劍修這麽純情,可真是令人意外呢。


    鬱晚收起心中的考量,理了理衣袖,轉身朝謝無祈離開的方向追去。


    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這種事兒她才不會做,成年人從不選擇,為了任務,小芝麻和大西瓜她都要!


    鬱晚穿過操練場,三千青絲隨風飛揚,夕陽西下煞是明豔動人。


    第21章 小氣


    鬱晚一路小跑追上謝無祈,喘著氣喊他,“你等等我。”


    謝無祈腳下生風,步伐不停,反隱隱有加快之勢,分明是不願搭理鬱晚。


    但是鬱晚哪能就此善罷甘休,動口不行她就動手,反正又不是沒牽過。


    唇角偷偷彎起弧度,她將自己的手縮成一團便往他的大掌裏塞。


    然而沒等謝無祈動怒將人甩開,鬱晚倒是先一步縮回了手。


    前一刻還春風浮動的眸子染上風雪,濕漉漉衝著那道修長的背影看。


    聽著突然響起的哽咽聲,謝無祈愣了一瞬。


    他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沉著氣回頭去尋鬱晚,“你哭什麽?”


    鬱晚攤開手心。


    少女的手心白嫩,看不清傷口,但見一處正汩汩往外滲血。


    謝無祈正有些莫名,盯著那道血痕不自覺蹙起眉頭,就見身前抽抽噎噎的人才剛用手背抹了淚,又來抓他的手。


    她同別人也是這般毫無界限,拉拉扯扯?謝無祈思緒紛亂。


    兩人力量懸殊,若謝無祈有意躲避,鬱晚根本摸不到他分毫。


    然而謝無祈站在那裏並沒有躲,他太了解鬱晚的性子,不達目的不肯罷休,此刻又是在外麵,路上隨時可能會有旁人經過。


    與其同她一個凡人少女為難爭執,倒不如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麽。


    想通後,便由著鬱晚去探他的手腕。


    不屬於自己氣息沾染在皮膚上,他的身子逐漸僵硬起來。


    就在他的忍耐將到達極限時,那顆幾乎埋在他手心的腦袋終於抬了起來。


    “謝無祈,你的手心紮了一根木刺,你都沒感覺麽。”少女的眼睛睜得極圓,隱隱還有未散的水霧,迷迷蒙蒙。


    木刺?


    謝無祈想到什麽,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抬手隨意掃了眼,果不其然,一根幾乎與肌膚同色的木刺紮進了掌心。因木刺完全嵌入皮膚,反倒不見流血。


    “這麽長一根刺紮進去,你都不知道疼的麽?”少女捧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那隻留在皮肉外的一小截木刺尖端。


    疼麽?


    謝無祈身處如今的地位,受過太多的傷,這一根小小的刺實在算不得什麽。


    沒有人會因為紮在他掌心的一根小小木刺而淚流滿麵,連他自己都不會。


    可眼前的少女分明在哭。


    他想起她的掌心正在流血,她應當是為自己哭。


    想到這裏,謝無祈緊繃的神色鬆動些許,他縮回自己的右手背在身後,蹭去落在虎口處那幾滴潮濕滾燙的淚。


    “莫哭了,此事合該怪我。待回去我給你些靈藥,不日便能好。”謝無祈想到女子受傷除了怕疼,哭得如此傷心多半是怕留疤。往日那些犯了錯來執法閣領罰的女弟子哭著求他手下留情時擔心的便是這個。


    於是他又補了句,“放心,我的藥不會讓你留疤。”


    鬱晚哭得像隻小貓一樣,不過眨眼的功夫,臉就花了。


    她搖著頭,手心的血已然止住,但她剛哭過,說話還有些抽抽嗒嗒,“不是我……”


    謝無祈沒太聽懂,“什麽?”


    她又去扒拉他背在身後的衣袖,第二次想要去抓他的手,聲音含怒:“你知道的,我是在說你,你是冰塊麽,都不知道疼?”


    謝無祈一怔。


    背在身後的手頓時失去力氣,落入少女的圈套。


    謝無祈拗不過鬱晚,木著臉,被她半拖半拽帶回第一峰。


    身材高大的少年被麵前嬌小的少女強行按坐在桌前,鬱晚按照謝無祈的提醒取來藥箱。


    藥箱打開,裏麵各式丹藥瓶瓶罐罐整齊地羅列了好幾排。


    桌上燃著蠟燭,昏黃的暖光下,鬱晚半蹲在少年身前,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被一道存在感極強的黑影籠罩著。


    她仰起頭,看著麵不改色一臉冷凝,仿佛不是自己受傷的某人,從木盒裏取出一把小鑷子,輕聲道:“我要拔了,你別亂動。”


    謝無祈原本想阻止她,不過一根木刺,他用靈力便能輕鬆逼出體外,何需借助其他工具?


    可是當他想起路望寒手上那個別扭且醜陋的白色飄帶時,浮上喉嚨的話又被咽了下去。


    少女捧著他的手掌,眼神虔誠而專注,仿佛在她麵前的是天大的要事。她的指尖有些顫,應該是有些緊張,連小巧的鼻頭都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謝無祈不是不知道鬱晚對自己的心思,相反,他很清楚。以往也有同門女修對他表露過愛意,但他心知自己修無情劍,給不了任何人所奢求的那份感情,能做得便隻有拒絕,勸她們早日清醒。


    後來他被架上執法閣執事的位置,狠厲的名聲逐漸流傳出去,也便沒了昔日那些煩惱。


    可對上鬱晚,一切仿佛都變得不受控製起來。


    “好了。”鬱晚捏了下謝無祈的指尖,才不緊不慢直起身子,“看來我的技術還不錯,你竟然還有心思想別的,那就是不怎麽疼了。”


    謝無祈收回手看了下,掌心隻留下一個紅色的小點,像落入掌心的朱砂,不仔細看也不甚顯眼。


    他盯著那處,鬼使神差般,“不用纏一條……”


    話還未盡,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的人先一步僵住,將唇抿得死緊,不再言語。


    仿佛剛才那道聲響是錯覺。


    “什麽?”鬱晚沒反應過來。


    謝無祈別過臉,轉移了話題:“你的手也被劃傷了,要不要緊?”


    鬱晚很自然地被帶偏,順著對方的話,感歎眼前的冰木頭竟破天荒的還會關心人!


    她攤開手心,掌心的血跡早已凝固,就是破了點兒皮看著嚇人罷了。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要緊。”


    謝無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表情凝固,有些一言難盡。


    周遭陷入沉默。


    隻是問問?


    真是白浪費感情!


    就在鬱晚收斂演技準備作罷之時,謝無祈突然動了,他緩緩歎了口氣,抬起的指尖聚起一簇靈力,似清泉般緩緩衝刷過她的手心。


    突如其來的發展讓鬱晚有些措手不及。


    “疼?”謝無祈凝眉看她。


    “有點兒。”鬱晚心虛道。


    那傷口再晚些看都要自己愈合了。


    謝無祈頓了半晌,“那你自己處理?”


    鬱晚覺得攻略謝無祈不能太急功近利,今天他能邁出關心人的這一步已然難得。


    於是她見好就收,“嗯嗯,一點小傷,我自己上點兒藥就行。”


    誰料被她拒絕之後,謝無祈的臉色似乎更難看了。


    鬱晚想了想,試探道:“不然你幫我包紮一下?就是沒有紗布了。”


    謝無祈垂眸看她,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臉色更冷幾分。


    “不行。”


    “我還沒說,你怎麽就知道不行!”鬱晚有些氣。


    謝無祈直接戳穿她,“你的目光一直往我身上探,莫不是覬覦那條錦帕?”


    鬱晚一噎,她的確是這麽想的。


    謝無祈極其愛護他貼身的帕子,往日隻拿出來自己用,旁人連碰都不讓碰一下。她曾偷偷觀察過,最初在人界被她碰過的那方帕子他後來再未用過,明顯是被丟棄換成了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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