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大驚,顧不得這是贖罪之人,忙一邊撐結界,一邊示意守墓人向後撤。


    但火花卻擊穿了裴霽的結界,越濺越遠,擦過離得最近的殷語風,跳躍著彎月般的弧度灑向吟唱的守墓人。


    殷語風頭都未回,語氣又急又快。


    “沒用的,快,用你的力量壓住這個洞口!”


    裴霽也從未嚐試過用雷心藤吸收神力,事已至此,他隻能像殷語風說的那樣,本能的動用最接近上界之力的神魂之力,注入洞口,試圖堵住外溢的雷光。


    卻不曾想,當他注入自己的星辰規則之力時,洞內竟如油鍋潑上了沸水,‘轟隆——’一團雷光炸起,離洞穴最近的殷語風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吞了進去。


    裴霽的腦子也如同被潑了一團火,燒的他整張臉都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是自己錯了嗎?又錯了嗎?


    這樣的愧疚與恐懼頓時浮上裴霽心頭,殷語風若因自己而亡,自己該如何麵對他,如何麵對郝嫻,又如何麵對自己?


    神經緊張的繃成直線,大腦卻清晰的隻有一個念頭。


    他揮出卡牌,曜日與星辰如宇宙中的一粒粒沙塵,圍繞著裴霽周身旋轉。


    神識劇痛,神魂也因劇烈的消耗,灼燒的他渾身戰栗。


    裴霽將周身星辰捏成一道緞帶般的銀河,纏繞在掌中,勾入洞穴,包裹住殷語風的身體,用力將他從洞穴中扯出。


    然裴霽剛將星辰緞帶繃直,口中就忽的吐出一口鮮血,人也猛的向後跌出數步。


    他詫異的看著手中斷開的緞帶,上麵是被利刃割開後留下的齊整裂痕。


    裴霽正欲再衝去洞口,便見漫天四溢的神力,如破壩之後的洪水般瘋狂湧入深坑,不過幾息功夫,便盡數注入坑底。


    但隨之而來,卻不是除盡神力後幹淨的天地,裴霽心頭感覺不到半分輕鬆,反是更深,帶著絲熟悉感的恐懼。


    “殷語風?”


    裴霽聲音有些微微發抖,某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你和啟蟄,到底在幹什麽?!”


    “咕嚕咕嚕——”


    似沸水,又似湧動的泉眼。


    但從洞穴中爬上來的,卻是讓人惡心的一團黏膩膩的紅泥。


    “隻有雷心藤,才能幫它。”


    就像是融化的泥人,殷語風的五官七零八落堆在一起,但裴霽還是能從他唇角看到一絲欣慰又難過的微笑。


    裴霽險些燃燒神魂,斷掉的星辰緞帶也讓他神魂受到重創,每說一個字,唇角便由不住滲出鮮血。


    “你瘋了!啟蟄到底跟你說了什麽?你竟然甘願做煞的容器?!你是要這蒼天毀於一旦嗎?!”


    “不。”


    殷語風聲音含糊不清,語氣卻十分堅定。


    “煞不除,滄瀾便永遠無法淨煞,我們還有多少個千年萬年?還要死多少人?這個自私肮髒的世界還要爛多久?”


    他想起魔尊的話。


    “即便還有下一個千年萬年,卻未必還能有下一個掌印。”


    裴霽強忍著劇痛,向深坑爬去,試圖阻止還未完全變成煞的殷語風。


    “你們真是瘋了!人界眾修不自救,將滄瀾越搞越糟,隻求神女滅己救世,這又是何道理!”


    ‘咕嚕咕嚕’,裴霽似乎聽到殷語風在笑。


    “謝謝你的神魂之力,這是它需要的最後的力量,魔尊說的沒錯,你還真是個善心的仙人……”


    裴霽根本沒心情想對方是真心還是嘲諷,他不惜燃燒神魂,讓自己有力量能封印住對方。


    “你可知現在郝嫻根本就未承掌印之力,莫說下一個萬年,便是現在這個萬年,都沒有掌印神女!”


    在裴霽的星神之力挨到殷語風的前一刻,殷語風滑入地底,消失在了裴霽麵前。


    “放心,有我,有她。”


    一向不口出惡言的裴霽,終於忍不住大罵一句。


    “放心個屁!”


    然而下一秒,未完全被殷語風吸收的神力,就在挨到裴霽的一刻,盡數融入了裴霽的身體中。


    裴霽本就脆弱的神魂,瞬間被神力所包裹,裴霽也幾乎同時昏死在地,陷入了意識中漫天星辰宇宙裏。


    ………………


    天河煞門,漂浮於空中的郝嫻,確像是聚光燈下唯一的神女。


    滾滾紅霧包裹著她周身,恍若仙人降世時隨行的彩霞。


    然無人有心欣賞這樣的美景,在這般極致的,妖冶的美下,帶給眾人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時間恍若凝固了一般,似有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天河煞門,一時間安靜的恍若無人之境。


    沒有人敢動作,也不知該如何動作,甚至連說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一種威壓,來自上位者,更強大的力量的壓迫,一種弱小者麵對無法摧毀的力量的恐懼。


    紅光出現的時間很漫長,漫長到足夠令修士渾身發麻。


    但它又很短暫,短暫到當郝嫻身上的紅氣反向填滿紅月,修士們腳邊計時的沙漏還未走過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郝嫻身上,無人注意,她身邊的紅傘魔族,偷偷將三粒石子拋出。


    一枚扔向紅月,一枚扔向大地,一枚隨手拋入空中。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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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轟——”


    天地再次搖晃起來,眾人不得不挪動腳步向旁扯開。


    隻見被紅月籠罩的高山,竟硬生生憑空劈開一道裂縫,一團似紅泥般惡心的巨物,幻化出一雙大手,攀著山體兩邊,搖晃著邁了出來。


    “煞!”


    頭頂傳來一道女聲,聲音正對向妖物出來的方向。


    她隻有妖物一隻眼睛大小,隔著紅月,與其遙遙對視。


    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兩道虛影出現在郝嫻身邊,又緩緩與她交疊。


    一道人身下拖著粗壯的蛇尾,一道背後刻著冷漠的三角形巨眼。


    “掌印!”


    忽而,紅月飛快旋轉,如浮在高空的火輪。


    緊接著,眾修隻覺天旋地轉,妖風四起,甚至無法穩住身形。


    再抬眼,天地間再次被紅色籠罩,紅霧迅速聚攏,化為一隻隻煞門中的無狀妖物,尖叫著向眾修士撲來。


    有躲閃不及的,當即便被吞入腹中,而妖物卻因此變得更加碩大有力,尋找著下一個獵物。


    越來越多的小煞妖,仿佛是那隻從山裏爬出的巨大妖物身上濺落的一顆顆血點。


    狂妄的、肆虐的,吞噬著這個世界。


    第二百八十一章


    鋪天蓋地的煞妖如血色蝗蟲, 叫眾修措手不及一時難以招架。


    不過瞬息功夫,天河煞門前的修者竟有十之二三連反應都來不及,便命喪妖物之口。


    除了曾看守過澤安、鳴沙兩處煞門的合歡修士, 修士們甚至都不知此為何物,又何談招架應對一說?


    頃刻間, 因成功修補天地而帶來的喜悅氣氛蕩然無存, 隨之而來是極度的恐慌與無措, 開戰之初, 氣勢便矮了半截。


    “莫要叫它們近身!”


    “雷符……火符……灼燒!”


    原本處於最中間位置的合歡修士們或飛於天, 或立於地, 無論修為高低, 皆嘶聲竭力大喊,為尚存活的修士提供與煞妖對戰的經驗。


    但他們卻也不敢向前邁出半步, 反是穩步向郝嫻靠攏。


    封印前兩處煞門的經驗同樣告訴他們,這些煞妖最恨的人, 最想吞噬的人,應是郝嫻, 他們必須要站在郝嫻身邊迎接更猛烈的煞妖攻勢。


    然令合歡修士們萬萬沒想到的是, 煞妖似沒頭沒尾在外圍吞噬了一圈, 好不容易啃出個口子,卻不再向內進攻, 而是呼嘯著向更遠處而去。


    方才想要投機躲懶, 或因膽小怯懦一直身在外圍的修士,如今卻成了第一批煞妖的祭品,也正因為他們的倉皇逃竄, 讓煞妖向外擴散的幾乎毫無阻礙。


    “哢嚓——”


    即便是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中, 這聲聽似極其清脆的聲響, 卻傳進了每個人耳中。


    就像受到了某種感召,即便煞妖就在身前,即便自己已命懸一線,所有人還是不由自主抬頭望向了天空。


    隻見原本已經補了七七八八的天幕,竟從唯一的裂孔處,又乍開了一條犬牙般參差的裂痕。


    裂痕下,是那隻破山而出的巨大煞妖,剛剛收回的斷指。


    “掌印,許久不見。”


    煞聲音沙啞,似含著滿嘴石子在磨牙,直聽得人頭皮發麻刺耳難忍。


    它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斷指自傷痕處緩緩向上蔓延,應很快便能長出新的恢複如初。


    “你怎麽變成了這樣一副可憐的樣子。”


    “掌印?”


    這個名字在眾修心中過了一遍,可惜除了在神塚挖過墳的幾人,沒人聽過這個名字。


    便是連萬樂天和邱從雲都心下茫然,心道難道是郝嫻為外出行走方便,給自己起了一個新道號?隻‘掌印’二字,是不是取的太囂張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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